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也不是没想过拒绝一部分工作,但寒深比他更忙,经常是半夜2、3点还在批复工作,第二天早上6、7点又已经开始给他安排新的工作。 实习生本就是单位里的弱势群体,再加上季然从小受“以吃苦耐劳为荣”的教育长大,就逐渐打了退堂鼓。 季然每天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出租屋、地铁和公司之间,繁重的工作过早地磨灭了他对工作热情,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室友要来沪市参加漫展,季然在周日和江宁约了一顿午饭。 “真可怕,”江宁在他对面坐下,一阵咋舌,“这才过去了短短两个月,你身上就已经一股班味儿。” 季然:“没办法,谁让我太爱工作了。” “还能开玩笑,看来也不算无可救药,”江宁笑了笑,又问,“对了,你之前不是说要出cos,你出了吗?” 季然有些心虚地摇头:“没有,工作太忙了。” 他确实很忙,一周前就买了裙子,现在都还没来得及穿。 江宁下午的飞机,饭后就去了机场。季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附近逛了一会儿。说起来他来沪市实习都两个多月了,还没有正经逛过这座城市。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碧蓝,气温不冷不热,午后阳光穿过武康路旁的金色梧桐,在小洋楼下留下一片斑驳光影。季然双手插进卫衣口袋,汇入了沿街散步的时髦人群。 周围有很多可以逛的地方,季然路过了几处网红打卡点,名人故居,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独立店铺。 “Julian?”经过一家裁缝店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季然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桃粉色新中式上衣、戴着茶色墨镜的人冲他招手。 太时髦了。 季然看了他几秒,硬是没把人认出来。 “是我啊,”来人取下墨镜,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睛,“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 “Asher?”季然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意大利混血同事私下里是这种风格。 “你来逛街?”Asher往他身后看了眼,没发现同伴,于是问,“你忙吗?可不可以耽误你十分钟?” 季然:“不忙,怎么了?” Asher说:“我想做一套衣服送人,他不能过来试衣,想让你替我试一试。” 季然不太确定:“我可以吗?” “完全可以,”Asher说,“你们体型差不多,年纪也相仿,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适合的人了。” 对方都这么说了,季然也没有别的事,就同意了。他试了一套新中式衣服,看Asher的表情似乎还算满意。 于是试完这套后,Asher又把他带到隔壁的西装店铺,让他再帮忙试一套西装。 他试的不是成品,只是一套刚做了打板的样衣,裁缝师用别针修改尺寸,抬头对Asher说:“最好还是本人过来,或者我们上门测量,您来的人都不一样,就算我们量体裁衣,效果肯定也不会很好。” “情况特殊嘛,请见谅一下,”Asher摸着下巴打量着季然,“不过看起来还挺好的。” 说完,他抬头看向前方:“Samuel,你觉得怎么样?” 寒深也在? 季然身体一僵,有些紧张地抬头。 “叮当——” 门口的风铃发出一声脆响,寒深推开法式玻璃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肩膀宽阔,后背挺拔,阳光透过梧桐给他勾勒出一圈光影,像是早些年英国电影里的男主角。 他形象太好了,季然无端有些自惭形秽,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还想若无其事地说些什么,寒深视线却掠过他落到了Asher身上。 “他怎么在这里?” 语气冷漠又疏远,仿佛根本没看见他。 “我请Julian帮我试一下衣服。”Asher说。 寒深皱眉,似乎不太赞同:“不用麻烦别人。” “十分钟而已,人家Julian都答应了。”Asher说完,把季然推到寒深面前,“我看Julian体型和岁岁差不多,你觉得这套怎么样?” 寒深目光终于落了下来,季然身体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刚才在Asher面前都没有这种感觉,偏偏在寒深面前就变得特别紧张,甚至完全不敢和他对视。 于是季然低下了头。 季然身高176cm,和寒深差了足足15公分。寒深站在季然身旁,一垂眼就能把他的身体尽收眼底。 季然很瘦,整个身体骨架都非常纤细。他没有做过毛发管理,但后颈和鬓角都干干净净的,低头时后颈椎骨微微凸起,寒深看见上面长着一粒淡红色小痣。就仿佛是画布上的红色颜料,手指轻轻一捻,就能晕开大片红晕。 “怎么样?”Asher碰了碰他胳膊。 寒深把目光从那粒红痣上移开,说:“太乖巧了。” Asher:“我是问你款式。” 寒深:“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Asher打量着季然,赞同道:“也是,毕竟是毕业典礼,得挑严肃正式一些的款。” 季然有些不想待下去了,等试衣结束,他把衣服换下交给工作人员,小声道:“我先走了。” 一旁Asher正在和裁缝商量西装细节,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季然犹豫了两秒,直接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一旁的寒深却开口留住了他。 季然脚步一滞,继续往前走去。 “Julian,”寒深却准确叫出了他英文名字,走到他身边说,“请等一下。” 季然不得不停了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请问还有什么事?” “抱歉,耽误了你的私人时间,”寒深对他说,“作为报酬,你可以在店里挑选一套自己喜欢的西装。” 这是一家开在市中心的私人裁缝店,但布料、裁剪、工艺都很讲究,据说用的还是某奢侈品牌的同款西服面料,绝对价值不菲。 季然刚才试衣时,确实曾有一瞬的羡慕,心想要是他也能穿上这种衣服就好了。 可当寒深出现时,他却无地自容起来,为自己的想法羞愧不已。 季然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小时候都是捡表姐的衣服穿,稍微大了会被外婆带到镇上买棉袄,因为便宜选了更薄的那件,冬天被冻得瑟瑟发抖,双手长满冻疮。 高三学校办成人礼,大部分家长都会给男孩儿置办西装,陪孩子参加这生命中的重要时刻。 季然穿的还是校服,父母工作太忙,外公外婆嫌来一趟学校花费太高。于是季然独自站在人群中,迎接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十八岁。 他并不怨恨父母,穷人家庭大多如此,父母把他养大还供他上大学,他已经很感激了。 本来是不介意的,可当多年后他站在这家高级制衣店,看见有人如此用心地替自己的男孩儿置办衣物,却还是不由得失了态。 “谢谢,我不要。” 季然说完,转身离开了裁缝店。
第6章 从小到大,季然都没有开口要过什么东西。 父母一遍又一遍向他诉说生活的艰难,钱财的来之不易,让季然过早地成为了一个大人。 父母对此乐见其成,没有家长不喜欢这种乖巧听话、让人省心的孩子。 可小孩子天生就有需求,要吃喝拉撒,要探索世界,还要父母的爱。所谓的乖巧听话、让人省心,不过是主观上压抑自己的各种需求。 季然又想起了自己工作压力太大,给父亲打电话的情景。 那时他还不是寒深下属,而在帮一位股权融资部的PM做事。丰盛派给管培生的任务本来就重,光是正式工作季然就要做到半夜,更别提还要给领导处理私事。取快递、买咖啡、甚至还帮领导遛狗接娃…… 季然第一次产生离职念头,是领导把他借给出去,让他也帮另一位上司处理私事。 当时季然手里还有另一个企业的offer,但是工资没有丰盛这么高,他拿不准主意,打电话和父亲说了这件事。 但很快,季然就后悔了这个决定。 “领导这是看重你,你要好好表现。” “没办法,大家都这样,忍忍也就过去了。” “还不是你自己选的,当初我让你回来考公务员你又不愿意。” “你怎么就这么吃不了苦呢?工作压力大很正常,谁没有工作压力啊?当年我在工地天天风吹日晒……” 季然挂断了电话。 在季然成长过程中,父亲是缺位的。就算季然主动靠近,也只能触发相应的几种模式,仿佛是一个被写好程序的NPC。 “我不知道,去找你妈。” “要不是当年家里没钱,我也是个大学生了。” “你懂什么,听我的,就得这么做。” “我砸锅卖铁把你供出来,现在终于可以享福了。” 但矛盾的是,父亲缺位的同时却也专横而独断,他就像是这个小家庭的天,偶尔一时兴起的几次管教,也让季然吃尽了苦头。 至于母亲…… 当晚,就在季然挂断父亲电话后不久,他收到了母亲发来的消息。 “你去给领导赔个礼道个歉吧,别惹人家生气了。” “你爸也是担心你,你还挂他电话,他都伤心死了,你等会儿给他道个歉吧。” “你弟弟数学英语不好,老师说要上补习班,下个月的钱你提前打一下吧。” 季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 他明白父母只是普通人,也清楚他们生活并不容易。 可是……可是…… 季然又想起自己在裁缝店试衣的场景,他穿着一身为别人打造的西装,看起来沉着又自信,就像是那些出生在幸福家庭里,被好好养育长大的孩子。 表面光鲜亮丽,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自己有多糟糕。 季然回到出租屋,掏出钥匙打开出防盗门。这是一套2居室住房,客厅和饭厅被隔断变成了四人间。 开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走廊,没有窗户,光线很差,季然住的是一个饭厅隔断的卧室,面积不到10平米,但哪怕如此,月租也恐怖的接近了三千元。 别人或许会觉得很惨,但这已经是季然过去20年里所拥有的,最舒适的居住环境了。 这是一处完全属于他的家。 进屋后,季然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打开衣柜拿出了JK制服。 洗过的裙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季然手指拂过裙摆锋利的褶子,心中升起了一股奇异的宁静。 这不是当初在公司被拿错的那套,担心被人认出来,季然退货后换了另一款。 他身高176cm,但体重轻,骨架小,综合考虑后客服推荐了M码。 但还是太大了,腰部松松垮垮一圈,几乎能伸进去一只手掌。季然把手机放在桌上,打开前置摄像头按下了录制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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