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着的覃邈是冷酷的,也是抽离的,他逐渐知道沈未秋并不是如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完美,他胆小又冲动,心思太重却又很笨拙,他这五年里,把他们两个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都拿出来细细擦拭,顺着此后的天堑追根溯源,看那裂缝在哪一个雨夜产生,看他们那个已然应验的预兆是什么时候出现。 但是他愈发冷冽,愈发残忍地解剖,就愈发的放不下,也愈发爱他。他理解了这一切的因果,明白了所有的牵连,理性的分析已经太多,但仍是爱他。 心疼他,想念他。
第54章 不管怎么说,他们算是真的从头开始了。五年的别离绝不是毫无痕迹的,他们感受着彼此身上那些或细微或巨大的变化,总会有些新奇的发现。但是大多数时候,沈未秋还是觉得覃邈是原来那个覃邈,如果身高再压个十几厘米,他背着双肩包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刚下课的高中生。 但是覃邈穿西装的时候就很不一样,劲瘦的腰被衬衫很好地贴合着,脊背宽阔而挺直,一双长腿迈开朝沈未秋走来,总会让他一阵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好看。”沈未秋缩在被窝里看他的背影,没忍住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覃邈没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想要笑又抿住了唇,像个不好意思的高中生。 “好看。”几年没见,沈未秋倒是大胆多了,看覃邈不好意思,他又说了一句,怕覃邈听不见似的,说完还忍不住笑了两声。 覃邈从来没有这么局促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普通的穿衣上班现在能变成一件让他有些羞耻的事情。对着镜子呆立几秒,看着镜子里沈未秋笑成小月牙的双眼,终归是叹了口气,有些孩子气地踢掉皮鞋,把沈未秋连人带被子卷了起来抱住。 “起开,我也要准备上班了。”沈未秋笑着轻轻踢他。 “……”覃邈把头埋在他颈窝处,鼻尖蹭了蹭,带起一阵酥麻,“干嘛笑我。” “没有,夸你好看呢,”沈未秋金蝉脱壳,就是睡裤被带了下去,“上班啦上班啦!” “为什么还要上班呢,”覃邈抱着留有沈未秋体温的被子不愿意起来了,“为什么呢?” 沈未秋扯他扯不动,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失笑:“你好傻啊覃邈——” 然后叹了口气,侧躺在了覃邈身边。覃邈见状也不抱被子了,翻个身把他抱进怀里。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有小鸟飞到了落地窗窗沿,朝他们两个懒虫啾啾地叫。 “起床,不然要被小鸟吃掉了。” “你好傻——” 又笑了一会,覃邈温热的手掌又覆上了沈未秋的双眼。 “这次……不会再走了吧,秋秋?” 沈未秋眼里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散,听到耳畔的这句话,却是鼻尖一酸,连忙眨眨眼睛,让眼泪掉下去。 他的沉默让覃邈的心中一下涌上了潮水一般的不安,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沈未秋略带哽咽的“嗯”。 “再也不走了,覃邈。” 一个旷工的早上,不足以让主任打电话责问沈未秋,也不足以让覃邈的秘书办有多着急忙慌,但是却足以让一对离散多年的恋人说清过往的波折。其实说的时间并不多,两个人加起来说的也不到十句话——也是这时候,他们才突然明白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他们又是怎样傻傻地浪费了五年。 “你才是大傻瓜,秋秋。” “……”沈未秋抱紧他,声音有些闷闷的,“那你会讨厌一个大傻瓜吗?” “讨厌大傻瓜,”覃邈低声说,像是要发泄他所剩不多的愤怒和不甘,却又不忍心沈未秋难过,“但是喜欢秋秋。” “以后不会了,真的真的不会了,”沈未秋在他的衬衫上偷偷抹掉了眼泪,“以前是……不敢,怂,又很蠢,遇到事情只知道逃避,特别是……和你有关的。” 覃邈又被他一句话说得没有半分脾气,一腔难过全化成了汩汩流淌的温水。 “原谅你了。”
第55章 学府小区种了很多异木棉,最高的几颗刚好可以够到沈未秋的阳台,季节一到,大片大片的红就缀在枝头,再过一会儿,沈未秋每天回家都能看到阳台上掉落的花。木棉花的红是有些俗气的,和沈未秋学校里种的异木棉不太一样,没那种恰到好处粉嫩,能引得一众老师下班了过去拍照,而是格外张扬地开着,落了之后也不见半分颓败之色,还是展着原先的弧度。院里的老太太很喜欢这种花,主要是因为能煲汤入药,所以也常常拜托沈未秋捡一些阳台上的花送给她们。往常沈未秋下班后都会在阳台装小半袋,洗干净放冰箱里,但今年计划财务处实在是太忙了,沈未秋做报表到一半才想起这件事,本来想着等回家的时候阳台肯定是一片落花残泥,回去之后才发现覃邈全部收拾干净了,新落的花被他收在一个袋子里,被雨淋得有些烂了的也被他扫干净了。 阳台客厅看了一圈也没有覃邈的人影,沈未秋有些迟疑,拉开了厨房门,一阵氤氲的香气包裹了他。 “你这是……”沈未秋放下包,“怎么还煲起汤来了?” “嗯。”覃邈的神情是罕见的严肃,不太像他最近的样子,反倒是让沈未秋想起了一些他十八岁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样不爱说话,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是不轻易让人看出自己在想什么的样子。 沈未秋靠近,看见案板上的木棉花和排骨,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涌起。 “这也行?” 覃邈这才稍微回过神来,眸子里含了些笑意:“隔壁奶奶教我的,她说这个花煲汤喝了清火祛湿,就我们家阳台掉的那些。” “啊……对,奶奶她们是喜欢用这个煲汤,但是我一直没问怎么煲,”沈未秋看着高压锅里喷出的蒸汽,“这是被你偷偷学过去了。” 短暂的沉默中,沈未秋和覃邈看着嗡嗡的高压锅,轻微跳动的气阀,有西沉的斜阳落下来,于是蒸汽也变成了暖暖的橘黄色。覃邈的眸子折射着这样的微光,像有一层温柔的雾。 “奶奶明明之前也和你说了的,她说你总是不好好吃饭,经常又加班到很晚,她之前问你要那么多花,也是想给你煲点清火的汤送过来,又怕你老是不好意思收,”覃邈仔细地擦着料理台,“谁知道人家煲好了好几盅,你是干脆加班连家都不回了。后来几次给你写了煲汤煲凉茶的方子,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看。” “这样的吗?” 沈未秋仔细回忆,才从浑浑噩噩的记忆当中捞出一些边角料。可能是因为他一搬进来就闹到了120,把邻居的几个奶奶都吓得不轻,加上后来沈未秋为了感谢她们,逢年过节都会上门送点礼物,或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会热心帮忙,所以几个奶奶也特别关心他,经常关照他,有时候是给他些方子,有些是做了什么吃食都会留着他的一份,他悉数收下也都会记得回礼。 对于他来说,这些长辈的关心是他转变的一大动因。因为刚进来病倒时承了她们的情,后面便一直这样有来有回地往来着,人与人之间脆弱又坚固的关系就这样维系着,对于沈未秋来说,这样的关系甚至是有些新奇的。筒子楼和城中村里当然会有这样的温暖,但是流动性太强,往往是刚成为朋友的同龄人,第二天就毫无征兆地举家离开,隔了数年才知道是因为债主追上门;中学的同桌在某一天突然不见,于是剩下的几年都是一个人对着两张桌子,更可能的是空下来的桌子越来越多,那些曾经或聪明或调皮的同学们,则像是蛾子一样扑向了电子厂、纺织厂、油漆厂……沈未秋在前面的年岁里并没有什么稳定的社交关系,直到来到了这里,他才知道知道原来“邻居”也是他生活交往中的一格部分。 像是开了个口子似的,沈未秋渐渐有了同事,朋友,甚至时赏识他的领导、前辈,乃至是经常晃荡来行政楼蹭电梯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报销事项格外多的老师……他逐渐学会了怎样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怎样拒绝实在无法完成的请求,甚至是和别人一起聚餐时怎样付账,什么时候要敬酒什么时候要说话,等等等等的这一切,他并不会做自己真正抗拒的事情,他只是有些新奇也有些快乐地接受着一切,然后用他的方式去寻找生活的最佳姿态。
第56章 “奶奶说了,你要多喝汤多喝凉茶,之前说你你不听,我和她说我是你……弟弟之后,她就拉着我在电梯门口训了半小时。”沈未秋听见覃邈这样道,一听不像什么好事,但被覃邈这个语气一说,就像是拿到了什么圣旨一样,颇有些被认可的小骄傲,沈未秋直觉他是在为下一句话铺垫,果然—— “所以以后这些就是我来煲了。” 沈未秋没忍住拍他一下:“你哪有这个空,还想像以前那样,我可不养你了。”话是这样说,倒也笑得开心。 覃邈抿唇笑了笑,没有反驳他,但完全是一副“不想说大话你就自己看着吧”的样子。 他没和沈未秋说自己在阳台看到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知道就行了,不需要真的拉着沈未秋承认, 阳台上堆着很多沈未秋之前考注会用的教材,用箱子密封着放在阳台角落,很整齐,不是翻开了看到密密麻麻的笔记,可能还真的会以为是新书。覃邈打扫的时候怕箱子进水受潮,本想随意看看,却被并列放着的一摞书夺去了视线,几乎是在瞬间都落入回忆的深渊——那是他落在沈未秋家中的课本。 自他走后,再一次回来已经是一年后,母亲的治疗过了第三阶段,开始有所好转,覃邈才有些急切地定了机票。他之前完全不知道怎么操作,自己磕磕绊绊地耗了好一番周折才订上,又是一番兵荒马乱才安全落地。当时他满心都是沈未秋,到了原来的住处发现没有人,本来就已经足够消沉,加上老板和他说的一番话让他不由得怀疑沈未秋是不是也不想和他再联络,是不是沈未秋也把他当作一个累赘,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旧课本是不是还留在沈未秋家中。 其实现在想想,老板说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让他自己先确认一下,倒是那时候的他什么都没有,有被完全陌生的环境耗空了信心,在长达一年的焦虑、反复的思考中丧失了勇气,就连去找一找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回去见母亲的时候把继父吓了一跳,后来覃邈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和病床上的母亲脸色都一样苍白虚弱。其实要说的话,他们两个都是胆小鬼,错过的年岁对于他们来说几乎是有惩罚的意味的。ℚℚ:⒉⒌⒊⒏⒈,⒊⒌⒌⒐⒈ 那些本该在拆迁时被废品回收的课本,此时安静地和沈未秋最重要的教材躺在一起。覃邈留在家里的是不常用的旧教材,笔记并不多,但是此时覃邈一翻,才发现上面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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