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一旁的徐律师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开始背诵法律条文,大意是以江宗麒现在的身体情况,改写遗嘱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唯一给那对母子争取遗产的办法就是在江宗麒去世后,在法庭上证明遗嘱无效。可要到了那个地步,无效的遗嘱反而会成为乔毓将易舟踢出遗产继承人名单的机会,而不是相反。 简而言之,没有什么可以争取的空间。 易舟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放弃继承我那部分呢。” 江宗麟挑眉看他。 易舟轻笑了一下,“您说的没错,我不敢赌人性。这样一来,还不如什么都不要了,反而一身轻松。” “你确定?” “我确定。” 易舟轻轻地说出这三个字,与此同时他能感受到来自扶手椅斜对面傅向英的炽热目光。 不是所有人能轻易对巨额遗产的诱惑说“不”的。 可对于易舟来说,如果从未拥有,那就谈不上失去。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他忽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连那个一直束缚他的名为“私生子”的枷锁也咔哒一声落地了。 然而江宗麟接下去的话却叫他有些意外,“你难道不想知道大哥为什么会独留遗产给你,而不是其他私生子吗?” 易舟摇摇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江宗麟却在他起身准备告辞时说:“因为你的母亲。” 易舟年幼时曾对母亲和江宗麒的过去好奇过,尤其是在困惑自己与婚生子的差别、意识到家庭里父亲角色的缺失时,他曾想挖掘他们的过去,但始终没有成功过。后来经历了许多,他开始逐渐逃避这个话题,好奇心成了避之不及。他不断暗示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去都改变不了他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甚至是扭曲的家庭里的现实。 于是在听到江宗麟的讲述时,他先是觉得排斥,继而愤怒,最后所有情绪却又化成了悲伤。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傅向英的怀里了。 他以为自己哭了,但一摸自己的脸,却没有泪水。 * 他的父亲和母亲在大学相识。出乎意料地,他们曾交往过,时间也早于父亲的婚姻。 母亲年轻时就表现出了性格的强势,这份强势吸引了父亲,同时也注定了日后的悲剧。 江宗麟口中的安瑶光芒四射、野心勃勃,甚至到了有些好高骛远的地步,不把Alpha放在眼里。在遇见江宗麒以前,她的理想是推动ABO平权,为沉默的Beta发声。日后她费尽心思培养易舟,让他与权贵子女结交,何尝不是想把自己当初未能实现的理想强加在儿子身上。 然而江宗麒的出现毁了她。 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平日理性表层下的那颗炙热渴望爱情的心。她一头扎进了恋爱中,忘却了自己的理想,等抽身出来,契机却是因得知江宗麒在友人面前的夸夸而谈,说他对她不过是见色起意,终究还是要服从家里的安排。 她闹过分手,他也为她试图反抗过家族。 挫折很快战胜了所谓的爱情,两人都开始心灰意冷,却都固执地没有斩断联系。 直到江宗麒被友人拖入了花花世界,他沉迷在那样的世界里,一去不返,将安瑶一人留在原地。 故事本该在此结束。 直到多年后两人又偶然相遇,安瑶的生活平平无奇,看上去也向现实屈服,不再大谈曾经的理想。江宗麒看着那样的她,不知为何心中重燃一阵冲动,开始对她死缠烂打,直到再次将佳人拥入怀中。 就是那一次,安瑶怀上了易舟。 她以为孩子是他们真爱的结晶,殊不知在此之前已有许多女人抱着孩子是博弈棋子的想法,威胁江宗麒。 等她知道时,孩子已经生了下来。
第46章 去世 易舟作为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江宗麒一部分遗产的私生子,似乎意味着安瑶在江宗麒的心里有一定的分量。 曾经的易舟也许纠结过爱与不爱的问题,但经历了与傅向英的婚姻后,他反而觉得有时候爱与不爱对于婚姻乃至生活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 在从江宗麟讲述的那些过往抽回身后,他强迫自己不去刨根究底自己亲身父母的恩怨纠葛。 然而心头还是萦绕着难以名状的哀伤。 告别江宗麟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关于遗嘱的决断。不过他未明说,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离开了。直到坐上回酒店的车里,他才恍然发现自己靠在傅向英的怀里。 摸了摸脸,还好没有什么丢人的泪。 于是他如梦初醒般坐直身体。 这一突然动作惹得傅向英侧目看他,不过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担忧地蹙眉看着易舟。 易舟却突然开口问他:“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一询问让傅向英怀疑易舟其实还没有从过去的故事那儿缓过来,但他还是回答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来之前我信誓旦旦地和艾格尼斯说我会帮他们争遗产。现在看来,是我夸下海口了,回去没法儿和她交代了。” “她会理解你的。” 易舟看一眼傅向英,倏地轻笑起来,无奈摇头。 傅向英以为他是觉得难和艾格尼斯开口才苦笑摇头,刚想说要是他实在开不了口,他不介意做个残忍的宣判者,易舟就又开口道:“傅向英,你知道上一回我们相处那么长时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尝试帮我出谋划策,是在什么时候吗?” 傅向英愣了愣。他知道答案,却犹豫没有说出口。 易舟帮他说了,“是她死的时候。我和你说过,我很恨她。只有她死的时候我才觉得她有一点可怜,因为没人真心爱过她。因为那时候有你,所以那时候的我甚至觉得我自己的处境都比她好一点。可是结婚的那几年又让我觉得其实我和她一样,被感情困住却又没人真心爱自己,成天自怨自艾的,挺讨人厌。” 易舟说话时的语气淡淡的,已经听不出悲伤。 傅向英却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你和她不一样。” 易舟垂了垂眼,看着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现在,我知道我和她不一样了。她一辈子都没能看得开,而我,也不能说看开了,只是回过头去看,觉得那自怨自艾的几年很没意思,成天想的东西都是围绕着你的世界转,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走上了哪条轨道。离婚是我当时清醒后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你一直不同意,有段时间我也很恨你,直到你后来做了退让。” 说到“恨”时,易舟明显感觉到男人的手收紧了。 易舟却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挺感谢你给了我自由,让我重新找回了我的生活。” “我从没想过让你失去自己的生活。”傅向英的喉咙有些发紧,嗓音干涩,“这是真心话。” 易舟又笑了下,没做回答。 * 江宗麒在他们抵达东洲后的第三天上午去世。 其时,易舟正带着艾格尼斯和易安在东洲最大的游乐场游玩。 从徐律师那儿得知消息时,易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没有立即把江宗麒去世的事告诉给艾格尼斯,而是等到母子俩在游乐场玩到尽兴以后,才在回酒店的路上说了这件事。 易安自然听不懂生与死的话题,而艾格尼斯在听到“去世”时眼眶立马红了。 她强忍着没有流下泪,佯装痛快地骂道:“哼,负心汉终于遭报应了!” 易舟轻声应和,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到她的面前。 她没有拒绝,接过纸巾后便将它展了开来,遮住自己的脸。 易舟轻声说:“想哭就哭吧,不差这一回了。” 艾格尼斯闻言,立时哭倒在他的怀里,吓了前面专心开车的司机一跳,直到易舟解释说家里出了变故,司机才放下心来,嘟囔了一句“人生嘛”。 易舟问艾格尼斯想不想去参加江宗麒的葬礼——这件事他还是可以跟江宗麟争取的。 艾格尼斯摇头说“不用”。 易舟以为她是怕见到江宗麒的遗容会更伤心,但在艾格尼斯的内心深处却有更复杂的理由。 上回去医院吓坏了她。她难以想象印象中昔日风流的情人会老成那个样子。她害怕再见到那么老的他。 易舟将艾格尼斯安慰好已经是晚上的事了。大部分时间都是艾格尼斯在哭,易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发泄情绪。后来艾格尼斯情绪稳定下来了,易舟便说了遗嘱的事,表示会将自己得到的遗产的一半用来设立成长基金,将来等易安成人后,便交给他。他自然也会继续照料母子俩在五洲的生活,让她不要有什么担忧,哪怕是想要追求往后的幸福人生,他也会支持她。 艾格尼斯听他这么说时没忍住扑向了他,将他紧紧抱住。 易舟的身体僵直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你原本用不着对我们母子俩这么好。” 易舟没回话。 他还是最初的那个想法—— 只是不愿他自己的悲剧再重新上演一遍。 至于傅向英,他在前一天因部队的事回了京洲。还是江宗麟告诉他江宗麒去世的事。 等易舟想起要支会前夫一声时,傅向英已经重新订了票飞回来了。 易舟打开酒店房门时就见傅向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被拉入了对方的怀中,拥着他的力量十分有力,他却不觉得疼。 易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紧紧相拥的温暖让他终于从艾格尼斯的哭声中解放出来,暂时放松了自己的身心。他将头搭在男人的胸前,小声说:“从现在起,我是孤儿了。” 傅向英亲吻他的发顶,用同样低的声音道:“我和我们的家永远在原地等着你。”
第47章 完结章 易舟没有参加江宗麒的葬礼,遗嘱有关事宜也委托给徐律师处理——既然不打算再争什么,也就没必要把葬礼变成一场闹剧。 不过易舟也没有立马带艾格尼斯和易安回京洲,而是跟公司请了假,趁这个机会带他们玩了一遍东洲。除了名胜景点,他带他们去了那些遍布他童年足迹的地方。期间他又单独见了一次江宗麟,不过倒不是为了私事,而是对方向他表达了和他们公司合作的意向。 易舟有些意外,不免觉得江宗麟这是在卖人情给他。但他也没推脱,毕竟江家是东洲首富,他们公司要是能与江家合作只会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这对易舟的事业自然也有好处。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他的假期结束了,接下来得开启京洲和东洲两边跑的日常。 这也导致他之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傅向英。 对方退二线的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顺利——几乎是赶到东洲安慰易舟的第二天上午就又匆匆回了京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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