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伯和爷爷是朋友,从爷爷的描述也能看出,两人关系密切。 爷爷二十多年前已是国医,不随便出诊,却专门给牛婶开了方子,证明牛伯或者牛婶绝非普通人。 钟严还说过摸不着头脑的话,“你真以为他是个普通老头?” 牛伯也亲口提过,他以前做生意,怕牛婶寂寞,才转到这里工作。 生意生意做生意。 说得轻描淡写,时桉以为是个小老板,谁会想到,赠与协议上的总资产竟然…… 时桉的脑壳在天上飘,他想去门诊吸个氧。 给身价上亿的老板开二十八一瓶的钙片,买四块八一包的怪味花生。 我……呵呵。 时桉默默顺走怪味花生,一口气全倒自己嘴里。 牛伯哈哈大笑,“怎么啦,吓着了?” 时桉鼓着腮帮子,拼命嚼,“牛伯,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牛伯把协议抽走,“白纸黑字签了名,没机会反悔喽。” 时桉有点噎,腮帮子嚼疼了,“牛伯,嗝、这么多钱,我嗝、真扛不住,要不嗝…您留着花嗝吧。” “咋吃成这样,怕我抢啊?” 时桉:“……嗝。” 牛伯递水给他,“还不是你的呢,等我不在了,协议才生效。” 牛伯接过他手里的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傻孩子,别有压力。钱乃身外之物,你这双手却能拯救生命。” “保持初心,你还是你。” * 钟严离开的第一周,就受命去贫困村帮扶。从早忙到晚,当地信号极差,两个人很难通上电话,回消息像跨时差,一个上午九点发,另一个下午六点回。 时桉的重心全在工作上,他从神外转到了肿瘤,又从肿瘤转到心外,昨天刚到骨科,每天在门诊、病房和手术室间游走。 工作忙不可怕,但总有麻烦等着他。毕业在即,时桉的论文还是一滩烂泥。比写论文更可怕的,是看不到未来的修改期。 论文就算写成名著,在导师眼里也是屎上雕花,不到答辩期,永远不会满意。 时桉总结出了一套规律,前期写得越好,后期修改就越艰难。给导师的期望越高,就会被压榨得更惨。 类似于零分考到六十还能努力,九十九分逼着考一百就是耍流氓。而夺人命的导师们,最擅长耍流氓。 导师催了不下十次,时桉终于拿着狗屎一样的论文初稿,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时桉的导师姓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有股人淡如菊的风格,号称“水豚教授”,是医大脾气最好的硕导,时桉这几年能过得舒坦,也多亏了水豚教授。 教授接下论文,此处非暂停,但有段漫长的空白期。阳光普照,岁月静好,时桉眯着眼准备睡觉。 二十分钟后。 教授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你给钟主任看了没有?” 时桉打了个哈欠,“我上哪给他看去。” 信号那么差,电话都打不了。 教授转个头都得用半分钟,“你没跟他规培吗?” 时桉逐渐清醒,仔细观察教授的表情,不像知道他和钟严私下的关系。 那怎么突然提他? 时桉想起陈小曼聊过的瓜,水豚教授教书前,曾在县医院工作。后因年龄大,承受不住高负荷工作,便转去德国进修博士,刚好比钟严晚一届。 论年龄,崔教授是长辈,按资历,他该叫钟严一声“师哥”。 水豚教授出国进修,就是想回高校教书,脱离痛苦的工作。谁能想到,留学期间,遇见了位比工作还痛苦的“师哥”,头发都熬秃了。 据说答辩前夕,水豚教授还因修改论文,半夜突发心脏病。 时桉看教授光溜溜的脑瓜顶,想到钟严的种种恶习。哎,同是天涯沦落人,钟严你可真不是人。 而看样子,教授并不清楚钟严去医疗帮扶,说明两人私下极少联系。 也对,谁没事去魔鬼家敲门。 时桉试探道:“崔教授,您觉得我该给他看吗?” 教授排清嗓子,捏捏喉咙,“他要是看,我就过后再看。” 说白了,就是不敢在钟严之前看,怕被骂得一无是处,还在学生面前丢人。 好歹一教授,瞧吓成啥样了。 反过来想,如果他上报论文前,都说钟严看过了,教授岂不是不敢再挑骨头? “钟老师早想看我的论文,但您才是我的导师,我觉得应该先给您看。”时桉加重语气,“您都批改完,我再给他看。” “不用!别客气。”崔教授合上论文,慢悠悠递过来,“钟主任先看,我再看。” “好嘞,没问题!” 崔教授眼角笑出褶子,反过来试探时桉,“你觉得,我用给他打个电话吗?” 时桉靠过来,小声问:“教授,您跟他同门的时候,他严厉吗?” 教授咳嗽了一声,“明知故问。” “我的意思是,您要是为难,我就帮您办了。”时桉善解人意,“我怎么都得找他,您看呢?” 崔教授眼睛要笑没,“属你最争气。” * 距离毕业答辩不到半个月,规培暂时停滞,毕业生搬回学校,焦头烂额,没日没夜。 只有时桉过得滋润,论文他按时发,只要说上一句,“钟主任帮我改过了”,水豚教授就连连称赞。 至此治好了导师的毛病,不再从鸡蛋里挑骨头,大胆表达真心。 夸夸夸,好好好。 论文节约了时间,时桉也没闲着,每周至少两天陪爷爷,有司机接送,晚了就住在老宅。 当晚,时桉看书到深夜,刚准备入睡,接到了陈老师的电话。火车站发生重大事故,数百人受伤,人手不足,问他能不能帮忙。 时桉袜子都忘了穿,忙完天都亮了。 明天要拍毕业照,时桉打算回宿舍补觉。在校门口被辅导员叫住,才知今天有名医讲座,被抓了个正着,只能跟随导员去报告厅。 时桉找了个角落补觉,昏暗的环境,扬声器和掌声都是催眠剂。 名医教授请了四位,一个接一个上台。又一阵掌声结束,成熟男性的声音传进来。 时桉迷迷糊糊,被手机吵醒。 张爽:「时哥,你老大牛逼啊!」 所谓的“老大”,指的是带教老师,但他近三个月轮转了好几个科室,他说的是哪个老…… 靠! 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厅内,时桉抬头,顺着演讲台的方向。 钟严身着黑色西装,打同款领带,手握话筒,侃侃而谈。 时桉眨眨眼,好帅。 只有一瞬,他立刻反应过来。狂翻短信记录、微信记录、通话记录,没电话、没微信、也没未读短信。 不通知就突然过来了? 靠,他不是后天才回? 故意的?给惊喜还是抓人? 幸亏被导师抓来了,要不死翘翘。 钟严提出问题,台下无人问津。 “既然这样,我点名了。” 千人报告厅,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众人纷纷讨论点名的方式。 “他知道咱们叫什么?” “应该叫座位号吧。” “别搞这个,吓死人。” 座位号?呵,时桉才不信魔鬼会玩这种无聊把戏,他折磨人的方式多出花。 但是…… 时桉把脖子缩回去,他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扯的吧。 讨论声不减,钟严也没制止,还不急不缓地吊胃口,“这么多同学,我该选哪位呢。” “他真的好磨人。” “别选我别选我。” “听个讲座惊心动魄。” 喧闹声渐弱,钟严扫视四周,云淡风轻地说:“临床一班时桉,来了吗?” 观众席有小范围杂音,众人先是庆幸,然后左顾右盼寻找目标。 钟严的声音像一道指令,时桉来不及思考,从人群中起立。在黑暗的环境里,不顾一切与他四目相对。 无人知晓他们真正的关系,只有心跳在向他证明。如同在鼎沸人潮中拥抱,然后偷偷亲吻。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秒,钟严隔着十几米,重复了刚才的提问。 时桉第一次爱上回答问题,众人都为他捏汗,他却淡定坦然,答得行云流水。 这个课题,是钟爸爸三天前发表的论文,时桉昨晚亲自询问过本人。 在此之前,时桉无法理解姥姥追星,但近期得到了共情。是那种会翻看他所有期刊论文,深入研究他的每一句言论,把他的话当至理箴言的感觉。 钟爸爸亲自指点,就算是魔鬼也挑不出毛病。时桉得到了肯定,也换来掌声。 最后,还有钟严那句轻描淡写的关心,“时同学,你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第48章 惩罚 讲座结束, 安全通道热闹嘈杂,舍友们纷纷挤过来,各个夸他牛逼。时桉应和两句, 实际像被硬塞黄连, 心里苦,还说不出口。 论文的事,钟严留了面子, 准他敷衍过去, 旁人听不出问题, 但魔鬼怎会好糊弄。 舍友勾着他的脖子,“时哥, 等会儿吃啥啊?” “你们吃吧, 我回家。” “咋又回家?” 其他人跟着抱怨。 “咱没几天就散伙了。” “不能陪哥儿几个潇洒几晚?” 时桉没想回去,但五分钟前,他收到了钟严的短信:「校门口」。 就仨字, 无头无尾,感受不到人类温度,体会不到愉悦心情。 魔鬼在生气, 时桉要倒霉。 舍友们还在耳边,“唉,论文写完的人就是爽, 羡慕死了。” 但凡时桉真写完了, 也不至于在报告厅打肿脸充胖子,牛快被他吹炸了。 舍友又说:“我导师能有‘水豚哥’十分之一好,我也不至于还当牛马。” 时桉也不清楚, 崔教授是卧底还是友军。钟严专门提论文,八成得到了消息, 而崔教授是唯一知情人。 真的会有人主动找魔鬼? 拍完毕业照,时桉和舍友告别。这个点校门口人流量大,他忐忑扫了一圈,没看到钟严的车。 时桉回短信过去:「在哪?发个定位,我过去找你。」 时桉并不想百万跑车停在他面前,里面坐着的,还是他的前带教老师。 时桉低头等短信,没半分钟,面前的黑车降了半扇窗,传来男人的声音:“上车。” “……” 钟严肯定在骂他瞎。 两个月没见,有点思念综合征导致的尴尬感。时桉插上安全带,“怎么换车了?” 普通轿车,非钟严的风格。 “怕你弃车逃跑。” 时桉:“……” 也不是没可能。 车窗外是来往的同学,彼此保持低调,没半分越距。但车都开出了几百米,钟严还像个做演讲的名医,就有点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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