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舟虽然看不见背后的小动作,可就着轮椅在交错间的震动,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柏清河快人一步地堵了回去:“哥我看到那边有在卖你爱吃的莲蓬,这玩意儿可难买,就早摊有,慢了就没了,我赶紧去多买点咱们带回家分着吃!” 柏青舟看着跟阵风似的跑走的弟弟,又抬头算了眼时间——合着对方在路上一直左顾右盼的磨蹭,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临阵逃跑,甚至掐准了时间,知道他不方便迟到,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溜掉…… 臭小子,平常看着不聪明,那点小心思全用在算计他哥身上了! 柏青舟简直要被气笑了,拿对方无法,只能摇了摇头,让望洋推着他继续前进。 柏清河盯着那山楂摊前的身影,跟锁定了耗子的猫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过去。 “温公子~”他捏着腔调,走到温言身边,“可真是好巧,竟然在这儿又碰着了。” 温言偏过头,打量了来人一眼,随即无甚在意地转了回去,朝着摊主指了几个样式:“烦请将这些都包一点。” “好嘞!”摊主欢欢喜喜地从旁边摸出了个袋子,低头装了起来。 柏清河站在旁边,虽然此番被无视让他稍微觉着点尴尬,但他这人浑身上下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这点小挫折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在温言准备付钱的当口,他立即伸手拦了一把,将自己口袋里的钱抢先递了过去。 “温公子,相遇就是缘分,这点小零嘴自然该由我柏老二请你,别客气。” 摊主哪管这些客人间的把戏,柏清河给钱给得快,他自然眉开眼笑,没有一点犹豫地收了。 温言这才又分给对方一个眼神,拎着袋子道:“多谢。” “都说了别客气,”柏清河笑眯眯地跟在温言身后,又路过了几个小摊,但凡温言停下脚步看了会儿的,他全都给买了点拎在手里,倒真有点财大气粗的二世祖样,“还想买点什么,随便挑。” 温言本懒得搭理,想着对方瞧见自己这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凡懂点言下之意的,花钱讨了个没趣也就作罢了——结果柏清河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还变本加厉,自己想买的零嘴全被对方给一股脑的截胡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温言只得停下脚步,面向对方敷衍地拱了下手:“见谅,在下愚钝,不明柏二少爷如此破费之意,请问是有何事所图?” 这话说得,语气还真挺不客气。 柏清河却是心想,真不容易,总算把眼前这人逼得开口了,面上倒是一点不显,笑容不变,打了个马虎眼道:“这话可就折煞我了,我这人能有什么所图,无非是交着个新朋友,想着缘分来了,总该热情些……” “……” 温言素来最烦这种说话一套套的人,皱了皱眉,眼下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开口打断。 也许是拿人手短,只能忍着。 “不过,我倒还真有点疑问,想来找温公子探讨一下,”柏清河嘴里车轱辘话绕了一圈,在对方忍耐的边缘散了会儿步,才总算是绕回了正题,“下周柏家做东,要在鸿鼎酒楼给我办个成人礼,我就想着,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这请帖自然是要妥帖地送到温公子所在的温府才算是合乎礼数。” “结果么,还真遇到个怪事,那跑腿的小厮一回来就跟我说自己没找到门……我便想着,等下次遇着了,问清楚,我再亲自去上门送个请帖。” “温公子,温府的选址还挺特别,要不跟我详细说说,省得我之后再跑错一趟,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没找到门,意思是压根不值从何找起。 柏清河虽然昨日有问过大哥,又找了望尘去收集情报,可他自己却是在今日一大早就被迫出了门,根本没来得及碰上望尘探完消息回来的影子…… 因此,他看着绕来绕去地说了一长段,实际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满嘴胡编,想要诈一下温言。 温言还真被唬住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却还是让柏清河捕捉到了——这法子当真有门! 可惜,温言也并不是什么刚出世的愣头青,虽然卖了个破绽,却也立马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家境贫寒,住得自然偏僻,柏二少爷找不到便算了,本也不是个值得贵人落脚的地方。” “见谅,这请帖我算是收到了,只可惜下周没空,”面前这人比温言高了半个头,他不得不稍微仰头才能直视对方,“如果只是为着这事,这些零嘴钱我会在之后转还给柏家的。” 在此之前,柏清河一直以为对方是那种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子,现如今头一回听到对方讲这么一长串话,竟然排挤得身边半分熙熙攘攘的热闹声都流不进脑子,百年难得一见地被说愣了。 “害,这又是哪里的话,没空就没空么,不碍事,这送出去的礼也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柏清河举了举自己手中大包小包的零嘴,“再者,投美人所好本就理所应当……只不过我还没说具体日子,温公子就拒绝得这么快,是不是有些太不给我面子了?” 温言瞧着对方手里的东西,像是被成功收买了,摆出一副认真考虑的样子:“那敢问柏二少爷,具体是下周哪一日?” 柏清河答了:“下周一晚,早办早了。” 温言于是又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道:“见谅,这时间确实是没空。” 柏清河:“……” “缘分尚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温言从柏清河手中拿过那几袋子东西,虚指了一下远在另一方向的建筑,“柏二少爷不如现在换个地方,那儿的人无论是主是客,肯定都有空。” 柏清河朝着那方向看去,瞬间明白了对方这是在拿青鸢阁挤兑自己,不由得扯了下嘴角。 “这话我可不爱听,”他上前一步,侧身拦住了对方的去路,“我倒觉得比起之前,温公子现在才算是有了点活人样,短短两面之缘,就能引得温公子卸了面具,看来我们的缘分还长着呢。” “是么?”温言难得露出了一个堪称柔和的笑容,看得柏清河心惊肉跳,“柏二少爷,你就这么笃定,我不是装出来的?” “温公子,我拿如此真心对你,你要是还顶着面具骗我,可就不厚道了,”柏清河眼角垂下去,还真装出了几分委屈,“毕竟我的心也只是肉做的,别那么绝情么……” 温言被这话中的无赖劲儿刺笑了,留下句“好,柏二少爷说什么便是什么”,转头便走,步伐看着比来时快了不少。 柏清河望着对方消失在人海里的背影,才敛了笑,一拍脑门,想起自己拿来当借口的莲蓬还没买呢,急忙转身往回走,堪堪抢下了最后几个。 柏青舟望向袋子里各个又大又绿的莲蓬,嘴里发涩,光是看着就泛起一股苦味。 “这就是你说你排队了很久才买到的莲蓬?”他嘴角抽了抽,决定回去之后只意思意思尝两个就把这玩意儿一股脑塞给爹娘,全当孝敬,“你肯定是被人宰了。” “是吗,”柏清河哪里会挑这个,更何况当时也根本没给他留挑选的余地,只能扯谎道,“那铺子老板说肯定甜呢,原来是骗我的,下次再也不去他那里买了。” 柏青舟生意谈得顺利,也知道这种东西平日都是交给下人去买,柏清河不会再正常不过,便不疑有他,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府。 一进门,柏清河就看到了蹲在凳子上等他的望尘,他心里正好还惦记着温言这事儿,立马就把人喊来自己眼前,问个结果。 “少爷,这人根本就没法查,”望尘皱着脸,倒出苦水,“我先是溜进了巡检司里翻,结果在里面翻遍了都没找着这人的簿书,这倒不算稀奇,毕竟皇城每年流入的邻城流民也并不是各个都在完成了登记入册,可能他正好就是被遗漏的……” “可我后来又去造访了好几个地下钱庄和赌坊,本想着那里的消息最是灵通,结果也没法,除了最基本的姓名年龄,打听不到一星半点旁的消息——这人就跟平白出现在皇城似的,整整二十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柏清河看着被递来的那张简简单单写着“温言,男,年二十”的纸条,罕见的陷入了沉思。 一个想法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这人绝不可能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一定是背后有人把他存在的一切信息都抹掉了。 可话是这么说,这事儿做的实在是太干净,也太干脆了。 二十年,这时间太长,但凡是在皇城里有着正常生活的人,都不可能不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倚着背后的势力,难保不会再做出第二个,乃至第三个“温言”的存在。 而对方到底在谋求什么,他们目前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找寻不到。 之前在小吃街上随口胡诌的话此刻一语成谶,让人不由得有些寒毛倒竖起来。 柏清河沉默着,抬手将纸条靠近烛台,烧成了灰烬。 ----
第5章 玉佩 温言拎着东西,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将装着零嘴的几个袋子随意地放在桌上,又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笑。 不多时,门外再次传来悦耳的女声:“温公子,主人喊您去书房。” “嗯。” 温言敛了笑意,推开房门,一言不发地跟在女人身后。 年轻人在城郊买的这座宅子并不大,相比于众多面积宽阔的城中府邸而言甚至可以说是毫不起眼,因此倒也成了一个相对隐秘的住所。 而对方显然并不满足于这种流于表面的隐秘,在此基础上层层加码,将地下挖空大半,制作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府邸”——书房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条路温言已经走了无数次,等到走下最后一个斜坡,女人便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盏点亮的油灯,照亮了漆黑的甬道。 她将温言带至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始终站在外面,等目送温言走进,才贴心地弯腰将门关上,缓步离去。 “阿言来,有正事儿找你。” 年轻人坐在主位,指着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拆开的信封,其中几页布满字迹的纸张已经被抽了出来。 温言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贾明,男,年三十二,家中独子。 贾家的商铺在皇城内并不多,经过世家的迭代洗礼后仅剩下几间苟延残喘的小酒肆和茶馆,从明面上看,似乎是没什么问题的普通百姓。 只可惜这人心贪,在两年前便有意借世家名头来扩大自己的经营利润,仗着所在店铺的地理位置极好,屡次和几大世家进行交易和谈,却又因其爱贪小便宜,不仅寸步不让利,甚至还想从对方手中分一杯羹而在世家间臭名远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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