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算外出散散心,就让仆人准备,仆人准备好了,他就出了门,他是打算到鲜花繁盛的郊外随便走走,可是没想到在路上就被人袭击了。 他的马车和仆人同样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惊慌失措起来,不仅仅是担心自己的性命,而且担心这件事结束之后,如果李青山出了什么事,他们很有可能被夫人再一次问责。 场面乱成一团,周围的群众担心火烧到自己身上,早就跑开了。 车轮一圈一圈滚着,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老鼠在地上被碾碎了内脏,发出的惨叫,又像是年迈的老人,临死前艰难呼吸的证明,车身摇摇晃晃,车厢的木板哗啦啦乱响,像是大冰雹砸了下来,有些部分就松了,落在里面外面,一片狼藉。 李青山在车厢里,跟着转来转去,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杯子里的骰子,在黑暗中晕头转向,直到砰的一声,车厢烂掉了,他摔在地上。 “你们想做什么?”李青山瞪大了眼睛,他被人绑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密室里,捆绑他的人用绳子把他的手脚死死勒住,他感觉自己的肢体都快要因为缺血而需要截肢了。 他的眼睛被布条蒙住了,大约是怕他看见了捆绑他的人的面貌之后报复他们,但他如果真的想要报复,就算是没有看见这些人长什么样子之后也可以想办法去找。 他感觉这纯粹是多此一举。 不过这个举动也可以证明,这些人并不是想要第一时间杀掉他,否则,没有必要专门给他弄个布条来。 “你不知道吧?你家烂透了!”一个年轻的充满愤怒和怨恨的声音说。 李青山愣了一下,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讲,一时间没有回答。 年轻人冷笑:“怎么不说话了?说不出来了吧?你之前不是很能说吗?” 李青山沉默了一下,理了理思绪问:“你什么意思?” 年轻人冷哼一声,充满嘲讽大笑道:“我什么意思?我只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想要告诉你一些你可能不知道的真相。” 李青山有些不耐烦,皱了皱眉头:“那你直说!” 年轻人笑声顿时停止,声音如同淬了寒冰:“那我就对你直说。你妈放高利贷,害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用别人的血换来的钱,心安理得躺在锦绣堆里,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行动间还有一大堆的仆人前呼后拥着,你不觉得恶心,我们看了,都觉得你家像是地狱,什么东西出来都有一股血腥味,像是刚从尸体里捞出来的。你不觉得?” 李青山愣住了。 年轻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大半天,把知道的所有事情详详细细都对李青山说了。 李青山感觉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时间没有办法思考,喃喃自语:“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年轻人哈哈大笑:“我想看你脸上这种山崩地裂的表情,真漂亮啊,不是因为你这副罪恶的皮囊,天生长成什么模样,让人离不开眼睛,而是因为你这个仿佛纯洁无辜的人,总算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什么地方,做过多少的坏事的帮凶和原因,浑身染血,那种什么东西破掉的感觉,好漂亮!” 李青山的脸上的表情接近空白,声音虚弱而疲惫:“只是这样?” 年轻人凑到他面前对他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嘶说:“当然不止!我还希望你去死,毕竟你家害了那么多的人,一条命肯定不够赔的,那些仆人或许不知道什么,只是办事罢了,怎么怪,怪不到他们头上,他们也不能对你们怎么样,又没怎么享受,那就只好让你来赔了!” 李青山忍不住抱着一点希望,声音极低,有些心虚似的问:“那我的母亲呢?” 年轻人冷笑道:“当然是也要跟你去死!” 他换了恶毒的口吻说:“你们害了那么多人,早就应该去死,活到今天早就够了,难道还想苟且偷生吗?就算你们想要那么做,我也绝不会允许!” 他像疯子一般痛哭流涕,狠狠骂道:“我全家都因为那见鬼的还不上的钱死掉了,凭什么你可以活着?凭什么你妈可以活着?凭什么你全家还可以过那样的日子?住那么大的房子,吃那么好的东西,穿那么好的衣服,还有那么多的人,给你们办事?贱不贱!” 李青山恍惚觉得他用了全世界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自己,而且这攻击真的有效,就像是万箭穿心,但首先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寒冷,风从伤口吹过去又吹回来,像是吹笛子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鬼哭狼嚎,也许是死去的冤魂在诉苦。 李青山笑了一下,嘴角翘起又落下,像是面对惊涛骇浪的海啸后,一切归于平静而万分狼狈的沙滩,有一种空洞寂寥的落寞,魂不附体般说:“我愿意去死。” 年轻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他愣了半晌,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极其不可思议,盯着李青山仔细看了半晌,仿佛在看什么从没见过的东西,随后笑了起来。 他笑努力了那么久,无数个午夜梦回之中,想把仇人一刀一刀活剐了,想灭了仇人的满门,费了那么大力气,找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人,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只有黄昏所有人都看不清楚的时候,才能眯着眼睛望一望太阳,好像看过一眼,就能记一辈子,就能活到明天,想要的东西就能得到。 他以为,享受了那么多好处的人,应该是不暗世事的,也应该是恃宠而骄的,是他所有得不到的好处堆积而成的,一座闪耀的水晶奖杯,象征着财富荣誉,拥有幸福快乐,脚下踩着黄金,身上穿着白银,眼睛是宝石,头发是丝绸。 他以为那样的人不会轻易去死,因为天真的人总是单纯固执,但没想到,一切得来太过容易,就像是一个梦。 “好啊,”年轻人把一把锋利的刀,递给了李青山,目光灼灼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阳光下闪着七彩光芒的泡泡,语气温和,兴奋中压抑着激动,癫狂中藏着循循善诱,“给你刀,你现在去死吧。” 不管他的语气都温和,他所说出来的话的内容都不会为此改变。 李青山知道死期就在今天,面上带着一种仿佛是幸福洋溢的微笑,实际上空洞而冷漠,和海面上一堆一堆的白色的泡泡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他死了,泡泡就变成红色,或许会好看一点,仅此而已。 他接过那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脖子,血从里面流出来,他的手一个劲发抖,拿不稳那把刀,痛得咬牙切齿,但又不希望这种痛延长太久,费力把刀拔下来又捅进去。 还是那个伤口,还是那么颤抖,还是那么痛,他很希望自己现在就能昏过去,伤口的血突然像是海啸一样涌出来,他的手一抖,整个人总算是昏迷了。 芙蓉赶了过来,看见满地的鲜血呆了一下,立刻三步并走两步弯腰把地上的李青山抱起来,边上的年轻人感到不解:“你要把他带到哪去?” 芙蓉回答:“医馆。” 年轻人皱紧眉头,感到愤怒:“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得到了胜利的果实,好不容易有机会处理他,好不容易劝他去死,你救他干什么?” 芙蓉看了他一眼,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把浸了毒的刀扎了一下,两条腿微微发抖,走不出去,他定在了原地。 芙蓉嘲弄哼了一声:“我在他家收集证据的时候,他救过我,礼尚往来,我也应该救他。” 年轻人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话,没想到是这种,仿佛砸在地里的实话,完全愣住,只能看着他走了出去。 芙蓉把李青山送到了大夫面前,大夫面露难色,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担心他是个不讲道理的,听见救不了会直接医闹,皱着眉头说:“这种情况恐怕是一心求死,我不好救啊,救得了人救不了心,救回来也白费,而且,流了这么多血,又是这么关键的位置,伤势很严重,我只能尽力。” 芙蓉面不改色听完大夫的话,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尽力就尽力吧。” 大夫请他出去,他也就出去了,大夫想办法把李青山救活了,吊着一条命,但人暂时还没有醒过来,芙蓉走到李青山旁边看了他一眼,李青山脸色惨白,皱着眉头,生无可恋的样子。 芙蓉看向大夫:“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摇了摇头,有种面对零分考生的无力感,努力解释说:“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就算伤好了,也要看他自己,他要是不想活,可能之后都会这么躺着。” 芙蓉沉默了一会儿,接受了现实,给了诊费,又额外给了一笔钱,请大夫帮忙照顾一下,大夫收了钱有些疑惑:“你这么着急把人送过来,又不看着,是有什么事?” 芙蓉点了点头,看着李青山说:“他家里的事。” 大夫露出了然的神色,想必是些纠缠不清的家长里短,也许还有男欢女爱恨海情天,忍不住劝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都已经这样了,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好处。” 芙蓉闭了一下眼睛,疲惫而冷漠:“谢谢,我知道,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离开,已经跨出门去,大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有些心累说:“各人有各人的苦处,自己跨不过去,别人也帮不上忙啊。” 夫人已经被抓了起来,正关在监狱。 芙蓉心情复杂去了监狱,隔着粗壮的木头,居高临下看着已经有些潦草的夫人。 夫人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鞋子歪歪扭扭,妆容模糊,额头上渗出汗,脸颊上渗出油,表情扭曲而狰狞,口中喃喃自语:“究竟是谁?”
第101章 芙蓉静静站在门外面,就隔着那些比人还粗的木头,一动不动看着正在里面翻来覆去计算家里的人的夫人。 夫人正埋着头,苦苦计算究竟是家里的谁背叛了,才导致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突然发觉周围安静得过分,就像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一下子抬起头来,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跌坐在地上。 芙蓉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往前也没有后退,目光平静,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仿佛正在评估一件没有标价的商品,而不是看着一个人。 那种目光里是没有爱和恨的,所以又显得空洞,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颜色也没有,平时看着无所谓,有时候突然想起来,就觉得恐惧了。 大约是害怕自己的一生也像白纸一样,一无所有。 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恐惧。 夫人也不例外,瞪着眼睛,怒火熊熊燃烧,对着芙蓉破口大骂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瞧着姑奶奶,你以为姑奶奶落魄了,这辈子爬不起来了就永远爬不起来吗?你做梦!死的人只会是你们,输的人也绝不会是我!” 夫人仿佛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我知道了,你是怕自己要输了,所以提前过来找我,准备投降是不是?好人你只管说吧!想说什么就说,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我一定仔仔细细听着记下来,不会叫你的心思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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