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婚戒这个东西,以前导师委婉向陆岁京提过,直博生里不乏有物质困难的同学,希望陆岁京尽量顾及,让其他人不要萌生窘迫。 所以陆岁京在校内骑自行车,轿车一律远远搁在停车场,到研究中心不佩戴任何配饰。 期间当过助教,正好有一定着装要求,他的无名指上也没法戴戒指。 但容念上班是天天戴的,简直见一个人就无声地告诉过一个,自己心有所属,早有固定伴侣。 说起这件事来,祁封貌似借此联想到了什么,还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不是之前当过助教?知道我上回从哪儿听过别人讨论你么?”祁封道。 陆岁京一听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轻嗤:“学生投诉能投诉到你这儿?” 他是开玩笑的,祁封不是投诉中心,自然不管这种事情。 “我这儿的副总谈了个小情人,有次酒局里带上了,那人上过你的课,那天抱怨来着。” 祁封解释着,对此记忆犹新,笑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师德?好歹给学生留点面子,大庭广众的质疑别人不可爱。” 陆岁京面无表情地说:“对他有点印象,之前总是逃学,我导师没要求点名,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期末这人跑来让我给点同情分。” 祁封道:“高抬贵手嘛,何必跟人闹不开心。” 陆岁京皱眉不解:“凭什么我要让人开心?” 祁封听他拽成这样,感觉有点割裂。 这几年他们见面次数不多,除非应酬上偶遇,其他几乎都有容念在场,都教祁封差点忘了陆岁京本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每当容念在的时候,陆岁京表现出来的形象,和高冷、漠然根本沾不上边。 夏天开空调要问容念觉得温度怎么样,去酒店包厢绝不让容念坐在上菜口,开瓶饮料都会顺手帮忙拧盖。 要是饭桌上有虾有螃蟹,陆岁京剥出来以后,肉肯定出现在容念碗里。 单单是看这些举动,疼人归疼人,感觉他天性也一定体贴。 实则不然,陆岁京这份温柔从不匀给其他人分毫。 “月底我有毕业典礼,容念要请五天年休假,你那边如果有股东会,换个律师来鉴证。”陆岁京通知道。 生怕祁封忘了换,他还威胁般补充:“他不会为你中途复工的。” 祁封并不认为两人的叔侄情如此脆弱,反驳:“明明是你自己想占满他五天……” 陆岁京没否认,但道:“不会有人忍心让可怜的小律师休假都要加班吧?这排路灯你选一个,我帮他把你挂上去。” “行,劳烦你亲自通知,到时候我这边保证不找他。”祁封道。 律师这行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故,导致即便有规划地排期,过程中也会不断加塞进去各种琐事。 要休个完全放松的假期实在太难了,陆岁京未雨绸缪,掐掉了祁封那边有可能冒出来的状况。 办完事回到家,他去阳台收衣服,迭好了放进柜子里。 之后半小时他摆弄扫地机器人,嫌不够干净,用吸尘器又打扫了一遍,再用洗地机来来回回滚了两遍瓷砖地板。 后天容念就要结束出差,陆岁京早早开始期待,还反复查了天气预报。 接下来两天全部是好天气,可以把被子晒出去,这样容念一盖就有阳光的味道,对方一定很喜欢。 不对。 陆岁京忽地停下手头家务,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玩意,嘴上有了笑意。 如果世界上存在读心机器的话,这时候把陆岁京扫描一下,就会跳出来许多脑补段落。 ——比起阳光,阿念应该更喜欢我。 ——对方身上最应当染上自己的气息。 …… 再往下就有点不堪入目了。 离京市一千多公里的沪市,客户的公司顺利上市,今晚筹办酒席宴请宾客,容念也在名单之上。 他早已度过新人期,不再各个业务之间轮流锻炼,定岗后接手的公务没那么杂乱,专精于一个方向。 因为钱恺安排他去了非诉部门,做债券和股权挂钩业务,紧靠着结构性融资和延伸产品组。 这导致需要和券商、客户、中介接触的饭局特别多,今天上市成功喝一个,明天项目结束再喝一个。 容念受不了这么花天酒地、胡吃海喝的生活,感觉分分钟要查出脂肪肝。 好在以往钱恺也不强求他社交,他每次能躲就躲。 不过现在人在外地,客户的秘书热情发来邀请,自己显然没有站得住脚的借口去推辞。 “怎么今天来了个稀罕面孔,容律也来吃饭?看来还是洛总面子大,以往咱们都请不动你。”同行道。 这位是投资人的律师,容念是公司方的委托律师,两个人在项目上有合作也有过招,这几个月来都混熟了。 容念客气地打趣:“毕竟吃不到家里的饭,就过来蹭吃的了。” 他这边来的律师不止他一个,很快就把他拉过去,几个人说说笑笑。 过了会,今天的主角来了,洛时序还很年轻,穿正装时衬得愈发高挑而英气。 与一些事业有成显得强势过多的老板不同,他的气质温柔又沉稳。 他身边有个同龄男生,面容白皙秀气,整个人清清冷冷的,看起来与这种社交场合格格不入。 不过那个男生没有对喧哗场面流露出任何反感,与洛时序低声说了几句话。 洛时序揉了揉他的头发,眼里含笑地回应着他。 “洛总来了?走,和他打声招呼去。”组里的前辈道。 他和洛时序更熟悉些,与容念一同去恭贺的时候,容念杵在旁边听他们聊天。 “我记得岑先生在读博?和我们小容的对象一样啊!可惜他对象这次没跟着来,不然应该挺有共同话题。” 前辈说完,遗憾:“就该把小容他对象也喊上的,上个星期还说来着,这次出差能带家属,怎么不来玩玩?可惜人家好像学校里有正经事。” 容念淡淡接话:“没办法,小岁前一阵确实忙,这两天也不想折腾他飞一趟了。岑先生是在哪里读?” 岑冉报了个研究所的名字,那是国内力学领域最尖端的地方,和燕大距离很近。 “岑冉是博后,我们应该比容律的对象高几届?”洛时序道。 容念点了点头:“今年我男朋友刚要博士毕业。” 他入职了那么久,也没特意藏着掖着,久而久之同事们也心知肚明他的恋爱状况。 眼前这两个人显然是情侣,容念更懒得模糊陆岁京的性别。 大家就着念书的话题闲谈了一阵,前辈和洛时序被其他人喊走,岑冉没有跟着去,干脆待在容念旁边。 他们在甜点桌前拿蛋糕和布丁,然后坐到吧台旁边,凑巧两人都不想社交,默默背对着一众热闹的宾客。 容念用勺子捞着布丁吃,手机亮了起来,壁纸是最近和陆岁京拍的合照。 岑冉的余光无意扫到,紧接着沉思片刻,犹豫地说:“这是你男朋友?我有点眼熟他。” 容念道:“诶,你们认识?” 岑冉摇头:“我在外国同事的高中毕业照上,应该见到过这张脸。” 说完,他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坐着一位金发男人,正端起鸡尾酒与美女哈哈大笑。 容念眼前一亮。 自己错过的陆岁京的高三,能趁此机会补齐信息碎片了。 · 米切尔森,男,三十五岁,远渡重洋在这里做学术。 由于常年写不出论文,导致心力憔悴,黑眼圈和法令纹哪个都没缺席。 一入力学深似海,颜值巅峰就是高三毕业那年,至今他依旧常常怀念,并将毕业照打印下来,摆在办公室里,暗戳戳显摆自己也是英俊过的。 他最近正好来沪市的高校出差,今天沾上同事的光,被邀请来当地的豪华酒店吃饭。 并在这个美好的夜晚,第一次质疑自己直如钢筋的性取向。 这其实不是性取向的事,任谁被容念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望着,再笑盈盈地弯起眼睫,都很容易产生一种世界在摇晃的恍惚感。 可谓一种视觉上的美丽的冲击,倒是和心动没什么关系。 米切尔森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刚准备为自己的魅力发散遐想,便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容念礼貌又明确地问:“您是陆岁京的高三同学?” 没有比这更残酷的问题了,对方不仅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问的还是自己得罪过的人。 不过米切尔森生性爽朗乐观,遭受打击也能很快消化,乐滋滋地给出坦荡回应。 米切尔森耸了耸肩膀:“是啊,您不会是陆派来寻仇的吧?我那年真不是故意的!” 容念单手托住下巴,很耐心地说:“寻仇?我是个律师,不干知法犯法的事情。” 他顿了顿,再道:“那你无意做了什么呢?我能听听么?” 容念如果想通过言语达成某种目标,总是轻而易举又得心应手,语气温和又不失坚定,具有令人无法拒绝的引导性。 米切尔森本来就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对此根本不清楚如何巧妙避开。 何况那点过节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早就不再为此战战兢兢,今天饭局上的菜肴还那么美味,眼前的画面也很赏心悦目,很难狠心毁坏氛围…… 于是他就坦白交代了。 “那时候学校办了集体的成人礼,陆一直不合群嘛,也不怎么喜欢搭理大家,我就想办法灌他,希望他能多说点话。” “他好像本来就心情不是很好,唔,他有过开心的时候吗?反正我没见过……我没怎么起哄,他也闷头喝了很多酒,就在我边上,那时候我在录纪念视频。” “我发誓,他酒品挺好的,醉了就趴在桌上睡觉,所以我也没在意!后来我去舞池里玩,单反就摆在桌上没关掉录制,不小心把他的胡涂话录进去了!!” “第二天同学在班上直接放我的视频,天啊,我差点没被陆给杀了!!” 说到这一茬,米切尔森挠了下光秃秃的头,长叹一口气。 “我高三的时候,中文还不是很好,怎么说呢?我敢保证班上所有人都听不懂陆在视频里念叨什么,可他真的很生气!” 容念道:“他喝醉了讲的是母语呀?” “是吧?一直车轱辘似的,重复嘟囔两个字,好像说的是个人名。”米切尔森吞吞吐吐道,“绒年?” 他毕业后和陆岁京没了联系,对此完全无所了解,也便一股脑全和容念吐露了个干净。 “估计是转学前有什么情债吧,他长得那么英俊,肯定在哪儿都有很多人喜欢,高中闹出点恋爱狗血剧也正常。” 他猜测着,笑道:“我现在都难以置信,他居然被别人甩过诶,我在那之前都以为,帅哥永远是有恃无恐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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