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遍市里大大小小的乐高展馆,陆谦中途还回自己家了一趟,甚至连两人经常吃饭的餐厅、昨晚打卡的那家火锅店都找过,却依旧不见这小子的踪影。 严重的睡眠不足使陆谦的脑仁像被锥子狠狠刺过一样痛,就在人思索着究竟要不要报警的时候,路边一个推着自行车售卖氢气球的小商贩突然闯进他的视线。 融入繁忙的都市背景里,却成为令人不可忽视的一抹亮色。 眸光停留在绑着细绳却在空中飘飘荡荡的氢气球上,陆谦恍然眯了眯眼,此时才终于想起那个被自己不慎遗漏的地方。 少了陆谦的“钞能力”包场,过山车游乐园在不买票的情况下是没有资格入内的。 曲佳乐手机关机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付不了款,就只能可怜兮兮抱着腿坐在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男人的车在路边停下时,曲佳乐其实早已经察觉到,抬眼,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朝人可怜兮兮望过来。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沉默对视着,陆谦没有说话,须臾后走到身旁陪他一起坐下来。 夏日骄阳炙烤在头顶,男人抬头,平静的眸色落在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里。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突然启唇:“曲佳乐,即使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男孩子也是可以哭的。” 身旁人蓦地吸溜了两下,泪水明明就在眼眶边打转,深吸口气,却仍是嘴硬道:“谁哭了?” “嗯。”男人并未反驳他的话,抬手摸摸他的头,之后又温柔地放下来:“但是想哭的时候,别忍着。” 曲佳乐已经猜到陆谦为什么会找过来,但其实在看到男人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一会儿的。 出了事,本来一个人待着还没有那么委屈,可陆谦还是找来了,坐在身边陪着自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其实是可以哭的。 心里那道高高竖起的防线一下被击破,曲佳乐强撑着的情绪瞬间忍不住了,脸埋在掌心之间抽泣起来:“那些乐高是我花了一年多功夫自己拼出来的MOC自组件,没有图纸的。” “他把它们毁了,就算以后重新搭建,也做不到百分百复原的。” 积木的配件只要花钱就可以买到,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创作者脑海里突然迸发的灵感和创意却是无价的。 曲仲伯挥着棍子把那些乐高砸碎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的东西对曲佳乐来说意味着什么,陆谦却明白。 此时此刻,于他而言仿佛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徒劳的。 曲仲伯那句“我把你生下来有什么用?我当初就不该生你!”反复在曲佳乐耳边响起,一根针已经刺进血肉,在他心上扎出无数细密的小孔。 曲佳乐目光涣散着,崩溃地捂住了头,已然泣不成声:“我爸他跟我动手,他打我,打完他还说……” “不重要。”陆谦将他整个人揽到怀里,下巴垫在自己的肩上:“他说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虽然知道曲仲伯说的只是气话,陆谦却绝不会用这种敷衍的理由去安慰他,毕竟曲佳乐也因为这句话实实在在受到了伤害。 在非独生的家庭环境中,很少父母可以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 曲仲伯身为一名父亲,养育子女一直秉持着女儿要多宠、儿子要多磨练的观念。 他体会不到孩子的敏感,却总是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高位姿态、无时无刻不在指责自己这个本就不聪慧的小儿子。 站在曲佳乐的角度,他却从来没有在父母那儿感受过哪怕一丁点的偏爱,永远是被嫌弃的那一个。 曲家人虽然给了他优渥的物质条件,却让他一直在否定的环境下长大。 因为总是觉得他可以做到更好,所以从小只夸奖姐姐不夸奖他。 上学的时候曲妙婷考80分可以得到一只新款手机作为奖励,曲佳乐考92分却会被拉到书房质问那8分究竟是怎么丢的。 他的学习成绩不是一下子降到底的,就是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中,自信心逐渐被消磨掉,慢慢就不及格了。 所以在陆谦的眼里,曲佳乐不是不争气,他只是需要更多的肯定,需要一些正确的引导。 退一万步讲,人就算真的不争气、是扶不起的阿斗、烂泥糊不上墙,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人生只需要健康快乐就好,凡事有自己在背后替他兜着,本就不必生出这么多的烦恼。 “我已经告诉过他很多遍,我不想陪他出去喝酒应酬了,明知道我不是块做生意的料,他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来逼我?” 溃散的情绪几近将他吞没,曲佳乐语不成调,泪水从眼底滑落至男人肩头:“他整天嫌我这嫌我那的,现在又说后悔生了我,难道我就有得选吗?” “我讨厌他!” 人说着忿忿咬起了牙:“我讨厌他每天在我耳边说教,讨厌他给我选的专业。” “讨厌上学,讨厌应酬,更讨厌回家!” 顶着这么盛的日头,两人终究不可能一直坐在这儿。 待人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陆谦支着身子由地上站起,拍拍裤子,回头冲人伸出了手。 曲佳乐被他拉着一同站起来,哭是哭够了,两只眼泡却是又红又肿。 垂落的眼眸不自觉朝身后看去,望着门口正在与游客互动的两只人偶,人嘴里喃喃自语道:“游乐园是会打烊的,所以快乐也只是暂时的,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来这儿?” “不会。” 他这边话音落地,耳边男人笃定的声音响起,拉住他的手:“只要你想,游乐园也可以永远不打烊。” 曲佳乐抬头看过来,眸底一片失落:“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男人勾唇,黯色的瞳眸里写满了深意。 “给我点时间。”人说着俯身下来,气息随着微风擦过曲佳乐耳廓,声音停留在耳边,轻缓温柔地说:“要是真让我找到了这世界上永不打烊的游乐场……” “到时候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两人找了个凉快的地方一起吃了些东西,曲佳乐最终还是被陆谦带回了悦景湾别墅。 曲仲伯黑着一张脸正襟危坐在沙发上,曲妙婷和程敏不敢吱声就站在餐桌旁。 他们一回来,家里的气氛更沉默了。 陆谦拍了拍曲佳乐的肩让他先上楼,自己则留在客厅里跟曲仲伯有话要说。 曲佳乐听话乖乖回了房,将门重重关上之后却并没有上锁,因为他知道,陆谦一会儿肯定是要过来的。 约莫20多分钟之后,陆谦果真如他预料的那般敲门进了屋。 男人没多废话,推着两个箱子放平在地上,问他够不够将家里所有的乐高散件打包带走。 不够的话,晚上让助理跑一趟再过来拿。 曲佳乐愣在原地,眼住滞住好几秒都没再有反应。 很快又听到男人轻笑:“之前不是一直说要监督我吗?” “搬去我家,以后随时随地都能知道我在干什么。” 曲佳乐恍然回过神来,仍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思索半晌,艰难咽了口唾沫:“是要我……去你家寄住吗?” “寄住也好、借宿也罢,搬家、挪窝、同居,随便你怎么理解。” 男人说着顿了顿,忽而认真地望向他:“你不是说在家里一点也不开心?所以我带你走。” 曲佳乐由床上蹿起来,一秒拽住陆谦的胳膊,直愣愣盯着人反复确认:“你说的是真的吗?确定没有骗我?” “你怎么说服我爸的,他怎么会同意的啊?” “这些你都不用管。”男人俯身,一双摄人心魄的眉眼随之沉下来。 钳住他的手腕,注视良久,这才一字一句开口:“我只问你一句话。” “曲佳乐,跟我走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早写完就放出来了,宝贝们,假期愉快~
第25章 “你怎么知道我不求回报?” 在两人回到家里之前,陆谦助理已经提前联系了钟点工前来打扫。 平层里的每一间卧室都光照充足,曲佳乐随便挑了间客卧住下,只要别离陆谦所睡的主卧太远就心满意足了。 陆谦平日里一个人独居,衣帽室至少还有三成以上的空间富余,曲佳乐就是想把悦景湾所有的衣服带来,也是能装得下的。 然而一想到衣物和生活用品全都可以重新再买,他便只收拾了几件随身的T恤短裤,行李箱挤压出来的大部分空间,全叫他那些杂七杂八的零件给霸占了。 曲仲伯当时砸碎好几个他自己组装的机甲,胳膊腿上一些残缺的小零件曲佳乐用透明袋子封好做了标记,剩下勉强完整的身体部分,则用保鲜膜紧紧缠住保证不会再缺损。 坐在床边的地上打开箱子,曲佳乐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将这些物件整理出来。 男人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按照密封袋上的标签帮他一起归类。 室内气氛正安静时,冷不丁,却听人在耳边开口喃喃:“也不知开学前这些东西能不能拼好。” 陆谦看得出来他心情低落,比起直接告诉他“能”或者“不能”,人现在可能更需要一些积极正面的情绪引导。 于是想了想,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在开学前拼好?” “住在这儿,你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去放松自己,恢复不了原状或许还会有新的灵感。一切都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来,而不是像在完成某项任务一样非要划定一个期限。” 道理其实曲佳乐都明白,可仿佛非要由陆谦的嘴里说出来才令他心安。 腿蜷起来、下巴垫在膝盖上,一想到距离开学的日子也没剩几天,整个人还是提不起劲来。 人目光涣散盯着前方,嘴里含含糊糊嘟囔着:“这种苦逼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老师讲的东西枯燥又无趣,上课又不能玩手机,我冥想的功力倒是练出来了,可这不就是在浪费生命么……” 陆谦约莫能猜到他在学校基本是个什么状态,饶是如此,还是带着几分玩味地凑近调侃:“原来你这两年过得这么痛苦啊?” “那如果我说……” 男人语气刻意顿了顿,笑意微敛,细眯的眼眸向人看过来:“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去工大旁听机械设计原理相关的课程,你还会觉得上学是件特别无聊的事么?” 曲佳乐以为陆谦跟自己开玩笑的,低头继续摆弄他那堆玩具,努努嘴不屑嗤了声。 之后的半分多钟时间里男人一直沉默着,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表现出十足的耐心,曲佳乐觉察出不对,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与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张嘴:“你、你当真的?”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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