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 “我不会强迫你接下这个项目,”寒深告诉他,“但如果你做不到,我会考虑换人。” 季然呆呆愣在原地,还未从刚才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又迅速被这一番话打入谷底。 换人……? 不行,他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季然陷入焦虑之中,他咬住下唇,想要女装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小时候家境不好,季然小学以前都是捡表姐的旧衣服穿,自然也穿过裙子。 乡下没这么多讲究,不少人家的孩子都会穿旧衣服,能省一点是一点。父母挣钱很辛苦,季然从小也很懂事,没张嘴要过一件新衣服。 直到季然穿着裙子去上学,当班上调皮捣蛋的男孩儿扯他裙子、嘲笑他没有小鸡鸡时,季然这才发现,原来正常男孩儿不会穿裙子啊。 那天放学回家后,季然说自己不想穿裙子了。 “裙子多漂亮啊,我们然然穿起裙子来比女孩儿还好看呢。” “爸爸妈妈养你也不容易,然然这么乖,肯定不会和别人攀比的,对不对?” “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重重点头。 穿裙子会被夸奖,穿裙子会让家人高兴,季然心中渐渐形成了这样一个朴素的观念。他不再在乎同学们如何看他,反正他也不想和那些讨人厌、臭烘烘的男孩儿一起玩。 就这样过了整个幼儿园,直到季然上了小学,有天他被坏男孩儿们赶出男厕所,男孩们把他关进女厕所,嬉笑着让他和女孩儿们一起玩。 愤怒的季然和男孩儿们打了一架,小学老师找到家里,家人终于不再让他穿裙子。 季然这才知道,原来男孩儿穿裙子是不正常的。原来家人夸他穿裙子好看,不过是不想给他买衣服,想要省钱而已。 此后,季然再也没穿过一次裙子,并且开始厌恶任何和裙子有关的东西。 直到他进入丰盛实习,被繁重的工作压得无法呼吸,那种渴望获得认同的念头再次涌现…… “Julian。”一道低而沉的嗓音落下。 季然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对上寒深幽静的眼。 “我让你感到压力吗?” 季然抬头看向寒深,却完全无法分辨他的喜怒。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像是夏天待在没有空调的闷热房间里,身体潮湿黏腻,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痒,仿佛有无数蚂蚁在身上爬。 季然压力很大,但他不敢说,他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更何况在这些年里,他早已习惯所有压力都默默消化。 “没有。”季然摇头,却无意中咬住了嘴唇。 男生洁白的牙齿咬住饱满的唇肉,让这张清纯的脸上多了一分隐晦的肉欲。 寒深目光落在他唇肉的齿印上,又很快移开,语气平静道:“既然没有,那么别在我面前咬嘴唇。” 他刚才咬唇了? 季然连忙松开牙齿,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咬嘴唇是他从乡村小学转到镇上时留下的毛病,在季然9岁那年,村里的小学合并到了镇上,季然不得不去镇上上学。 乡村小学比不上镇小学,季然学习进度落后了一大截。但偏偏他长得好看,老师们都喜欢抽他回答问题,季然回答不上来,在一众目光中羞得满脸通红。 每当这时,班里的男孩儿就会发出阵阵起哄声,那时季然还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已经本能地感到不适。他求饶地看向老师,老师却很享受这种氛围,竟又继续问他别的问题。 季然还是回答不上来,紧张得直咬嘴唇。 同学们的笑声更大了。 牺牲一个同学就能调动全班氛围,老师对此也乐见其成。 这仿佛成了班级里的一个仪式,从那之后,每当有学生打瞌睡,或者调皮捣蛋的学生不听话时,老师就会点名让季然起来,欣赏漂亮男孩儿在大家面前羞红了脸。 季然无法反抗,他甚至无法说不,只是无措地咬住嘴唇。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不出一个月,他就能流利地回答老师提出的每一个问题,等到了期末,他已经可以拿到全科目满分,包括他第一次接触的英语。 老师点他回答问题的次数变少了,季然也渐渐放过了自己脆弱的嘴唇。 直到那年春节父母打工回家,父亲考察他学习内容,季然一时紧张,竟又下意识咬了嘴唇。 “啪——” 无情的筷子落在了他头顶。 季然脑袋“嗡”地一声响,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身体发颤,死死咬住了下唇。 “咬什么嘴巴?娘们兮兮,不像个男人。”父亲却不满意极了,沉着脸训斥道,“不许咬嘴巴,也不许哭,听见没有?还敢哭?你掉一滴眼泪我就打你一下。” 季然死死憋住眼泪,可泪水却仿佛决了堤。 他狠狠挨了顿打,却也因此纠正了紧张就爱咬嘴唇的坏毛病。 这次的教训太过深刻,季然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坏习惯了。但或许是他现在太紧张,竟又无意识复现了这个动作。 “对不起,”季然一脸惶恐地低下头,几乎是急切地保证,“我以后不会了。”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寒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说,“Julian,你不用向我道歉。” “对不起。”季然脑袋埋得更低了。 他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自责中。 季然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优秀,走得够远了,可现在一眨眼,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不管他多努力,都无法走出那个小小的乡村…… 有什么东西缠住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不能呼吸。 “Julian,放松。”一道沉而缓的声音落下,季然下巴擦过一片温热的粗粝。 季然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男人捏住他下巴,拇指温柔有力地拂过他嘴唇,仿佛有无限包容与耐心:“你把嘴唇咬破了。”
第5章 直到口腔里传来铁锈味儿,季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血液迅速涌上脸颊,他连忙后退一步,几乎是慌乱地甩开了寒深的手。 “对不起!”季然羞愧难当,低下头飞快保证,“很抱歉刚才给您带来了麻烦,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你……”寒深目光落在他泛红的嘴唇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Samuel,准备开会了。”Asher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季然又退了两步,他不敢让Asher看到他唇,只是低着头请求:“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寒深不再多言,只是交代他记得参加项目会议。 季然点头说好,逃一般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季然落荒而逃的背影,Asher有些好奇:“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寒深不想谈这件事,拿起一旁的外套穿上,说,“走吧。” “你先做个准备,”Asher叫住他,表情凝重起来,“老爷子来了。” 寒深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语气如常道:“我知道了。” 洗手间里,季然凑在镜子前仔细检查着嘴唇。 伤口比想象中要小很多,涂了润唇膏后就基本看不出来了。这个发现让季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然他真要解释不清了。 会议很快开始,季然抱着电脑进入会议室,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合成科技的IPO是个大项目,光他们投行就有十几号人参与,再加上律所和审计,整个项目有几十个人。 但让季然意外的是,会议室里竟然还有一位白发老人,他占据着会议室主位,几乎不发言,但大家汇报工作、制定计划都要顾及他的态度,可见地位非同一般。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季然总觉得会议上的寒深有些紧绷,神情比以往都要严肃。 直到散会后季然才得知,原来那位老者就是寒深的爷爷寒震杰,活跃在人们口中的那位世界500强董事长,丰盛投行的大股东。 寒深幼年丧父,他是被他爷爷一手养大的。 寒震杰是白手起家的典范,无数财经媒体报道过他的发家事迹,对他最多的评价是严于律己,精益求精,手段雷霆。他不仅本人厉害,儿女也各个优秀,在各大领域发光发热,被媒体盛赞虎门无弱子。 哪怕现在上了年纪,寒震杰看起来也是气势十足,目光锐利如鹰,能吓哭一个三岁小孩儿。 怪不得公司的人都这么怕他。 季然最怕和这种人打交道,会议全程都躲在一旁,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他确实只负责一些基础性工作,虽然职位是项目统筹,但他只负责整理和传递消息,真正做决策的还是寒深和Asher。 会议持续了很久,结束后季然照例留下整理会议室。公司没有硬性规定,只是季然习惯收拾,好方便别人下次使用。 突然间,角落里传来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这件事是你失误,下次不许再犯。”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寒深恭敬冷淡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爷爷。” 听到他们的对话,季然这才意识到留下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他不敢再呆,抱着电脑转身就走。离开前,还隐约能听见身后的对话。 “我这周替你约了和许小姐见面,记得赴约。” “我工作很忙,恐怕抽不出时间。” “会面已经定下,再忙也要去。” “我尽量。” 季然回到自己工位,打开半残的电脑开始工作。 只是不知为何,他一时间有些静不下心。 他回想起会议室那番对话,突然有些惆怅起来。原来哪怕是寒深这样的人,也不是完全的自由…… 不过这样的感触只是一闪而过,和可怜路边流浪的猫咪差不多。随着项目落实,季然很快就投入工作,再也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股权融资项目非常复杂,且流程漫长,持续时间普遍超过半年。当然,拿下一个项目的回报也相当可观,费率从百分之几到十几都很正常。像丰盛这样通过率100%的顶级投行,平均项目收益可以过亿。 之前寒深经办了一家超级互联网大厂的上市工作,筹备IPO时间长达13个月,经历重重困难终于上市,新股上市首日股票就涨停,市值超过千亿。丰盛的项目抽成也达到了惊人的十亿美元,是公司成立以来经手的最贵项目。 当然,这样的超级项目可遇不可求,市场、企业、运气、能力缺一不可。季然不敢奢望自己有这样的成果,踏踏实实把手里的项目做好就足够了。 但哪怕如此,这对季然来说也是莫大的挑战。 他之前只改过招股书,还从来没有跟过一个完整的IPO项目,几乎所有事情都要从头学习,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87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