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锐离开病房后没有走,而是坐在走廊尽头的那排塑料椅上。 他靠着椅背,仰面看着天花板,张津望那句“你是我什么人”在他脑海中不停翻滚。 每滚一次,就化成一根针,狠狠刺向谢锐,在心口上扎得千疮百孔。尽管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但亲耳听到后,还是如海啸般,将他击打的溃不成军。 “呵。”谢锐自嘲地笑了声。 那又怎样?他也不是很在乎。 以后张津望干什么,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一个“断臂维纳斯”站在他面前。视线上移,便看到张津望犹犹豫豫的表情。 张津望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在了谢锐旁边。 “明天好像天气……” “说重点。” 张津望摸摸后颈,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说,其实你说得对,我这次救人确实太莽了。当时只有一条胳膊,那小孩还死死圈着我不放,很快就没体力了,真差点淹死。” 谢锐盯着他,没说话。 “你知道我当时想的什么吗?”张津望忽然转过头,直直地看进谢锐的眼里,他痞笑着说,“我想,如果老子今天死在这,以后谢锐只能跟别人去水族馆了。” 谢锐猛地愣住,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因此我憋着一口劲,闷头游啊游啊,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在岸边了。”张津望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图晃让他跳下去的时候不怕死,但谢锐,让他救人的时候想活。 “所以,以后我会小心。” 那一刻,谢锐长舒一口气,忽然释怀了。是啊,张津望就是这样的家伙。 他总希望张津望能更现实点,甚至是更市侩点。但这样就不是谢锐认识的张津望了,就不是谢锐移不开眼的张津望了。 所以比起改变张津望,他更想要一个名分,他希望成为张津望的“什么人”。这样在张津望钻牛角尖的时候,他才有资格把这个呆瓜拉出来,又或者替他摆平一切。 而这无关复仇,无关自尊,一切一切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他喜欢着张津望。 对,他喜欢张津望。 远比他想象中早的多。 张津望出院那天,谢锐出差没法赶过来,但是托人送了一束花—— 是白玫瑰和粉色郁金香。 众所周知,白玫瑰的话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郁金香的花语是:永远的爱。 张津望拿起花看了一会。 突然,他大笑一声,鄙夷地说:“谢锐傻逼吧,连我都知道送病人要送康乃馨的,他这都啥玩意?” 坏消息:张津望根本不认识这些花,更不知道什么狗屁花语。 好消息:张津望后来把这些花插进花瓶里,精心照顾了好久好久。在它们凋零的时候,还认真举办了小型葬礼,被杨松云大骂傻逼。 窗外的叶子晃呀晃呀,等落下来,便到了春节。 每年春节,是谢锐和父母为数不多见面的日子。三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对他们这些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人来说,家庭观念相对淡薄,成员总是聚少离多。 谢锐告诉父亲,自己在二级市场不断买入股票的事情被堂哥发现。谢文元也不是吃素的,牵头增发第三方股份,稀释了谢锐方资金的股份占比。 他最终决定刮骨疗毒,以并购扩张的名义,寻求日下资本注资。最终配合风险投资的名义,强行增加了董事会名额,再次削弱谢文元在公司的话语权。 “还不够!”谢父食指指着天花板,正义凛然地说,“给我干死他丫的!” 谢母翻了个白眼。 谢锐捏了捏眉心,冷冷地抱怨道:“从头到尾隐身,把烂摊子交给我的爸,有什么资格说话。” “你不也跟谢文元那小子有过节?” “话虽如此……” “白眼狼,要不是他来这一出,我真打算把星火传给他的。”谢父恨铁不成钢地说,“反正你也对家业不感兴趣。” 谢锐:“我感兴趣。” 谢父:“?” 谢锐皱眉:“你之前不是说,如果我把雅筑做好了,星火的继承人还是我?” 谢父:“谁想到你真能干好?我当时都对你不抱希望,准备弃儿投侄了。” 谢锐:“……老头你认真的?” 眼看着餐桌上的氛围越来越父慈子孝,谢母板起脸来大声命令:“吃饭。” 随后她又把语气放柔了一些,对谢锐说:“你订购的弗里斯兰马到了,老蒋一直在照顾,待会要不要去看看?给她起个名儿吧。” 剩下几天,谢锐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这匹黑色赛马一起度过。 然而突然有一天,谢锐低伏在颠簸的马背上,驰骋于一望无际的私人马场,他看着远处怪石嶙峋的山脊,忽然感觉到了无趣。 这种无趣扯着他的四肢,沿着他的脊背攀升,在四肢百骸里躁动,似乎必须见到某个人才能缓解。 要去见吗?要对他说我想你了? 谢锐抚摸弗里斯兰马的鬃毛,抿着唇,他断然说不出这种话来。 这时谢锐想起了张尧。 借着拜访张尧的名义,就可以顺便看到那家伙了,他的好友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帮他一把。 “谁呀?”张尧无精打采地来开门,看清门外人是谁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心脏里仿佛有一捧水,瞬间升温,泛起咕噜咕噜的小泡,将他身体的每一个空间填满。 “小锐,你怎么来了?!”他推推眼镜,声音都透亮不少。 “来看你。”谢锐淡淡地说。 张尧立刻给谢锐拿好拖鞋,然后大喊着走进屋内:“爸,妈,谢锐来了!” 谢锐把大袋小袋的礼品放在玄关,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张津望的影子。 难道在二楼? 张父张母热情地接待了谢锐,继张母“找对象没”“想找个什么样的”“我有个领导的女儿不错”三连后,张父非要让张梓攸给谢锐表演个才艺。 小姑娘垮着个脸,给谢锐弹了个《卡本良斯基曲》。说实话,挺一般的。 但谢锐还是送了她盒《语言的艺术》大全套以资鼓励,气得小姑娘狠狠跺脚,一甩辫子进了屋。 然而进屋之后,张梓攸打开礼盒,发现里面居然还藏了5000块钱压岁钱! 瞬间,谢锐在他心中的形象从“金子做的狗屎”变成了“苦命小学生会梦见心软的二嫂吗”。 张梓攸走后,谢锐总算开口问张尧:“他呢?” “津望?他去乡下的舅舅家了。”张尧回答说,“他只有大年三十在家里过,之后几天都会在舅舅家帮忙。” “爱来不来。”张父把果切放在二人面前,板着脸边走边说,“看着他都烦心。” “……”谢锐微微皱眉。 “爸。”张尧嗔道,“谢锐还在这呢,你少说两句。” 谢锐想,原来今天见不到张津望了。 他只好压下内心的失落,转而问张尧:“你竞聘T大的事怎样?” 张尧愣了愣,然后苦涩地笑着说:“落选了,被爸妈骂惨了。” “为什么要骂你?你实力很强,只是运气不佳。” “找借口有什么用,失败了就是失败了。爸妈都是知名教授,我没能进T大,我丢他们的脸。”张尧突然尖锐而奇怪地笑了声,随后他又像是被掏空般发了一会呆,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被谢锐单手抱了下。 向来言辞犀利的谢锐,这次却难得温和地在他耳边说:“你做得很好了,没有丢任何人的脸。” 张尧觉得这一刻像梦,但当他感受到背后手掌的温度时,心中长久的郁结忽然崩裂开一条缝,所有的委屈缓缓流淌,紧接着红了眼眶。 他的心脏健康而有力地跳动起来,就像很多书中描绘的那样,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因为这个人而纷至沓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注意到谢锐似乎有话要说。 在对谢锐的了解上,世界上最顶级的专家见到张尧也要自愧不如。 “怎么了,小锐?” 谢锐沉默片刻后,问道:“张津望舅舅家的地址,能告诉我一下吗?” 张尧愣住,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浑身的血,在那一瞬间凉了。 【作者有话说】 以后尽量会多加更,可以每晚都过来看一看,爱你们啵啵啵。
第58章 新年快乐 张津望和表弟躺在路边的草地上看天空。 天空蓝的很敞亮,云浓烈而纯白,像信手涂抹上去的。什么都不用说,你也知道接下来几天会是好天气。 土路旁稀稀拉拉种着树木,野蛮,无序,却有城里的树艳羡的自由。树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地,狂野中还点缀着些俏皮的无名野花。 “你看那个云,像肯德基的圣代。”张津望说。 表弟不常能吃到肯德基,听得直流口水:“那肯定是草莓味的。” “怎么会是草莓味,肯定是巧克力。”张津望不满,“只有娘炮才吃草莓味,成熟男人都爱吃巧克力的。” “成熟男人会爱吃圣代吗?”表弟天真地问。 “好吧。”张津望略微思考,只好承认,“谢锐到肯德基都只喝黑咖啡,从来不吃圣代。” “谢锐是谁?” 张津望没回答,又指着另一片云说:“你看那个像不像鹦鹉。” “不像鹦鹉。”表弟摇摇头,“像家雀儿。” “像鹦鹉,金刚鹦鹉。”张津望笃定道,“我在谢锐家见过,就是长这样的。” 表弟撑起身子,推了张津望一把:“谢锐到底是谁啊?” “谢锐啊,咋说呢,不是啥好人。”张津望咂舌,“脸上长俩痣,眼角一颗,嘴角一颗,天天一副面瘫脸,长得倒还不错,但你要是因此放松警惕,可就大错特错了!他得理不饶人,尖酸刻薄,唱歌还跑调!” 表弟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张津望,问道:“你说得谢锐,是旁边这个吗?” 张津望愣了愣,抬起头,发现谢锐面色不善地附身看着自己。 谢锐冷笑一声:“怎么不说了” “啊草!”张津望大叫一声,露出副见鬼的表情,瞬间弹坐起来,心率直飚一百八,“你怎么在这?!” 谢锐移开了视线,轻轻地说:“感觉到有人在骂我,所以来看看。” 张津望没有追问,他就这么看了谢锐一会,突然笑着咧开嘴,“新年快乐,傻逼。” 谢锐无奈地勾起唇角。 “你也是,呆瓜。” 谢锐本来打算看一眼张津望就走,毕竟在过年期间,打扰张津望舅舅家很失礼。但张津望非要拉着谢锐一起吃晚饭,死活不让他离开。 见谢锐去意已决,张津望突然趴在谢锐耳边,小声说:“你不走的话,今天夜里我们可以一起做点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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