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嘉易伸手把门锁了,拿起抱枕,垫在头和车窗中间,沉默地继续装睡。 过了一会儿,民宿到了。他装刚醒,拖着脚步晃来晃去上楼,回到房间里,也不敢开灯,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想到赵竞的声音和表情。 韦嘉易不想自作多情,但赵竞应该的确是他想的意思。 其实韦嘉易不是不能谈恋爱,他孑然一身,想和谁谈都没问题。然而赵竞太不合适了。当然赵竞不是坏人,韦嘉易也不讨厌他,但他的家庭身份与地位,不是韦嘉易会选择和挑战的。即使韦嘉易真的对赵竞有很大的好感,也不至于失智到要谈这种自杀式恋爱的程度,何况基本没有。谈了以后分了,赵竞是没有任何影响,韦嘉易的生活事业都毁了。 幸好赵竞明天就走了。 韦嘉易打开房间的窗,让山顶的风吹进来,清醒一点也理智一点,希望自己明天也能表现得毫无痕迹。 睡前怀疑自己会睡不好,事实上韦嘉易睡着挺久的。早上六点醒来,他打开电脑修照片,一直修到八点半,才换了衣服下楼。 李明诚站在餐厅里,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对韦嘉易说:“完了,我哥还没起来。” 韦嘉易心想赵竞不会这么幼稚吧,难道在等他过去叫早,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故意换回以前的称呼:“赵总,醒了吗?” 过了半分钟,赵竞拉开了门,一脸生气:“韦嘉易,说好了叫我,你不开闹钟?” 虽然衣冠不整,可以看得出来他早就醒了。 韦嘉易道了歉,三人迅速地吃了顿早饭,坐电梯上了楼。 电梯也是这几天,在民宿外部新装的,只为了走路不方便的赵竞上楼顶坐直升机方便。甚至附近也不是没有新的直升机平台,只是赵竞说自己要从这里走,就为他装了一台。 直升飞机已经停在位置上,赵竞突然又问了韦嘉易一次:“真的不走?” 韦嘉易说“嗯”,他就说“哦”,然后对韦嘉易说:“博物馆见。”韦嘉易说拜拜,一路平安,赵竞和李明诚上了直升机,韦嘉易下楼了,他先听到直升机嘈杂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没有了,也没有到窗口去目送,回到了空荡的客厅。 要找个新房子,韦嘉易想,先收拾行李。 他又重新往楼梯走,赵竞的中餐厨师恰好走出来,问他:“韦先生,您中午回来吗,如果不回来,晚餐想吃什么?” 韦嘉易愣了愣,没说话,厨师又说:“赵总让我在这里待到您回去。” 韦嘉易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大概是午饭不回来,随便做就行,失魂般走回房间,坐了一小会儿,拿起相机准备下山,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赵竞又换了个头像。 一开始韦嘉易都没认出来是什么,点了大图,发现这头像主要是个相机,光线不是很亮,一只大手拿着它,像拿着玩具。很明显是从一张很大的照片里截取的一小部分,韦嘉易知道是哪一张,因为拍的时候他站在赵竞身边。
第19章 赵竞走后第三天晚上,韦嘉易大致完成了拍摄,因为总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他比原计划多留了一天,时间压缩得太紧,他决定不回家了,直接去下一个工作的城市。 从布德鲁斯岛所在的国家,飞去拍摄的城市,要转三班飞机,明晚夜里才能抵达。韦嘉易收拾行李,登山包还是原来的包,就是脏了一点,里面还多塞了台赵竞从李明冕手里抢回来的不便宜的相机,背起来更重了。 把包的拉链拉好,韦嘉易洗了澡躺在床上,又收到潘奕斐发来的信息。 这几天不知为什么,潘奕斐总找他,他都没回,只有今晚这条称想和他约工作的,他回复了,告诉潘奕斐:“可以直接联系我的经纪人。不过这次谈好时间再突然取消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合作了。” 然后马上给经纪人编辑一条:“要是潘奕斐的经纪人来找你,就说时间凑不到一起,帮我推了。” 正要放下手机睡觉,赵竞拍了拍韦嘉易。 这两天,赵竞人是走了,精神好像还在,不时就来深入了解一下韦嘉易的全天行程。 他的消息回复起来总是很难,不回不行,回得敷衍更不行,要做到公事公办,毫无暧昧气息,同时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韦嘉易绞尽脑汁,连哄带骗,宁可回到高中做题。 更令人头大的是,赵竞还经常不自己开启话题。每天一到两次,他突然拍拍韦嘉易,让韦嘉易先开始说话。如果韦嘉易不说,他就拍好几下,根本无法装看不见。 韦嘉易起初以为赵竞在家休息无聊到长毛才会这样。后来发现他也没休息,其实每次聊天,同时还在开会或者工作。 因为赵竞发过来的照片或者视频里,基本都能看出来或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不过今天赵竞先开口了:“刚才换了新的拐杖,不用腋拐了。”附带一张照片。 照片主体是一根灰色的拐杖,像某种金属做的,背景依然在赵竞的办公室。韦嘉易看到了他的办公桌、地板和一大片空间。 赵竞离开不到一百小时,韦嘉易感觉自己快通过他提供的影像资料把他的工作空间参观完了。没参观完也不是因为发来的照片和视频不够多,是地方实在有点太大。 “看起来很灵巧,”韦嘉易机械地打字回复,“用起来也一定得心应手吧。” 赵竞说“嗯”:“吴瑞告诉我,你不坐我的飞机回去,为什么?” 前半个月每天都见太多面了,一直待在一起,一行短短的字,韦嘉易眼前已经浮现出赵竞的神态。 吴秘书前天就来联系韦嘉易,说要帮他定航程,他拒绝之后,吴秘书还努力劝了他好几次,说赵竞要求事情的如果没办好,很难交代。 韦嘉易必须把和赵竞的关系拉得远点,让他这阵莫名其妙的恋爱热情尽快过去,所以一定是不可能同意的,但他知道和赵竞相处的辛苦,也体谅吴秘书的难处,便说:“你就说是我一定不要吧,我跟他解释。” 吴秘书见他态度坚决,还对他说了谢谢。 韦嘉易想了想,回复赵竞:“因为我决定得太晚了,今天下午结束拍摄,才和团队确定直接在工作的地方集中,所以不想麻烦吴秘书。我的机票也已经订好。明早还要坐你的直升机过去,太谢谢你了。” 回完赵竞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用。” “李师傅做菜也很好吃,”韦嘉易又说,“谢谢。” 趁赵竞没回,接着打:“我准备睡觉了,晚安。”还加了个笑脸。 收到赵竞回复他的“晚安”,将这件事解决了。 来小岛时,韦嘉易坐了五小时直达的航班,加换一次水上飞机,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很快就到了。现在离开的路,却坎坷得一言难尽。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密集地转过机。 早上下了直升机,他开始不断地寻找航班柜台,换航站楼,过安检口。耳膜因气压变化产生的嗡响还没消除,下一班飞机已经再次升空。 最后一个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晚点了两个小时,韦嘉易在机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和明天拍摄品牌的艺术指导又打了一次电话,沟通主题,一直打到登机。 航程中,他睡了一小会儿,飞机触地把他震醒了,看了一眼手表,已是晚上十一点,舷窗外夜色茫茫。 夜班飞机的人不多,小机场的路也不长。 经过奔波的一天,韦嘉易背上的登山包愈发沉重。走到出口,他看到了半个多月不见的助理小驰在等他。 韦嘉易不在的日子里,小驰染了金发。他穿韦嘉易送的薄羽绒服,手里拿着一杯热饮,看到韦嘉易走出来,很高兴地笑了:“嘉易哥,你终于回来了!”让韦嘉易忽而有了离岛的实感,心从受灾的岛屿来到了新季时装挑选的拍摄地点。 明天睁眼就不会再有南太平洋海岛湿润的雨季了,生活只剩快节奏的闪光灯、快门声,摩登的音乐和衣香鬓影。 韦嘉易走过去,搂了一搂小驰的肩,接过热饮,夸他发色不错,一一确认器材是否都带齐。就像从前的每一次出差。 小驰都回答,告诉韦嘉易,网约车司机已经在地面停车场等了。 蹒跚学步一般,韦嘉易拿着温暖的热饮杯,和小驰并肩走出航站楼。 十一月下半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吹进衣袖,将他卷回出发前往海岛婚礼之前的正常工作、正常忙碌、正常生活。 等到再次有时间看手机,已经是次日拍摄结束之后,凌晨两点。 忙了一整天,韦嘉易和助理、灯光师一起回到酒店,声音都是哑的,累到别说想起赵竞这个人,就算听到赵竞的名字,都要想想才知道是谁。 他冲了个澡,精神极度疲惫,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用手指戳了戳手机,缓慢地阅读消息。 经纪人给他发了两条,说品牌方今天很满意,让他明天继续努力。韦嘉易回复:“好的。” 有好几个朋友群的消息,他们知道韦嘉易从岛上回来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很久不见了,出来聚会。 韦嘉易截航班图给他们看,艰难地打字:“暂缓。” 再拉下去,赵竞下午三点找过他,被很多人的消息压下去了。点进去看,他上午拍了拍韦嘉易,下午说自己已经拆掉支具了。 韦嘉易知道赵竞现在肯定早睡着了,本要明天早上再回,忽而转念一想,凌晨两点的回信显得更有诚意,表现出他工作的忙碌,继而打退赵竞找他的积极性,而且赵竞肯定不会回他,又阻止了一次你来我往的交流,一举多得,就打字:“太好了,应该马上就能痊愈了。” 还加了句:“我白天太忙了,没看见,不好意思哦。” 韦嘉易回完心情大好,连疲惫都缓解了一些。刚想睡觉,手机亮了,还带震动,是一个电话打进来,屏幕上大大的两个字:赵竞。 韦嘉易本来微笑着的脸直接僵住,简直以为在做噩梦,看手表确认了时间,又傻了几秒接起来。 “……韦嘉易。”赵竞叫他名字叫得非常含糊,紧接着嘟哝了一句韦嘉易完全听不懂的话,就安静了。 韦嘉易拿着手机,保持着姿势。像赵竞在他面前一样,他一动也不敢动。 电话那头,赵竞的呼吸微不可闻。等了一段时间,赵竞还是不说话,韦嘉易松了一口气,猜测他应该是睡到一半,被短信声吵醒,支撑精神打电话过来,没能说什么就又睡着了。 但是韦嘉易也很弄不懂自己的心。明明非常清楚,确定自己绝无可能给赵竞回应,抓着电话听赵竞睡得很沉的呼吸声,又有一种不明就里的难过。听了几分钟,他把电话挂掉了。 因为要早起接着工作,韦嘉易只睡了四小时不到。 睡得倒很沉,一点梦都没做。睁开眼,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和赵竞打了个电话被传染了睡眠质量”,而后立刻拿起手机来看,确认赵竞后来没有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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