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手机震了起来,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把电话接起来。 “喂?” “先生?我是周密。” 赵明堂咽了咽,淡淡回了句:“嗯……” “先生,那个陈非啊,我找到他家里人了。” “……找到了?” “嗯,找到了,是在莘庄,还有点别的事情……电话里讲不清楚,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了,一会儿我到公司跟您讲吧。” 赵明堂皱着眉点了点头:“好,你回过来吧。” 结果许姨熬的粥也没喝完,赵明堂算是不叫她担心,站在桌前干喝了半碗,出了门想下地库,想了想还是出小区打车去了公司。 他一出电梯,就看见陈可心的工位是空的,桌上干干净净,显然是没来过。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个工作日赵明堂都会准时来到公司,很少迟到,更不会下午才来公司,可以说是模范老板,今儿却迟到了。秘书区的小秘书们一边向大老板问好,一边悄悄打量大老板的脸色——好像不咋的。 赵明堂临进办公室前,电梯门一响,周密也到了,赵明堂给他递了个眼色,周密便赶紧跟进去,顺便拉上了里头的百叶窗。 周密擦了擦额头的汗,显然是着急跑上来的。 赵明堂招了招手,把他招到会客区坐下来,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周密双手接过,饮下一大口,才开始讲起自己这次所获。 “这个陈非的家里人,只找得到一个外婆了,一个人住在莘庄长江医院的分配楼里。” 赵明堂有点意外:“长江医院?他家里谁是医生?” “正要说这个呢,”周密不敢置信似的摇了摇头,回道,“陈非的父母应该是很早离婚的,他随妈妈,妈妈是长江医院的医生,叫陈薇,早年去世了,我本来没留心,结果从他们邻居那里听到一桩事。” “……什么事?” “陈薇不是生病死亡的,是自杀。” 赵明堂靠回沙发里,皱了皱眉:“自杀?” 周密点了点头,看了眼赵明堂的脸色,欲言又止。赵明堂看出他的犹豫,直言:“你有什么直接讲。” “据我所知……陈薇本人离婚后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后来是因为没抢救过来一个病人自杀的。我想办法去长江医院调了档,这个病人叫陈溪,户籍所在地是镇江,在上海出了交通事故,进了长江医院急诊,那一晚的值班医师是陈薇,陈溪当晚就没了,陈薇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受不了,当晚用手术刀捅了自己的心脏自杀了。” 镇江…… 赵明堂缓缓反应了过来,看向周密:“……查了没?” 周密点了点头:“我记得陈可心讲过自己小时候是镇江人,我就找了我警察局的朋友,看了他的档案,他生身父亲确实叫陈溪,户口是从镇江迁来的上海,燕蔓青与现在这个本地男人结婚,一家才到的上海。” 赵明堂松了松领带,摸了一下脖子,忽然有点想抽烟。 周密观察着自家老板的脸色,这些日子的相处,周密也不是傻子,其实能看出来自家老板对待陈可心的不同,他对陈可心的关心超出了一般他会关心的程度太多。周密还有一个事情没说,就是他这次顺便打听了一下,知道了赵明堂也是明成的。 看来这缘分,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他还当自家老板是上狐狸精的当,哪里是啊,谁上谁的当,谁先动的心,这还说不准呢。 “……先生,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赵明堂还沉浸在陈可心的身世里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意识到周密的意思是陈非怎么办。他想了想,叫周密先出去了,拨通了贾冰的电话。 “喂?是我,赵明堂,夜里来一趟蓝调。”
第32章 31 不 ====== 贾冰听完赵明堂的话,大手一挥,潇洒得很:“个有啥好讲的,绑伊外婆!” 赵明堂觉得自己说了顿废话,点了点桌子:“哎嗳唉,法治社会,侬要做啥?” 贾冰嘿嘿一笑,端起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把茶叶吐回去,解释起来:“你想简单了呀,我教你绑,又不是叫你真的绑,你碰到陈非这种人,你不下点猛药,怎么弄得来?” “……你讲。” 贾冰靠近了些,一手撑在大腿上,很老道地模样:“我告诉你,你就告诉陈非,他不去自首,他这个外婆也不要再见了,跟他对赌!骗骗伊呀,侬不会?” 赵明堂眯起眼来,有点怀疑:“他能这么轻易相信?” 贾冰叹了口气,一手拍在赵明堂的肩膀上,默默给了他一个眼神,赵明堂没看懂。 “什么意思?” 贾冰摇了摇头,回答他:“兄弟,你对你自己的名声太不自信了。” 赵明堂这下算听懂了,拍开贾冰的手,骂了一句册那,威士忌端到嘴边,没喝下去,反应过来问他:“你老实跟我讲,你以前在拉斯维加斯是不是犯事回来的?” 贾冰抱着自己的保温杯,饮了口茶,老神在在地咂了咂嘴,慢悠悠道:“这哪能好跟你讲。” 赵明堂忍不住白了一眼他:“酒吧里吃茶,装逼。” “人身攻击啊?老早跟你们讲我戒酒了。” “你这个人吓人,酒都好戒。” 贾冰不客气地回敬道:“好过你戒烟。” 徐耳又不在蓝调,两个人聊了一阵子徐耳的八卦,赵明堂也累了,昨天的酒醒得慢,到这个时间身体才缓过来。走到楼下,难得用手机叫车,泊车小弟问他:“赵总,今天怎么没开车啊?” 赵明堂挥了挥手:“穷,开不起。” 泊车小弟听了痴笑,走远了。 留下赵明堂一个人在大门口出神,心里自然只想那一个人。其实有时候赵明堂会觉得陈可心有点没良心,自己对他好,他好像看不见的,总把他当老板,赵明堂在心里偶尔是埋怨他的。可是如果他是陈可心,他又能承受这痛苦生活割在他身上的几刀呢,又将成为怎样的人。他讲不出来。 “哎,先生!是您叫的车吧!” 赵明堂回过神来,面前已经停好一辆私家车,司机师傅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衬衣包得他有点紧。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才一步一步踱到车前开门。 “……嗯,是,是。” “好嘞,请您后排落座,系好安全带,咱们跟着导航走啊?” 赵明堂拉好安全带,敷衍了一句:“都行。” 那师傅似乎看他气质打扮不像一般人,一路上总想与他搭话,赵明堂一开始就不太想说话,只好一直敷衍着刷手机看邮件,直到这师傅问了句他是不是本地人,他说是,师傅便又说了句,我老婆也是本地人,上海姑娘细气,好。赵明堂鬼使神差地接了句,那您不是本地人吗? 师傅笑呵呵地看了眼后视镜,害羞道:“我是镇江人,后来结完婚迁户口来的。” 赵明堂顿了顿,摁灭了手机。 “……来上海生活很辛苦吧?” “也还好,一开始吃力,看人眼色过日子,一不小心就要得罪人,而且上海人,说句您不爱听的,确实是有点排外的。” 赵明堂点了点头:“确实。” “我一开始学不会上海话,人家一听就知道我是外地人,上个班,专门欺负我,不过现在好了,开网约车,认识了好几个老乡,也不用看人眼色上班了,哈哈。” 陈可心的上海话倒讲得正宗,想来他也吃过不少苦头,那么小的年纪,继父如今看来也不一定对他好,明明是自己的家,仿佛寄人篱下,上学还要被班上不开眼的小孩子看不起。 赵明堂想了想,问道:“……师傅不想镇江吗?” 师傅呵呵笑了两声,抽开手摁了两下蓝牙,车里忽然响起一个悠扬的乐声,他缓缓道:“想啊,哪有游子不想家,想家时,我就听听这首歌,这首就是讲镇江的。” 赵明堂闭上了眼,静静地听着歌词,他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穿着汗背心和小短裤踩着一双塑料拖鞋在岸边奔跑,嬉笑,皮肤被太阳晒得又红又黄,可他毫不在意,只是一味的奔跑嬉笑。他应当是有过这样的童年的。 “这首歌叫什么?” 师傅笑了笑:“归乡。” 车开到家门口,门竟然立刻开了,是许姨。 许姨满脸忧色:“先生,几点钟了啦,怎么现在才回家。” 赵明堂倒很意外:“怎么了,今天怎么还没走?没跳舞啊?” 许姨给他开门,拎好拖鞋给他换,嘴上碎碎念起来:“你们两个这样子,我哪能放心,一定要等你们都回家,我再回家去。” 赵明堂一边换鞋一边看楼上,冲许姨抬了抬下巴:“回来了?” 许姨点点头,小声说了句:“我说要不要吃晚饭,陈先生直接说不吃了。” 恐怕不止是晚饭,是一天都没吃了。 赵明堂脱了西装外套,一路小跑上的楼,靠到陈可心的门口哚哚敲了两下。 “陈可心?” …… “陈可心?” …… “陈——” 门哗地一下被打开,赵明堂险些没站稳,只得扶着门框,怕被陈可心看出来。陈可心一张脸惨白,黑色的微长的头发没怎么打理,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很乖顺,他垂着眼眸,并不看赵明堂,房间里也不开灯,像只鬼一样站在黑暗里。 当然是只顶漂亮的鬼。 “什么事?” 声音也有气无力,真像鬼了。 赵明堂想也没想,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往外拖:“吃饭。” “我不吃!” “吃一顿给你两千块。” “……” 这下许姨开心了,大展身手给两个人做了一顿丰盛的夜宵,一人一碗云吞面,再配一份叉烧,还有一小碟爊猪耳,是苏州那边的名小吃,想来也是她有心,老早端正好了。 许姨笑眯眯把碗筷端正好,向赵明堂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先生,还是你有办法哦。” 赵明堂报以微笑——必须的。陈可心则兴致聊聊,很安静地吃着云吞面,甚至连许姨也不搭理,整个人蔫了吧唧的,像霜打的茄子。 赵明堂一边吃一边打量他,看他心不在焉,似不经意地问了句:“今天去哪里了?” 陈可心答得倒快:“没去哪里。” “没去哪里不来上班?” 陈可心脸色更臭了,冷冷地说:“我没有在贵公司挂职。” 言下之意,我也没必要每天报道。 赵明堂盯着他看了一阵,一直盯到陈可心有点发毛,他忽然别开目光。陈可心余光瞥见他端起了手机。 先是琵琶的声音,随后是箫的和鸣……在陈可心疑惑的目光中,一个干净的男声唱起了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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