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嚣去别的科室取了自己的体检报告,追上去:“医生说什么?” 陆遗星:“没说什么,一切正常。” 贺嚣松了口气:“那就好。” 陆遗星突然有些内疚。 但他是什么人,时间用来内疚毫无意义,于是那点心思转瞬即逝。 他俩并排往前走,出口方向有人慌忙跑来,从他俩中间挤过,胳膊不小心碰到文件袋,哐当两声,文件袋掉落在地,那人忙说了声抱歉,又冒失地往前跑。 贺嚣想帮他捡,陆遗星心里有鬼,率先捡起自己的文件袋,顺手把贺嚣的塞他怀里,直接回了家。 回家后第一件事不是看检查报告,而是关在书房处理文件。 直到夜深,实在逃不过了,才回卧室。 他是有些逃避的意思在里头的。 突然有些不敢看。 曾经做过的功课,在各类网站查到的东西,看过的相关论文,那些因为多次查阅变得耳熟能详的名词都会出现在他的报告单里。 彩超单还会有成型小崽子的模样。 口袋有什么东西硌到他,拿出来一看,是贺嚣给的果冻。他研究了半天,费力拆开,挤在嘴里。 不是他想吃。 他只是替小崽子收下来自另一个父亲的投喂。 可能是最近有些累,也可能是越来越有存在感的崽儿让他自顾不暇,也许是贺嚣低沉的声音蛊惑了他,他第一次产生一个想法—— 找人一起承担未免是件坏事。 或许他应该告诉贺嚣。 作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有权知道。 陆遗星拆开文件袋。 外头突然有人敲门:“小少爷。” “什么事?” “贺嚣又过来了。” “?” 他过来做什么。 陆遗星拆着封口:“不用管。” 他现在就想看到报告,好不容易建立的心理秩序不允许被任何人打断。 他打开文件袋,将厚厚一叠报告单取了出来,眉头都没皱,镇定扫过去—— 报告单名字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 贺嚣。 陆遗星手一抖,不可思议抬起头,瞳孔微缩,脑里突然撞入医院门口那一幕,他俩文件袋—— 那贺嚣手里的?! 楼下传来狗叫声,贺嚣闯进来了。 他家狗看贺嚣不顺眼,看到就叫。 楼下声音杂乱。 如果说之前相处带了点不值一提的心虚,现在则是猝不及防被揭开真相的慌乱。 陆遗星在慌乱中变得极为冷静。 他过来干什么? 质问自己为什么瞒着他? 怀疑这是自己一手策划的恶作剧? 或者用他那什么都不在意的口吻表达对自己的嘲讽? 过来亲眼见证自己的狼狈,击垮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然后作为赢家宣告自己的胜利? 他不可能让这种场面出现。 他不会见贺嚣。 就算要摊牌也绝不是现在。 他要掌握绝对主导权。 后花园乱成一片,管家预判了贺嚣的行动路径,把所有人调到后花园,跟上次一样,一部分人牵着狗守在陆遗星窗下。 贺嚣的目标无疑是自己房间,陆遗星再清楚不过,直接往楼下走。 出门便撞上熟悉的人。
第21章 摊牌 今晚夜色阴晴不定,仅有的薄弱月光被浓云遮住。 贺嚣站在那儿不知等了多久。 所有人都在后花园严加防守,不知道他会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不遮不掩站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长身挺立,肩上落了光,如雕塑般沉默无息,衣服不见一丝凌乱,不知道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过来又做到这些。 只是手里拿着个文件袋,手指捏得很紧。 空气有了微妙躁动,像是被凿开个口子。 陆遗星看不清他的表情,在心里想,可能他没有看到报告的内容,发现拿错了,专程过来还。 可是月光从浓厚的云后散下来,照着他面上的晦暗不明,陆遗星就知道—— 他看到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贺嚣朝他走来。 陆遗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贺嚣一言不发走过去。 空气沉默,后花园隐约传来杂乱的喧闹和狗叫声。 陆遗星忍着后退的冲动,扬起头,神色傲慢:“打一架?” 贺嚣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该庆幸贺嚣只是看着他的脸,没看他的腹部,不然他会无地自容。 月光隐去又散出来,模糊地发着光。 这么近的距离,陆遗星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对上他眼睛。他眸里静得可怕,安静深刻,是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垂眸,看到贺嚣捏紧了文件袋,另一只手微蜷着。 气氛应该是剑拔弩张的,却没有对峙的氛围,有的只是静静流淌的躁动。 他已经做好跟贺嚣干架的准备了,袖子往上:“打一架?” 贺嚣终于开口:“你鞋子呢?” 陆遗星低头,这才发现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一只。 他还未反应过来,脚突然悬空,下意识抓住手边的东西,抱住了贺嚣脖子。 贺嚣抱着他往前走。 老管家喜滋滋过来邀功,这么久没动静,应该是把贺嚣防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不中用了,没想到还尚有一丝年轻时的风采,宝刀未老—— “贺嚣!” 管家瞳孔地震,“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放下他!我跟你拼了!” 陆遗星觉得丢人,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被公主抱还是因为有这么不靠谱的家人:“……没事,你让大家散了吧。” 贺嚣看了管家一眼,抱着陆遗星往楼上走。 他把陆遗星放在床上,顺势半蹲在床边,视线恰好与陆遗星腹部平齐。 他俩都没说话。 陆遗星真受不了这样的贺嚣,他摸不清贺嚣在想什么,和他预想的所有反应都不一样。 抛去肢体碰撞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不知道怎么跟贺嚣相处了。 “打一架?” 他不死心地说,迫切打破可怕的僵持。 肩膀被按住,贺嚣气息强势,没让他动。 陆遗星被迫坐在床上,一只脚上是家居鞋,另一只脚光秃秃的,作为包裹的浅灰袜子暴露在空气中,脚指头无意识缩了缩。 贺嚣终于说话了:“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像是自问自答,问完就笑了,“是了,陆总一直都讨厌我。” 他手放在膝盖上,没有用力,却让陆遗星喘不过气。 离腹部只有不到一寸,却没有覆上去,抬眼看向陆遗星。 陆遗星睫毛一颤,移开视线。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贺嚣问。 “一个可有可无的无聊存在?一个供消遣的小丑?一个讨厌又不得不见的人?一个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刷存在感纠缠不清又摆脱不了的死对头?” 他明明是半跪着,却是强硬掌控的姿态。 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在他腹部,腹部却像是能感觉那双宽大和炙热,烙得他身体发烫,心脏快要跳出来。 陆遗星知道他在看自己的脸,压着心跳扫过去。 贺嚣眼里情绪浓得化不开。 再多的肆意张扬都没有了,玩世不恭消失了,连带着他的骄傲和意气风发。 他有点受伤,难过,暗淡着,有什么在碎掉。 “陆遗星。” 贺嚣看着他,又叫了声,“陆遗星。” 他把报告看了好几遍,一路上想了很多。 他担心陆遗星的安全,关心陆遗星的身体,想抱着他。 他很生气,想质问陆遗星为什么不告诉他,作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有知情权。 但陆遗星不愿意告诉他。 陆遗星没给他关心和生气的资格。 陆遗星把他所有路都斩断了。 他的所有害怕慌张担忧都被单方面堵住,没有宣泄的出口。 他的慌张小心翼翼都是没有意义的,陆遗星不在意,不愿意看到。 陆遗星把他排除在生活之外,自始至终。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贺嚣闭上眼睛。 他不想这么说。 有无数办法把事情拉回正轨,让事态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让局面对自己更有利。 他应该插科打诨让陆遗星先平静下来,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他,随叫随到。 他应该给这个小奸商分析利弊。 他应该循序渐进徐徐图之把陆遗星骗进圈套再一点点收网。 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情绪全然性压倒理智,把场面弄得这么糟。 不该说的话还在脱口而出:“你担心我知道后对你更加纠缠不清?” “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是对峙,那么一开始你就赢了。” 陆遗星没说话。 那只没穿鞋子的脚微蜷缩,薄袜沾了灰尘略显狼狈。 也不知道他脚凉不凉。 贺嚣起身,去楼下找那只遗失的鞋子。 陆遗星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从来没觉得你会对我纠缠不清,你那么潇洒。” 贺嚣折回来:“潇洒的是陆总吧,独断专制一个人就决定了孩子的事。” 陆遗星:“是的,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贺嚣气笑,蹲下:“听到你爹说的吗?剥夺你另一个爹的知情权还这么理直气壮。” 陆遗星:“你不要在宝宝面前说我坏话。” 贺嚣突然抱住他,脑袋闷在他肩颈处,许久没说话。 陆遗星推他,发现他整个人在微微发抖。 “别动,我抱一抱。” 贺嚣抱紧他。 “好狠,陆遗星。” 他闷声说。 “对不起,”他抱了好久,才道,“这些天很辛苦吧。” “小家伙一直在闹你是不是?害你胃口不好。” 陆遗星侧头,没说话。 本来没什么,现在情绪急转直下,竟然有些委屈。 “你揍我吧。”他捉着陆遗星的手,“打我一顿出出气。” 陆遗星:“我要注意胎教,不能动手。” 贺嚣:“你是最好的,不需要刻意胎教。” 好吧。 陆遗星原谅他刚才乱说话了。 “我真笨,我怎么没想到。” 一次次踩在正确答案的边缘却没有猜到正确答案。 明明离得那么近了。 贺嚣轻轻摸他的背,低声道:“我很害怕,一路上想了很多,担心你身体,又没立场,我慌不择言,还把自己微不足道的感受放大了,真是混蛋。” 陆遗星同意:“嗯。” 贺嚣笑,松手看他。 陆遗星在昏黄灯下扬着下巴,神情仿佛被疯狗莫名其妙拱了一顿的无语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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