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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怕的不是今天见不到，而是再也见不到了。 落日的残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低头颔首，聚在下巴的泪珠吧嗒掉在泥里。 远处走来一大一小两只影子。 “大白，你看！”山芋拍着白来财的胳膊，指了指前方的孤影。 “那不是……叫什么海来着……”大块头冥思苦想。 “别想了，快去帮忙啊！” 山芋牵住男友的手，在泥地里蜻蜓点水似的飞速奔跑，大块头的脚步重实，把地上踩出一块块吨位巨大的脚印，飞溅出的泥水落满了地边的田坎。 “那什么海！你站这干嘛呢？”大块头边跑边喊。 巴戈回头，见一男一女呼哧呼哧地朝这边跑来。 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声音嘶哑道：“过来帮帮我！” 大块头被女朋友的夺命连环跑逼得没了力气，两只手撑在腿上大喘气。 “快来，帮人家推车！”山芋拽着大块头的胳膊，催促道，“快！” “吼——哈！” 大块头刚一使劲，轿车就从泥坑里出去了，但没推多远，大块头一泄气，轿车又溜回了坑里。 巴戈急中生智：“我去开车，你再推一把！” 三人配合着，巴戈终于把轿车开了出去，不幸的是，后面的一只轮胎爆了。 “那什么海，你轮胎瘪了！”大块头站在车后，双手叉腰。 巴戈第一次换轮胎，手法十分生疏，弄了半天都没弄上去。 “快去给人家帮帮忙呀！”山芋推着男朋友。 “唉——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一拳头把他给捶晕喽！” “为什么啊？”山芋一脸迷惑。 “这家伙欺负过归海，旧账还没算完呢，我这次救他一次，回头记在归海账上，让他亲自去给我海哥赔礼谢罪！” 说完，大块头气鼓鼓地上前，蹲在车底看了几秒钟，伸出拳手把轮胎往里一摁。 伴着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千斤顶挪了位置，汽车的轮毂被压歪，螺丝沿着沟壑滚到旁边的地里，地势不平，车的后半部分迅速下降，一屁股扎进泥里，营救活动彻底玩完。 大块头蹲在地上呆滞地盯着手里的扳手。 巴戈压制住火气，跑去旁边的地里找螺丝，心想：如果法律允许，他一定要捶爆大块头的头，然后炖成猪头肉，送给归海补身体。 山芋知道男朋友又好心办坏事了，担惊受怕地从指缝露出半只眼睛，拨弄着白来财的衣服，小声道：“赶紧走吧。” 大块头气恼地蹲在原地，用扳手指着巴戈道：“那什么海，你是归海的仇人吧，上次在俱乐部，你踢我裆来着，还记得不？幸好我命大，不然我一定让你死在我海哥前头。” 巴戈细细回想，抬起头才发现，这大块头确实是“老熟人”了，当时在俱乐部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所有大块头都跑了，就他留下来抱着归海哭爹喊娘的，警车来了也不走，还在警局里大喊大闹，要为归海伸冤。 傻是傻了点，但心肠还行，关键是对归海忠心，这么一想，巴戈的怨气也就消了。 “你叫？”巴戈驱赶着眼前的飞虫，皱眉问道。 “我叫白来财，是归海的好哥们，我是没想到，你如今也落得如此下场，还碰巧被我给撞见了，真是苍天有眼！哈哈哈……” 巴戈望着大块头一身花枝乱颤的腱子肉，终于明白了，他当时护在归海面前没跑，不是自证忠心，而是真傻。 巴戈觉得大块头实在憨的可爱，也跟着笑了几声，“白来财，归海现在昏迷不醒，正在医院抢救，我正准备开车去看他，结果半路上卡泥坑里，现在备用轮胎也坏了，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回去了” 大块头一紧张，“你说海哥怎么了？” 巴戈为渲染情绪，故意哽咽道：“你海哥……咳了一地血，医护人员破门而入，进去时……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块头眼前一黑，重心不稳，栽了个大跟头，吃了一嘴的泥。 山芋吓得哭了起来，一边扶着男朋友，一边问：“归海他得了什么病，大白，我们去看看他吧，万一……” 大块头一把鼻涕一把泪，两只眼睛通红，“我让弟兄们去搞辆车，就算不睡觉，今天也要去市里看海哥。” 几分钟后，保险公司派的大卡车终于进了村，把巴戈连同轿车一起运走。 “白来财，坐这车一起走吧！”巴戈招呼道。 此时，一个大肚子的孕妇骑着一辆摩托车，风风火火地赶过来，随后把车扔给白来财，“你要的车！我男人今天跑生意，四轮的开走了，只剩这两轮的，你看能凑活用不？” “能，谢谢嫂子！”大块头一骑上去，轮胎的三分之二都没了，“走！我们去市里！” 山芋往后退了一步，担心摩托车承受不起两个人的重量，谎称道：“我就不去了，工地上还有事呢。” 大块头顺着山芋的小蛮腰一搂，将女朋友撸上了摩托。 “工地的事能有我兄弟的命重要吗？” 说完，大块头回头望着愣在原地的巴戈。 “巴戈，我就不抱你上来了，你自己快点吧！” “这车……”巴戈看着泄了气的轮胎，咽了口唾沫。 “赶紧上来！再晚一步，归海可能就咽气啦！”大块头催促着，伸出手准备揽巴戈的小蛮腰。 “别别别！我坐卡车……”
第33章 五更纵火 师哥在村子里绕了好几圈，因为景区施工，四处正在重新铺设电缆，通讯信号不好，师哥拨出去的电话都没通，只好顺着田坎继续寻找巴戈的下落。 白来财骑着摩托，带着女友，跟在巴戈乘坐的卡车后边，到市里后，迎面被交警逮了个正着。 “你俩都没戴头盔，各罚一百。”交警撕下一张罚单。 为了能及时见到归海，白来财忍住了“和交警干一架”的心情，交了二百块钱后，把车停在交警值班亭旁边，一路小跑，赶往住院部。 山芋的小短腿很难跟上男朋友的步子，大块头索性将女友背起来跑，街上的路人都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一个个相互传声道：“快给女娃娃让条道！” 三人在医院门口汇合，随后匆忙赶往归海所在的病房。 护士从病房出来，正要关门，被三个气喘吁吁的人撞开。 “不好意思！见谅见谅！”巴戈刹住脚步，急忙道歉。 大块头不耐烦地叫嚷：“我海哥人呢？” 护士严令禁止：“请不要大呼小叫，这里是住院部。” “就算是停尸房，也得先让我们见一眼病人吧！” 山芋跳到大块头身上，捂住男友的嘴，向护士赔礼道：“对不起，他最好的兄弟病了，他现在情绪有点激动。” 护士瞥了一眼病房，“病人身体很虚弱，你们最好安安静静的进去，不要一下子……” 护士话音未落，大块头就“咚”一声推门而入，在床前杀了个急转弯，愣愣地站着，瞪大了眼睛。 归海正躺在床上输血，面色苍白，嘴上挂着呼吸机，一动不动。 巴戈从门口轻轻走进去，蹲在床头，牵住归海的手。 山芋从男朋友身上跳下来，悄悄拽了拽大块头的衣角，“大白，海哥看样子没事，我们要不……先出去回避一下吧。” 大块头并未从命，而是冲上去，把归海的手从巴戈手里拽过来。 “你这人，平日和我海哥待在一起，还不知道给我海哥染上什么奇怪的细菌！现在我海哥病倒了，你还想占我海哥的便宜，你给我滚！早就看你不顺眼，能滚多远滚多远！” 山芋拉住大块头的胳膊，劝道：“大白，你们之间兴许有什么误会呢？我们别在病房里说，不然把病人吵醒了。” 大块头抹了把眼泪，“你看，这输液管里的血，都是输给我海哥的，真是要命了，海哥，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兄弟们都等你回来呢！” 巴戈被白来财壮硕的体型挤到一边，心里正恼火，又听白来财乱说一通，更是来气，便当众问道： “什么兄弟们？狐朋狗友差不多，你让归海回去，回哪去？回到那个犯罪分子聚集的老巢吗？” 大块头斜瞪着眼，“你懂个屁！海哥要回到属于他的地方，我们都在老街等他呢！海哥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这么病恹恹的，每天都笑得没心没肺，哪像现在虚成这样！” “不可能！归海不会再去老街的，他在我那里生活的很好，有我每天盯着他吃药，会很快恢复，他的病是以前染的，我能做的，就是陪他活着。” “恢复？我海哥都躺床上了，都成这副样子了，你跟我说他会好好的？”大块头张着鼻孔，气得唾沫星子乱飞。 巴戈上前扯住大块头的领口，强调道：“我们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敢带他回老街，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块头的拳头刚扬起来，就被山芋拦住。 “大白！走，我们出去！我饿了！” 大块头咬着牙，没有收手的意思。 山芋呜咽道：“要打出去打，别当着海哥的面。” 大块头心口一紧，把拳头放了下来，拉住女友的手，“走，我们先去吃饭。” 归海孱弱的身形僵硬地嵌在床上，像一块没有生命的枯木，巴戈看着，除了自责，更多的是气愤。 他气归海如此恣意妄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身边人的关切，每日虚度年华，在该成事的年纪一无所获，却依然庸碌无为。 他之所以从未在归海面前提起过这些，是因为他怕归海的病情加重，在人世间无法长留。 归海每天都在与死神共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人生能再幸运一点，他也不想把死神当情敌。 巴戈盯着归海的脸，无时无刻不在反思自己，他觉得自己对归海太过放纵，以至于没有施加足够多的压力，让归海进一步成熟。 他捂着归海的手，那双手，像铁一样冰凉。 他决定，等归海醒来之后，他要给这段关系降降温，要让归海学会负责，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晚上八点多，归海从剧烈的头痛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白来财和山芋。 “海哥，你醒啦！”白来财笑得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 归海感觉自己左眼的视力好像又下降了，他尝试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发现当两只眼睛同时看出去时，世界歪得更厉害了，只有用单只眼睛时才能看清楚。 但即便是看清楚了，他当下也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巴戈……没来吗？”归海小声问。 “哦，他叫巴戈啊？我还以为他叫什么海呢……”大块头气愤道，“巴戈那杂种走了，去村里接他师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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