“还需要我回答吗。”周复原本已经要合上门的手顿住。 林浩宇站在昏黄的楼道声控灯下,看着对方立在防盗门的纱窗后,在白色灯光世界里,周复看起来沉寂得像一座雕塑。 电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但丝毫没有影响对话的清晰。 “林浩宇,你不明白,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周复只是说了一句,便叫林浩宇冷静下来,他听着周复依旧用那不悲不喜的声音说道:“我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人,你不明白,也永远不会明白今天的事意味着什么。” “我妈死得早,我爸在外打工腿断了拿不到钱才回的家。我长在农村,一天只有两个小时有自来水,高一就辍学出来打工,每个月要寄至少一半的钱回去。我是同性恋,我爸说我不学好,过年连家都不让回。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天天和蟑螂生活在一起,蟑螂你有见过吗?跑得可快了。我那半年里,一回屋就看到蟑螂立在我面前,打了半年才剩下些小的,他们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后来我接受了,学精了,搬家了,有了自己的工作,以为遇见了爱情。可你也看到了,我其实还是没什么都没做好,以前被人骗钱,现在被人骗感情,一无所有。我所有的失败你都看见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 林浩宇一直静静地听着周复的话,他听懂了,也听哭了,立在已经灭掉的顶灯里,黑暗中,无声地流泪。 “不要再说帮我的那些话,你的存在,只会帮助我更清楚地看到世界有多么不同。” 周复似乎也哭了,但他低着头,林浩宇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略微呜咽的声音,“林浩宇,这样你能懂了吗。”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林浩宇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说什么也不会有用,他们之前早已被周复单方面写好了结局,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那,我走了。你……你早点休息。”林浩宇说着在幽微的光中转身离去。 周复望着林浩宇越来越暗的背影,缓缓关上木门,无声地说道:“对不起。” 林浩宇回到了他熟悉的地方,宽敞、明亮的屋子没有周复的出租屋的那种逼仄,他躺在床上,盖着宣软的被子,手脚却持续冰冷。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周复所说的话,生平第一次失眠。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抹黑城管的意思,所有打工人都是为生活所迫 第19章 专一 林浩宇的生活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两点一线,按时作息,跟着课表上课,虽然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看样子还是很认真的。 但李群青还是发现他有些不一样:做什么都像是在完成任务,话少了很多,每日勉强吃几口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不过几天人就瘦了一圈,这还是李群青看到他穿上之前那身运动服时发现的。 明明天越来越冷,林浩宇穿得比从前厚,但看起来更瘦,多气人啊是不是。 这日林浩宇又是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回屋去,李群青坐不住了,跟随对方的身影后脚进入房间。 “你怎么回事?”李群青冲着坐上床沿的林浩宇质问:“天天一声不吭的,我都觉着我在跟鬼作室友了。” 林浩宇看了李群青一眼,“没事。” 李群青翻了个白眼,出于爱护同学的心理,还是凑到林浩宇面前,指着对方的脸说道:“还说没事,你看看你自己的脸,眼下那两坨是什么?还有你那下巴,胡子都冒出来了,你别告诉我刮胡刀坏了啊,就您那刮胡刀剃个头都不会有问题。” “是么,可能最近睡得不太好。”林浩宇说着摸上自己的下巴,的确摸到一手不平整、支楞的短刺,他又想到周复的面孔,倏忽之间眼神一暗。 “你是不是当我瞎,以为自己说个失眠就能搪塞我。”李群青把林浩宇赶去一边,自己一屁股坐下来,“你遇到什么难题了?说出来,我开导开导你,毕竟咱们都做了一年多的室友了,我这点爱心还是有的。” 林浩宇放下手,依旧保持静默的状态,其实他感觉自己挺正常的,就是晚上总睡不着,所以要早早地酝酿睡意。 看到他这样子,李群青灵光一闪,忽然问道:“你不会又失恋了吧?谁啊?还之前那个?” 林浩宇还是不说话。 “我猜对了?”李群青跳起来,夸张道:“不是吧,哲学上还讲‘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呢,你能在他身上栽两次?” 林浩宇也想知道他怎么能栽两次的,但他满脑子都充斥着周复那句“我们是生活在两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人”,没什么缝隙留给他去思考,所以他只能听着室友的滔滔不绝。 “你那玩游戏一月换一个的速度,真看不出来你还挺痴情的。诶好像也不是,你每次都是花足花够了钱才放弃的,按你对游戏的贡献程度来讲,也挺专一啊。”李群青分析着,“所以你这次是因为没花到钱就结束了才不开心?” 按以往惯例,李群青说这么讨打的话林浩宇一定会反驳,但今日却无动于衷,令李群青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等着,我必须治好你。”李群青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房间去寻找治疗方案。 于是当天夜里,林浩宇的微信响个不停,他在黑暗里躺了几个小时仍旧没睡着,发现自己再次败于失眠之手后才舍得拿起手机。 【你搞什么?】林浩宇给隔壁屋的李群青发去信息。 李群青回复:【收到了?以为你睡了呢,我这边还有一大堆信没给你,赶明给你啊,你仔细挑挑,选个喜欢的。】 林浩宇向右一划,将七十多条加好友申请全部清空,赶在下一条申请蹦出之前,将设置更改,杜绝任何人找到他的可能。 次日一早李群青罕见地没有睡懒觉,提着一大兜东西前来“慰问”他的好同学,“怎么样,昨天有没有看中的?” 林浩宇看着李群青将东西抖落,粉色蓝色白色土色甚至还有红色的信封洒了他半张床,果断起身向外走。 “别走啊,你还没回答我呢?”李群青立即拦住人。 林浩宇看李群青贴在门上死活不让路的样子,终于舍得说出今早的第一句话:“……我尿急。” “哦。”李群青灰溜溜地走开。 等一切收拾妥当,李群青坐在客厅沙发上开始翻看信件,他一边念还一边划拉手机,把写信人的大致信息都描绘出来。 他虽然是个学文学的,林浩宇没仔细听,都被他千篇一律统一的说辞磨得耳朵起茧,趁李群青翻身找水喝之际,问了他一个问题。 “李群青,”林浩宇很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把我照片挂黄网上去了?” “哪能啊!”李群青哀嚎,“我都不知道黄网怎么上!我不过是把你参加话剧的照片贴到咱们社招新栏里了,而且之前我就说过好多人给你写情书。你听这个啊,这个学长就和你那‘西施’挺像的……” 只当李群青念经的林浩宇放任其念了一天的经,又开启他“不负责”的经典模式,准备等李群青自我放弃。 但他不仅没等来这个,李群青还在他准备回房酝酿睡意的时候拉住了他。 李群青硬是拖着林浩宇去了KTV,包了一整夜。 一开始只是李群青对着麦鬼嚎,但听到第三首的时候林浩宇实在听不下去了——室友五音不全还爱唱怎么办? 办法只有一个,把他的麦抢走。 终于等到林浩宇主动唱歌的李群青也没闲着,将所有他知道的歌点了一个遍,等林浩宇唱给他听。 这一听就听睡着了。 半夜不知道几点李群青醒过来的时候,林浩宇还在唱。借着屏幕里的光,李群青看到他的室友抱着条支起的腿,特别“深情”地望着屏幕唱歌。 再仔细一瞧,深情是因为林浩宇眼睛里还泡着两汪水,“咕噜咕噜”地不停涌动,兜不住的那些就顺着眼角流下,他连擦拭的动作也没有,就那么抓着麦。 李群青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又睡过去。 林浩宇知道李群青醒了,他感受到室友射过来的目光,但他没动,继续发泄着心里的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难过,只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如果周复知道他在这里一定又要说他在浪费钱,但他没有,他唱满了每一分钟。 他们俩的确是不同世界的人,通过周复这枚孔洞,他得以窥见了另一方天地。他没觉着那里有多不好,但他不知道,原来那里没有他的位置。 林浩宇想,他才没有什么错,他不过是爱上另一个世界的人,还全心全意地付出了,他有什么错。 但周复好像也没有什么错,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周复一直不需要他。 既然都没有错,他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痛苦,他又何必痛苦。 等李群青再次醒来,他感觉林浩宇差不多了,虽然还是不说话,但似乎就是从沉寂的情绪里走出,人看起来健康多了。 离开包厢的时候天还不太亮,俩人趁着夜色回租屋,睡了一晚上的李群青精神不错,提议出去吃早饭,林浩宇不愿意去,在李群青纠缠不休时,他开口了。 “你看我这样还有劲儿吃饭吗。”林浩宇嗓子哑了,哑得像是吃了半斤沙子,现在那沙子在他喉咙眼里磨着,挤出这么点声音。 李群青放过了他,“那成吧,你回去睡吧,等你醒了得请我吃饭,唱歌可是我的钱啊。” 点头,挥手,林浩宇转身准备上楼。李群青看他这虚了吧唧的模样,也不敢再出去,跟着人上楼,点份外卖凑合吃了。 到底是年轻人,林浩宇不过睡了个上午就满血复活,趁着周六,他准备请对他“不离不弃”的室友出去吃饭,但李群青却拒绝了,理由是怕他死半路上。 林浩宇想说他没那么脆弱,但看李群青一脸“慈祥”,没有二话拉着人跑去了北餐厅三楼。 北餐厅三楼都是单独炒菜,还设置有包间,一般都是学生聚会或者教职工有空才会来。 因为是周六,今天这边倒比平时人多些,俩人来得迟,已经没有包间了,林浩宇选了张桌子坐下,把饭卡递给李群青让他想吃什么自己点。 等菜的时候林浩宇滑动着手机,在想要不要把游戏下回来,余光里忽然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过。 他僵住一瞬后抬头,环顾四周却没能找到那道身影,而李群青也在此时回来。 “看什么呢?”李群青把饭卡还给林浩宇。 “没什么。”林浩宇摇头,发觉自己可能还没完全从周复的影响里走出,不然他怎么会恍惚在这里看到了周复。 从北餐厅到公寓楼的最短距离是穿过操场再经过天鹅湖。学校的操场每天人都很多,平时林浩宇不太愿意从这里走,但鉴于今天是他跟着李群青,对方秉行省几步路的偷懒法则,林浩宇没有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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