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岁京被容念突然冒出来的话弄愣了,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红了耳根。 容念道:“毕竟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让我这么自由自在了。” 他心思玲珑,往往言行细致拿捏有度,该说的点到即止,不该说的永远怀揣心间。 温柔如傅琢州,只要容念肯吐露,聊糟心事也好,聊大麻烦也罢,无论是学长还是师兄,大概很愿意当倾听者。 但上辈子加上这辈子,两人有过无数次能交心的机会,容念也从没有提起童年,连负面情绪都没有表现过。 容念的性格就是这样,越是沉重的东西,往往隐藏得越好。 而陆岁京与他相依为命过,共度过那些曲折起伏,容念什么也不需要做,从身上的疤痕到灵魂的缺口,什么都会被理解。 算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甚至可以说是命运的钦定,世界上确实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存在。 “你现在是把我看做弟弟?”陆岁京道。 容念道:“咦?可以么?” 陆岁京道:“大冒险时间还没过,严格意义上我是你男朋友,道德来说不搞骨科。” 看来这人底线还挺高,从刑法直接拔高到了道德,再往上提升真要争当三好学生了。 容念道:“虽然我作为兄长是不算称职,但没到让你这么不情不愿的程度吧?” 陆岁京没承认:“我哪里不情愿了?” “满脸写着过了时间也不乐意被当弟弟。”容念道,“我有点挫败,回房间疗伤去了。” 陆岁京争分夺秒行使男友权利:“晚安,宝贝。” 容念:“…………” 他晕头转向地走回窦家,很难招架陆岁京这种以下欺上的花样。 看到满院子生机勃勃的花草,他决定进行一个回击。 外面,陆岁京刚发动油门,就见容念小跑着出来。 容念道:“礼尚往来。” 陆岁京:?? 面对着陆岁京的茫然,容念靠着车窗,姿态绅士地牵起了陆岁京的左手。 紧接着,他拿出自己用花藤编的小环,正当好套进了陆岁京的无名指上,顶端中间还恰当好打了个蝴蝶结。 陆岁京一时间不可思议,没想到容念会将一件小事记得这么久。 他们重逢的那一天,在梁云复的生日会,自己悄悄在容念的手上打了个蝴蝶结。 时间兜兜转转,如今出现在了自己这边。 “你在玩过家家?”陆岁京问。 容念道:“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都在玩?” 陆岁京道:“那我不该载你回窦家,应该带你即刻私奔。” “或许也可以跟我回去,不过这种行为叫偷情,好像没有私奔来得酷。” 容念说完,再度原路折返,朝陆岁京挥了挥手。 陆岁京看着他回去,此时天色已晚,窦家装修布置时怎么好看怎么来,并未考虑明亮问题,花园里安放的路灯很少。 纤细单薄的少年渐渐走进阴影里,陆岁京再转过头,看着手上的草编戒指。 我喜欢的人不想失去竹马弟弟。陆岁京甜蜜又懊恼地想。 可是,陆岁京无法让容念顺意。 他不愿意继续作为无需堤防的存在,不想配合玩笑一时欢快后,将那些逗弄风轻云淡地掀过。 陆岁京会动情会渴望,会期待兑现与索求。 自己比较适合被看成必须警惕、需要留神的坏人,他心说。 坏人只想以下犯上。
第30章 窦家的别墅很大, 除了两栋主建筑,东边是小洋房和花房,后面临着湖畔还有一幢阁楼。 两栋主楼装了室内电梯, 地上四层地下两层,下面是安排给保姆和后厨的房间。 上面房间很多,除了窦洋和他父母住在这里,大部分都是空屋子。 自从窦洋读了大学,楼上时常没人住。 方悦秋虽然对外性格温婉,但工作上是个标准的女强人, 并非整日闲在家的花瓶太太。 她没有直接管理公司的事务, 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协助窦父做事, 出席各类社交场合, 打理生意场上的人脉关系。 之前她放心不□□弱多病的窦洋, 所以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回到京市的家里陪儿子。 这段时间窦洋在燕大住宿, 她也便不常回来。 而窦父这两年在国外开拓事业, 一年到头难得出现,往常只出现在佣人们的讨论声里。 容念被接到这里来以后,只在过年时见到过窦父一次。 这次家宴就要见第二次了, 容念听管家提起, 窦父是周日一早的飞机抵达京市。 家庭医生、管家和容念住在一起,都在东边的洋房,但容念住在最楼上。 他靠在窗边可以望见远处别致的阁楼,那里住着窦家老太太。 老爷子走得很早, 老太太这些年深居简出, 容念和她住在同一片地方, 但没有见到过对方。 上辈子容念是见过的, 那时窦洋已经在抢救室,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自己失血过多奄奄一息,视线已经很模糊。 老太太来过容念这里,这个年长者自称虔诚信佛,用怜悯的目光看他:“走到今天这步,全都是你自己的因果,我们家不是这么好进的,也不是那么好离开。” 她在家族和公司里德高望重,即便这些年将权力放给了窦父和方悦秋,分量地位也还是在的。 平时她不怎么插手管事,可不代表消息闭塞,阁楼里常有人去做工作汇报。 如果容念猜得没错,老太太肯定已经听说了贺律师与窦家不再合作。 他眼神沉沉地看着阁楼,过了会,短促地笑了声。 确实全都是因果。 自己不是这么好来的,也不是那么好送走。 · 重生前,方悦秋这段时间同样摆过家宴,办得铺张高调极尽奢靡,有许多生意伙伴应约来捧场,她也贴心地喊上了容念。 但容念已经出国读书,隔山隔海不方便特意回来,于是推拒了方悦秋的好意。 在他印象里,那次祁封没有收到邀请,不仅如此,窦家几乎所有的聚会,祁封常常缺席其中,偶尔才会露一次面。 而现在事情发展被容念打乱,方悦秋向祁封发了请帖,并且宴会的规模变成家族小聚。 尽管招待的客人不多,佣人们依旧为此忙上忙下。 别墅内的软装全部换过一遍,从沙发布艺到鲜花摆设,配色和质感都与秋天合衬。 天气下着雨,容念窝在卧室的沙发里,懒洋洋地看着窗外天色。 “你的衣服晒干了,可还在阳台上占地方。”贺疏星打电话来通知。 容念道:“噢噢,你洗好衣服没地方挂,帮我把衣服塞回柜子里了吗?” 贺疏星的边界感很强,没有打开容念的柜子,觉得这种区域太私人了,即便被允许打开也不该触碰。 他道:“放在你桌上。” 容念道了声谢,说:“难得有人在雨天的周末赶着洗衣服晾出去,有点挑战我的常识,贺哥你是不是没做过家务?” 贺疏星确实不擅长这方面,妈妈走后,家里常年有住家保姆陪着自己。 刚才他把容念的衣服放到桌上,几件短袖笨拙得反复迭了五六次。 “没事干。”贺疏星解释,“最近还要下雨,不想堆脏衣服在寝室里。” “其实你直接讲怕我衣服被淋湿,帮忙收了起来,我也不会觉得你操心太多。”容念道。 贺疏星:“。” 手机对面陷入了沉默,容念却没收敛。 他评价:“你是不是不太懂照顾人啊?” 这句话被班上任何一个同学听去,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平时贺疏星高高在上,疏离与冷淡并非装腔作势,也不属于社交恐惧,全然出自于不食烟火的本性。 这样的男生岂止是不太懂照顾人,应该是不会留神任何人。 至于贺疏星,当然打死不承认自己会做这种事:“我对当爹当妈没什么兴趣。”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给予别人关心,应该要积极取得响应,那种收获会让人很高兴。” 容念自顾自解释着,道:“你大大方方承认,失去可能是一个心理包袱,但肯定能拥有一天的快乐。” 这对于别人来说大概很简单,于贺疏星而言,着实有点强人所难。 他的家庭关系很僵,父子双方不善表达感情,而且各自都爱一意孤行。 同为个性强烈又别扭的脾气,被亲情的纽带系在一起,自从失去了贺母的调和,两人的矛盾随着年月增长而越来深。 与此相伴相随的是,贺疏星的性格越来越沉闷。 他本就孤僻寡言,再加上强硬、严肃又难以沟通的亲人,长年累月更加闭塞心扉。 要他坦白说一句“我关心你”,他大概要纠结着酝酿到下辈子。 并且,贺疏星对容念说的能拥有快乐持质疑态度。 光是想象下场面,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觉得讲不出这种话,做不出这种事?唔,可以理解。”容念道。 他好奇地问:“上一个和你差不多的,是海螺姑娘还是美人鱼来着?我不怎么看童话故事,忘得差不多了。” 贺疏星:“……” 容念嘴甜道:“不承认也没事,反正在我这里,我都会说谢谢小贺哥哥!” 这句话不夹带任何意图,没有利用,也不是捉弄或逗趣。 他纯粹是觉得贺疏星这样子,会因此缺失不少本该有的东西。 明明心思细腻还会为别人着想,这个人却总是摆出冷冰冰的样子,之前梁云复想为补习英语的事情道谢,碍着贺疏星的冰冷神色愣是没敢再叨扰。 那个时候,梁云复畏手畏脚地问容念,自己是不是很吵?贺哥是不是不需要别人感谢他? 不需要和没得到是两码事,无论贺疏星是否在意,容念想把自己的响应传递到。 他说完,问:“真的没有变开心吗?” 贺疏星沉默良久,鲜少地没有敷衍过去。 电话那段,清清冷冷的声音认可道:“不,你说得蛮有道理。” 于是容念转念一想,在结束通话后,给梁云复拨了一通。 他委婉地向梁云复表示,贺疏星并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也需要人际关系上的温暖。 梁云复这次摸底考全靠贺疏星拉扯,听完没有任何迟疑,打算前去拜谢恩人。 然而十五分钟后,他灰头土脸地回电。 “去了你们寝室敲门,贺哥让我不要没事找事。”梁云复生无可恋,“不过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容念道:“什么?” 梁云复嘻嘻哈哈地坏笑:“我以为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私底下还蛮人i妻的。” 容念心想,你最好不是在我们寝室门口大声说的这句话,否则用这种词语形容贺疏星,算是没事找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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