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榆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递给顾临川,用金属制成的打火机帮他点燃,又抬手给自己点上一根。 顾临川不知道他从哪养成的在床上抽烟的坏习惯,想说他几句却又没狠下心,只是委婉提醒,“哥,你这样很容易把床点着。” 白桑榆单手夹着烟,朝他吐气,“我会注意,而且这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家,着火就着火吧。” 顾临川一时无语,望着阳台上的盆栽发呆,里面有一盆和周边已经长大开花的不一样,是新种进去的,但看幼苗看不出品种。 他问白桑榆,“哥,你阳台上那盆草,是最近才栽进去的?” “乐施给的,他没说是什么,应该是兰花之类的。” 提到秦乐施,顾临川的语速不由放缓,“你和他最近还处得来吗?” “跟之前没什么区别。”白桑榆回答道,“说来也奇怪,刚开始不知道他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时候,我总觉得和他很投缘,就像什么都能告诉他,但知道他是我亲哥哥以后,却难免心生隔阂。” “因为他也是林与善的儿子?” 白桑榆没否定,“我妈还在的时候,她总是很害怕我会变成和林与善一样的人,每天放学以后,她就让我抄经书,背各种经文,她自己也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一万七千多字,她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也不吃饭,从早上一直抄到晚上,我就在旁边看着她。那时候我时常会想,我这一辈子,我活着的价值就是为了像她证明我不会成为像林与善那样的人。” “哥。”顾临川的眼眶湿润起来,“阿姨可能只是因为林与善的事受到太大的惊吓,你没必要那样想自己……” “她很早就知道林与善杀过人。” 烟雾在白桑榆的上方弥漫开来,他的神色镇定,语气也很平静,就像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普通琐事。 “她也想过自己动手杀掉林与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能下得去手。在林与善的事情败露前,她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他们就像一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夫妻,直到林与善死后,她才变成后来那样。 我读初中的时候,有一天放学我回到家里,她不在,我到处找都没看到她,转到村口那方莲池的时候才发现她在湖里。我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落进去的,也不知道她是自溺,是无意间滑落,还是被什么人推进去的,我甚至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掉了。 我只记得我就站在旁边,看着她被水泡得浮肿,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直到很久后,我才反应过来我应该把她捞上来,她下葬那天,有人过来安慰我,但我一点也不觉得痛苦,我体会不到那种感情,我只是觉得她就这样离开,也挺好的。 她活得太痛苦了,每天,每时每刻,她的身上都带着痛苦和悔恨的味道,我不明白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只觉得她能解脱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想阿姨会理解你的。” 顾临川握着白桑榆的一只手,白桑榆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她已经不在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我现在倒能理解她当初的心情了,我刚知道乐施是林与善的孩子时,我也在想,他会不会做出和林与善一样的事,毕竟他和我一样都流着野兽的血。” “他不会的。”顾临川想了想,“你也不会。如果血脉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善恶,还完全没必要搞教化什么的,只让被确定为‘善’的孩子降生就好了。” 白桑榆笑而不语,过了一阵才说,“也不是每个人都和你有一样的想法。” 顾临川轻“嗯”一声,思绪又飘到那个他很在意的人身上,试探般回答道,“那你会恨他吗?” 白桑榆知道顾临川在说谁,缓缓朝着空中吐出一口烟,并没有回答。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穿着便衣的青年刑警坐在宁苏的对面,大口扒拉着碗里的热干面,老铺子的风扇不是很好使,转起来的时候带着一阵咯吱咯吱怪声。 宁苏没心思吃东西的,小口喝着杯子里的绿豆冰,“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老盯着人家不放?” 宁苏眨眨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位老同学兼曾经的同事,轻声回答,“我说不出来,要是我真的恨他,当年就应该直接把他给淹死,不至于到现在才发作。” “那你就是还对人家恋恋不忘。” “才不是。”宁苏翻他一眼,“我和他之间不管怎么样都是没可能的,就像这样就行。” 青年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很快按下接听键,眉头不自觉拧成一团。 等他挂掉电话,宁苏才问道,“郑衡,是不是又出事了?” 郑衡神情严肃,把声音压到最低,凑近对宁苏说,“有人在西市区发现一具新的尸体,应该是效仿者留下的。”
第47章 我给你买个新的 “诶,你听说没有,那个变态杀手前几天又作案了,我听人说他把人肚子都挖空了。” “我去,这么恐怖?那我最近得早点回家,你也别加班加到那么晚,免得被那个变态给盯上。” “我什么时候下班哪是我能说的算的,要不是那个狗老板天天盯着,我才不……” 嘈杂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从后排传来,秦乐施掏出有线耳机戴上,把歌切到碧昂丝版本的《Crazy in love》,夕阳淡金色的余晖透过玻璃车窗照在他身上。 他点开同城推送,一张未打码的血腥照片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照片上的标题写着:“效仿者再次作案,死者被掏空内脏,切下小指,丢弃在西市区某废弃建筑工地内 秦乐施下意识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点开那张照片,里面是一具赤裸的男性尸体,他的腹部被人整个抛开,挖空所有的内脏,放入一大捧白色玫瑰,鲜红的血液将玫瑰的花瓣染透,整个场面看起来血腥又诡异。 他按下保存键,刚推出去,那条帖子就被封禁,消失在各种旅游推荐和美食打卡里。 “新市区佳林路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自己的随身物体……” 电子女声随着一阵急刹响起,秦乐施偏头看向窗外,半垮不垮的破旧平房上印着一个鲜红的“拆”字。 他垂下眼眸,快步下了车。 秦乐施有个习惯,他喜欢每个月抽出一天坐公交车绕着弥南转一圈,没有目的地,随地下车,他觉得这是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办法。 他穿过一排已经空置的老旧自建房和路边修了一半的烂尾楼来到一片相对繁华的街区。 秦乐施从小在弥南在长大,但他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很了解这座城市,长江从这座城市的中间倾泻而下,把它一分为二,虽然江的那头和江的这头共享着一样的名字和风俗,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弥南的灵魂也被他一分为二,代表着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秦乐施走了很长一段路,靠在路边的墙上抽了根烟,这旁边是个酒吧,对面是便利店。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招牌发着白色的冷光,站在他的位置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收银员疲惫的身影。 秦乐施静静看着她,手里的烟慢慢烧尽,沉重的夜色落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变成蜘蛛或者蜥蜴的样子。 “喵喵。” 一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他脚边,秦乐施回过神来,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俯下身摸了摸猫头。 看那猫瘦得有些可怜,秦乐施温和笑道,“你在这等一会,我给你买两根火腿肠,好不好?” “喵。” 秦乐施去对面的便利店里买了瓶水,还有两根鳕鱼肠,结账的时候他发现收银员在哭,强烈的痛苦围绕在她的周边。 他又要了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 收银员有些错愕地接过纸巾,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男人,“谢……谢谢。” 秦乐施没说什么,拿着水和火腿肠转身离开。 那只猫不在原处,正躲在旁边的巷子里看他,秦乐施无声笑起来,把火腿肠的外皮撕下来,然后喂给小猫,又用瓶盖给它喂了点水。 那猫吃完以后便过来蹭他,秦乐施陪它玩了一会,刚想起身,就看到几个喝得有些醉的男人挡在巷子门口,手里还拿着几个酒瓶,明显不怀好意。 “有事吗?” 秦乐施慢慢后退几步,摸上墙边摆着的木棍,细碎的木刺扎进他的手里,有些发痒。 “没什么事,就是兄弟几个没钱喝酒了,想借你点钱,买酒喝。” 领头的那个,说着往前走几步,想伸手去掏秦乐施的口袋。 秦乐施握着棍子,还没来得及出手,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那些人背后。 “喂,兄弟,想抢钱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那几个混混听到声音,回头骂道,“什么东西,你哪来的玩意?” 宁苏没搭理他们,视线从秦乐施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翻了个白眼,“现在滚我都放你们一马。” “滚你妹啊,我看你是欠打。” 混混说着就要上手,但他们三四个人都喝过酒,没两下就被宁苏给放倒在地上。 宁苏很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下手又快又狠,那几人痛嚎几声,就踉跄着跑了。 看他正朝自己走来,秦乐施松开手里的棒子,神色变得柔和起来。 “谢谢你,阿苏,嗯……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宁苏只是看着他,没说话,神色也有点怪。 秦乐施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助听器不在耳朵上,可能是刚从动手的时候掉了。 他掏出手机,敲下一行字,给宁苏看。 【你的助听器,是刚刚掉了吗?】 宁苏下意识摸向耳上,随即点点头。 这巷子里没安灯有些暗,秦乐施打开手机灯光,找了一阵才在墙角边发现宁苏的助听器。 他用纸巾小心地把助听器擦干净,递给宁苏,宁苏将它戴回去。 秦乐施问他,“怎么样,现在能听见吗?” 宁苏摇摇头,拿手机给他回复。 【不行,这个好像坏了。】 秦乐施想了想,敲下一行字。 【我给你买个新的】 宁苏还是摇头。 【不用,我家里有多地。】 秦乐施笑起来。 【因为我坏掉的,我当然要赔你一个,刚刚的事,谢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宁苏盯着他看了一会。 【不用谢我。】 秦乐施搜了一下附近能买到助听器的店,朝宁苏伸出手。 宁苏目光微动,不解地看向他。 秦乐施斟酌过后,给他看屏幕。 【你这样能过马路吗?】 宁苏翻他一眼,作势就要离开,秦乐施跟在他身后,想给自己解释几句,但宁苏压根不搭理他。
52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