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被捶了两拳,顾渊缓了好半天才撑过来。可身体上的疼痛到底比不上心里舒不出的这口气,连清禾越是这么说,他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考量,在这件事情上,也许他的坚持在连清禾看来是无可救药,可他实在不希望自己成为她的拖累,不愿意变成她的负担。 唇瓣微动,顾渊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说着「谢谢」,表情却还是拒绝的意思,和之前一样。连清禾咬咬牙,觉得也许自己是上辈子欠他的,换作其他人,她管他去死。反正那都不关她的事,然而对方是顾渊啊。 她生生被他给气笑了。 “没什么好谢的。”她说,“我不过是提出了个想法,你还没接受。要谢我,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谢,我等你请我喝酒。” 不等顾渊回复,她拎着包就打开了门。 “对了,”门外的嘈杂声涌入包厢了,连清禾说:“那部手机里的卡是你原来的号码,我找回来的。只是原来的信息不见了,我不知道你要联系谁。但如果那个人联系你,你应该能收得到。” “还有,两天后的这个时间,在这儿见,不管你答不答应,都过来吧。”她的声音很低,默了默,“我在这儿等你。” 她关上门,隔绝了外边的声音,室内重新安静。 有时候安静并不好,那会反衬出身处其中的人内心的嘈杂。 顾渊的胃还是很难受,那两拳的劲儿过去了,被打的地方却没那么快缓过来。 良久,他抬起头,蓦地笑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也许是在笑过去,也许是在笑未来。 也许,他只是在笑,这个酒吧的隔音效果不错,连清禾的投资很值。 顾渊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室外温度已经很低,风里带着潮湿的水汽,寒意刺进骨头里,冷得让人发疼。风这样凉,让人想避,可他不愿避,寒冷能叫他清醒一点。 他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抹游魂。 这样说来或许消极,可按照现在的情势来看,他怕真是躲不过去了,也许下次再来这条街,他会变成真的游魂。 坐在街边的长椅上,顾渊忽然觉得有些累,他把头往后仰着,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接着,他从喉咙里发出很低的怒吼声,像是草原上的雄狮被激怒却强把怒意压在了喉间,叫人听了便觉害怕。 那样的嘶吼像是一种发泄,可胸腔里的郁气哪里是能轻易被发泄出去的? 顾渊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树枝,那枝条细瘦,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只零星挂着几片枯黄的。 有风吹过,轻易就卷下一片。 顾渊鬼使神差地伸手,那枯叶便顺从地落在他的手心里。 捏着叶柄转了几下,顾渊面无表情地盯着叶片边缘明显被虫咬过的痕迹,忽地背脊发麻,整个人凉了一半,继而随手扔了那片枯叶。 老天真是过分啊,在人运气不顺的时候,捡片叶子都是被虫啃过的。 他慢悠悠站起来,顺着这条街向前走去。 3. 喜欢和讨厌是两种情绪,它们是爱和恨的低配版,却偏偏也轻易叫人忘不掉。 季晗潇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原先他和池渝聊天,最多不过谈谈最近接手的案子。而现在,他会无意识地吐槽一些关于他的老板的事。 “学长,你真那么不喜欢那个老板吗?”池渝随口问道。 季晗潇一顿:“也不算。最初换工作的时候,我对她的印象很好,对这家公司的行事风格也很欣赏。” 只可惜,最初做选择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连清禾是这么折腾的人,不过一码归一码,他或许起初对她的印象太好。所以即便一直扣分,也还没有低过基础分。 毕竟,连清禾的确能力过人。 大概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季晗潇觉得,她对他的那些折腾,他暂时还能够忍。 “对了,这次约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池渝给杯子里倒满了热茶,拿杯子捂手。 她抬眼:“什么?” 季晗潇道:“我老板最近托我办一件事,算是私活。那件事牵扯颇广,可是最后它牵扯上的都是你前阵子跟的案子。” 池渝在船上发生意外,唯一联系的人就是季晗潇。他的记性很好,几乎算是过目不忘,对寻常事物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曾经费心做过的事情。 “而我老板做这件事,都是为了一个人。”他说,“顾渊。” 闻言,池渝的动作一僵。 “这个名字我从你这里听过几次,往远了说是你还在船上的时候,再近一点儿,就是在这几天的电话里。”季晗潇这么说着。他知道池渝爱管闲事,可她不会什么都管。这个叫顾渊的人,在她心里,或许是不一般的存在。 这是这段时间池渝第一次听到关于顾渊的事,她心里竟因为这个名字生出丝丝颤抖,她听见自己颤颤巍巍的声音:“他好不好?” 藏不住的,那些折磨了她好几天的压在心上的想法,不必去证实了,那就是在乎。 在乎到她这种自己出了事都不会轻易求人帮忙的人,在半夜的时候给季晗潇打电话,拐弯抹角打听顾渊的消息。 “这件事比较复杂,下次再和你说。但他最近的处境不大好。”季晗潇道,“那桩走私案,最近传得沸沸扬扬。你报告里提到的那个人,因为证据不足和不肯招供,现在还在局子里审,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审出来。这件事情大概激怒了一些人,他们想把整件事情引到顾渊的头上,想方设法下黑手,毕竟死人是无法为自己辩驳的……如果他们真的成功,那他怕是摘不掉了。” 池渝急急问:“摘不掉是什么意思?” “就是替死鬼的意思。”季晗潇顿了顿,轻轻地安慰她,“不过他们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他们想压也不代表就真的没有人管了。” 池渝主观性忽略了那些安慰的话,她摘出顾渊处境危险的主题,然后在心中放大。 她急急问:“你怎么知道的?” “一部分是证据,一部分是推断。”季晗潇答得简略,半点儿没有提在证据和推断的背后,他遇见的那些复杂棘手的事情,“不过往好了想,现在那些幕后雇了黑手党要整他,警察也在调查他,看似是是双重危险,可也在互相牵制。更何况我老板是花了大力气保他的,只要顾渊配合一点儿,短时间内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池渝的眉头皱得发疼:“短时间内?万一呢?” 季晗潇不回答,反问:“这个报道不是你跟的吗,你应该最清楚。谁也不知道多久才是长久,除非解决。靠躲靠压,从来不是长久之计。但如果真要解决,那就需要你的帮忙了。” 池渝想也没想就问:“我要怎么做?” 季晗潇略作沉思,在回答之前先问了她一个问题:“真的要管?” 池渝顿了顿:“这不仅仅是他的事,也是我职责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我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才导致他被牵扯进来。” 她这么说着,却在季晗潇望向她问出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微微闪躲。 季晗潇问:“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和顾渊没有关系吗?池渝,你应该知道,人在处理任何一件牵扯到了感情的事情的时候,都不会特别理智,我不希望你以后为此后悔。” 见到她的反应,季晗潇没有再问下去也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 也许在职责范围之内,她也的确不会不管这样一件事情。可如果仅仅是职责所在,她不会这么慌张失措,整颗心都吊在上边。 池渝转移话题:“有什么建议吗?” 季晗潇略作沉吟。 也许他不该多说,不是说了没用,而是但凡遇到关于感情的事情,都轮不到哪个外人来说。 他定了定,开始逐条分析,分析完之后,也试着帮她想解决的办法。 他说得很慢,话语里却偏生透着一股力道:“如果你能够找出更多证据,把事情的真相还原出来,直接曝光利用舆论,引起大家的重视和注意,打乱他们的计划,也许……” 这家店的灯光并不算明亮,季晗潇的声音也很低,可池渝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希望的光,一亮一亮的,听得很认真。 在季晗潇的提点之下,池渝开始继续调查这件案子。 因为涉及颇广,所以,即便是被暂时搁置,它也不会像那些小案件一样那么快被人遗忘。相反,注意它的人依然很多,尤其是业内一些明眼人,在它被短暂压下的这段时间里,关注它的人比之前还要更多一些。 办公室里,池渝整理着资料,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在那天和季晗潇谈完之后,池渝便一直着手于案件,在整理过往调查的资料的同时,也一直在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而这两天她新找到了一点儿线索,正好可以补充从前的一些缺漏。而一旦补充完善,说不定,中间断掉的某条线就能够连接起来。 露重夜深,外边的霓虹越来越亮,街上的人却零星起来。 当池渝做完资料的整理,整栋大楼已经全部黑了。按理说,办公大楼是很少停电的,因为虽不频繁,但偶尔也会有人通宵加班。 但今天是个例外。 就在她刚刚保存和打印出来备份资料的下一刻,办公室的电灯忽然熄灭。笔记本电脑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一愣,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她望一眼手机,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再过大概一个半小时就会有保洁阿姨和最早的一批人过来。 她长叹一口气,既然如此,就在沙发上窝一会儿好了。反正时间这么晚,明天还要上班,她也回不去。这么想着,池渝伸着懒腰就走到角落里。 那儿堆了一堆箱子,箱子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单人沙发,一米六的长度,通常都是用做待客和休息,很勉强才能睡下个人。 但池渝没别的选择,她在座位上抱了小毯子便蜷着腿在沙发上躺下来。 只是,大概先前因为困意上涌喝了太多咖啡,这会儿,即便精神是疲惫的,她也还是睡不着。 池渝努力闭着眼睛想要进入梦乡,脑子却越来越清醒,只是注意力从之前的公务转到了顾渊身上。 她好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那个刚认识的时候,看上去冷漠怪异、不好交流的人,现在,她有些想他。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正想着,池渝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个声音很轻也很小,如果不是因为周围太静,恐怕很难听见。 池渝陡然睁开眼睛,她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因为沙发处在被箱子隔绝了的角落,她什么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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