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野推开门的时候沈晏昭已经睡熟了,他手机没设置自动熄屏,仍然在旁边泛着亮光。陆朝野拿起来看了一眼,入目是拍卖行的网页,沈晏昭审美好,浏览的几个还真是他父母能钟意的。他不由一笑,把手机按灭放在床头,妥帖地给他盖好了被,再度出去了。 快到十二点时,沈晏昭就被陆朝野叫醒了。房间里一片昏暗,更让人困怠,沈晏昭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眼睛都是半阖着的,半梦半醒间的呢喃透出点吴侬软语的味道,他在斑驳光影间捕捉陆朝野的剪影,声音极轻地问:“早上了吗?要过圣诞节?” 陆朝野的视力比他要好得多,借着月光笑着用指节蹭他睡觉时侧脸压出的红印,同样用耳语的声音回答他:“没呢,有其他事要做,快起来了。” 沈晏昭只听懂了今天没过节,复又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言语,明摆着的耍赖姿态。 陆朝野盯着他动作间露出的一小截劲瘦腰身,不由自主揩了一把,对这温热手感啧啧称奇。他轻咳一声,掩盖掉自己刚才的龌龊心思,趴在沈晏昭耳边又吹气又叫他,什么“昭哥”、“宝贝”、“亲爱的”、“老公”轮着番儿叫。 “今天保准比圣诞节好玩儿,快起。” 沈晏昭被他烦得拿被子捂耳朵也不成,终于恹恹地抬起手,揪着陆朝野的头发一阵乱揉。 陆朝野由着他揉,心说自己这做了两个小时的造型毁于一手,喷了那么多发胶沈晏昭也不嫌扎得慌。 沈晏昭没察觉不对,他刚被强制开机的脑子反应有点慢,摸舒坦自己的卷毛大狗就兀自去够手机了,他一看时间就懵了,看看天又看看陆朝野,茫然道:“……晚上十一点半?” “嗯呢,”陆朝野笑得人畜无害,看他醒得差不多了翻身下床,“换身衣服,算了睡衣也不错,我在楼下等你。” 随后一溜烟走了,留下沈晏昭自己坐在大床上,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虽然沈晏昭不知道陆朝野大半夜把他折腾醒干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换了身衣服,左右是在家里,他就没怎么费心,随便挑了件薄T和长裤,看着十分年轻。 沈晏昭刚拉开门时。整栋别墅都没有开灯,他一愣,正要给陆朝野打电话。 下一瞬他目光所及之处同时大亮,数十道灯光反射在瓷砖上,给人以置身天堂的惊诧与欢愉感。与此同时十余只礼花筒沿他左右向外排列,礼花拧开的一瞬间彩带飘飞,各式形状的亮片在灯光下折射出惊人绚烂的光彩。 沈晏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亮片飘带如冬日雪扑簌簌落得他满头满身,陆朝野含笑的嗓音自下方响起。这一处设计的是直梯,沈晏昭居于高处,只微微向下一瞥就会撞进爱人欢愉的眼眸里。他循着声源处望过去,只见沿梯大小礼盒堆砌,如珠玉般泛着莹莹的细亮星光。 十二点的钟声震响。 陆朝野隔着长阶久久注视着他,献上自己此生最诚挚的祝愿: “沈晏昭,生日快乐。” 这条直梯星光熠熠,尽头直抵爱人的温暖怀抱,沿路是世间无与伦比的珍宝瑰玉,单论哪一件都足以胜过人间千万场烈阳。 而他沈晏昭置身其中,不再做看客。 这是陆朝野给他的礼物,让他腾出了心尖儿的干净地方,视若珍宝、奉若神明,心甘情愿地做了信徒。 “我很喜欢。”沈晏昭看了良久,直到每一件礼物上都流淌过自己的目光,才发出滞哑的声音,又戛然顿住了,不知道该说谢谢你还是我爱你。 但说什么都不要紧,陆朝野什么都不用他说,也不需要他许诺。他背朝阴翳,迎着光、迎着沈晏昭,张开了怀抱的双臂。 - 陆朝野的礼物是自下而上摆的,沈晏昭下去了才发现,每个礼品盒上都贴着年龄标签和陆朝野的寄语。 比如一岁的礼物是个翡翠长命锁。这礼物是陆朝野请教了陆芙兰的,母子俩第一个想的是金锁,又觉得太寻常还不够心意。陆朝野就想到了玉,他有时看着沈晏昭在床榻间压抑不住哭腔、骨节突出的手腕紧抓着床单,就觉得该给他弄一只玉手镯来。 普通的和田玉衬不起沈晏昭,正赶上熟人组局赌石,场上开出了极为纯正漂亮的玻璃种翡翠,陆朝野当即豪掷千金买下了这块料子。 沈晏昭虽然不玩赌石,但他还是识货的,一打眼就看出这不是一般的玉料,颇有些无措。陆朝野浑不在意地笑笑,只调笑他说:“咱妈送的,当见面礼了,你好生收着。” 沈晏昭将那长命锁原样收着,仔仔细细地看寄语。 寄语有两行,上一行娟秀而有笔力,下一行不羁而有错落,最后题了四字:赠沈晏昭,则方正古朴—— 内琢璞玉质,得御蛮俗刁。 外脊承风势,遗恨无迢遥。 两岁的礼物是一堆零碎的九几年流行的小孩玩具,沈晏昭看着失笑,他看着这些东西其实并不熟悉,他小时候学的是诗词歌赋、英文法语,家里有钱但却没有钱给他买玩具,他母亲说他的志向应该在名校,不在园林外头那些小孩手里的破玩具上。 陆朝野是在补他的缺憾。 沈晏昭拉了个帷幕,把内心的豁口遮住,说自己已经全然愈合,陆朝野掀开帘子钻进去,小心翼翼地像拼拼图似的把缺口拼好,然后刷上胶。 这次的寄语是陆朝野一个人写的,很简单的一句话:我需要你遵从本心。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楼梯上拆礼物,每个礼物都系得繁琐严实,沈晏昭乐此不疲,陆朝野恍惚间觉得像看见他以前。 他就这么从一岁看到十三岁,十三岁之后的礼物渐渐平常下来。 十三岁那年陆朝野送了他一只巨大的小狗玩偶,毛软软的,趴着、抱着都舒服极了。 十四岁那年陆朝野送他耳机和唱片机,没有写寄语,画了一猫一狗相依偎听歌的简笔画。 十五岁那年陆朝野送了他一双限定版的运动鞋。 …… 十八岁的成人礼,沈晏昭独自待在出租屋里吃了在楼下买的生日面和小蛋糕,然后收到了母亲的信息和红包,他没领,说了谢谢。 在十一年后,他收到了陆朝野在千万条时间线里逆流而上,送出的第一个千万腕表和他们现下所居这处海岛的所有权。 …… 礼物太多了,拆到最后楼梯上已经放不下了,沈晏昭合上了第二十八个盒子,没有看到第二十九个盒子。 “这个由我亲自给你取。”陆朝野带着他下楼,让他坐到餐桌边闭上眼,沈晏昭一一照做。 陆朝野轻声倒数,在数到“1”时掏出了厚厚一沓合同。 沈晏昭几乎触电般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了,他比拆前二十八个礼物时更惊愕、更惶恐,也更想流泪,指尖瑟缩着抚摸第一行大字。 “我把你没办下去的事办完了。” 那是沈晏昭在沈际中拐卖儿童的集中乡镇办的学校,还有他曾经以一己之力坚持数年却因多方原因无法继续推进、不了了之的修路工程。 岁月奔涌,于回天乏术处开辟新路,那些屠戮不尽的血腥罪孽、无处排解的悲怆自哀、孤注一掷的倾其所有,终于在十年光景后赢得新生。过去肮脏丑陋的血色交易被压在新柏油路下,那些夜夜于沈晏昭梦中徘徊啼哭的冤魂得以飘渺飞旋直至天堂。 他卸掉了身上的镣铐与枷锁,在长路尽头,脱力坠进了陆朝野怀里。 那是陆朝野第一次看见沈晏昭在除欢愉之外的时候哭。他哭得那么细微,那么收敛,一个将自己圈禁了数百万年的囚徒,即使天光大亮,也无法开闸放洪地发泄。 “哭吧。”陆朝野手掌拢在他肩头,温声重复:“哭吧。” 以后那些加诸于沈晏昭身上的限制都是虚无,世人的唾骂无以凭据,沈晏昭自此成为他自己,独立的、不畏首畏尾的、不用切割欲望的他自己。 他有璞玉般看似温软却十分坚硬的质地,生来就有抵御丑恶阴险的能力;他被迫承遭了太多不公与灾祸,他于水深火热中翻涌,离自救只差一步之遥。 陆朝野是那最后一步。
第34章 Chapter 31求婚 沈晏昭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像小孩一样睡不着觉的时候了,他看着哪里都觉得新奇,像刚认识这个世界一样,这个是他的,那个是他的,就连眼前这个人也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陆朝野替他解开了最后一条束缚,让他重新获得了贪欲。 他把拆好的礼物又原原本本封了回去,准备把它们全都搬回自己的巢穴里,像只装潢新家的小鸟,把珍宝全揽在自己的羽毛下面。 “咱们什么时候回北京?”沈晏昭系完最后一个蝴蝶结,转过头问。 陆朝野在他转头的瞬间按下快门,觉得自己抓拍的相当不错,说:“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沈晏昭从楼梯上走下来,凑到他旁边看照片,“不回去跟你父母过元旦么?” “都可以,”陆朝野瞧着他近在咫尺,浅尝辄止地吻了一下,“你想回去咱们就回去。” “那这两天就回去吧,不过见面礼我还没想好……” 陆朝野笑了一声:“他俩又不缺什么,你带什么都行。” “总归是要好好选选的,那块玉太贵重了,总得一来一往吧。” “你确定?”陆朝野挑眉,“那块玉料四千万,你要还个等价的,还有钱给我下聘么?” 沈晏昭也笑,伸手点点他的鼻尖,说:“放心吧,老公在银行的存款利息就够给你下聘礼了。” 陆朝野顺势拉着吻他指尖,很暧昧地眨了眨眼:“聘礼还要过一阵子,今晚有什么想奖励我的?” 沈晏昭失笑:“那就……奖励你你想做的。” 陆朝野顾及着生日的行程安排只来了两次,但睡的太晚,两人也还是快一点钟才醒。 沈晏昭醒了一看手机就收到了不少生日祝福,他往年也不大过生日,连礼物也不怎么收,每年只给自己煮个面就草草揭过了。要不是陆朝野昨夜叫他起床,他也要等到今天看到信息才能想起来。 陆朝野不做饭的时候家里还有厨子,他应该是昨天晚上就安排好了,两人起床就能吃到热乎的午饭。 沈晏昭还以为生日安排已经结束了,打算吃完饭再看个电影,不料陆朝野取了之前给他订的新衣服,让他换上,说等一会要出门。 “去干什么?”沈晏昭问。 “带你坐摩托艇。” “我不会开。” 陆朝野轻笑出声:“不用你开,我先带你玩几圈,你要是想试试,就带带我。” “你怎么什么都会?”沈晏昭嘟囔,“技能点全点在运动上了。” “你说哪方面的运动?要是床上的我确实很精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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