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在年少时期就已深刻明白的道理,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两人频繁接触,反而时常会忘记。 他们两个不合适,也不可能合适。 谢锐抬起头,忽然发现张津望站在宇宙科普区里,正一反常态安静地盯着墙上的照片看。 科普区基本上都是一些图文介绍,没有大型模型,也没有绚烂的多媒体展示。里面只有几个家长带着孩子驻足,是什么照片能让张津望感兴趣? 谢锐走过去,看到张津望盯着的照片是一颗“粉色”行星——编号GJ504b。 “怎么?” “我还记得这个,你说过这是一颗气态流浪行星,是甲烷让它变成这种特别的颜色。”张津望解释说,“你还说,有些人认为,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被储存在这个星星上。” 谢锐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说过。”张津望很确定,“你当时还说,银河系中心,有覆盆子和朗姆酒的味儿,因为有一种化学物质。” “甲酸乙酯。” “好像是。”张津望忽然又想起更多,“你还给我讲,重金属的产生很多都与超新星爆炸有关,所以我钓鱼的铜钩,搞不好是哪个星星的一块碎片。” 钓鱼的铜钩…… 谢锐忽然想起来了。 “夜钓那次?” “对啊。”张津望总算看向谢锐,“你知道,我记性不太好,背过的单词老好忘。但你那天说得乱七八糟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能记到现在,你说怪不怪?” 谢锐记得,那是高一的某天,他拜访完张尧后准备回家。因为张家住在大学里,谢锐的私家车不允许开进去,司机只能停在稍远的大路上。 为抵达大路,谢锐必须步行穿越几个小巷。正是在其中一个小巷里,谢锐看到了被人狠揍一顿之后,丢在垃圾桶旁边的张津望。 “我以为是什么。”谢锐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身说,“原来是大件垃圾,怎么,还没被回收吗?” 张津望闻言,手指突然动了动,然后挣扎着慢慢坐起来。他身上灰扑扑的,衣服被撕出了几道口子,脸上还有明显的淤青和擦伤,足见刚才遭受了怎样的凌辱。尽管眼圈有点红,但眼睛却是干涸的。 “妈的,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地球吗?”他一边嘟囔,一边胡乱摸着兜,“现在几点……草,那帮龟孙子连我手机都拿走了。” 尧哥怎么会有这种弟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谢锐冷着脸想。 但他又觉得事不关己,再加上人已经清醒了,于是谢锐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裤脚却被张津望拽住。 “放手。”谢锐皱眉。 “我跟人约好了去夜钓来着,现在手机没有了,能借你手机导航一下吗?不然我找不到地方。”张津望嬉皮笑脸地说。 谢锐觉得张津望脑子可能被揍坏了,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想着去赴约。 他冷淡地反问:“我凭什么借给你?谁知道你拿去干什么?” “拜托拜托嘛。”张津望撒娇耍赖,“你不是我哥朋友吗?我也叫你一声哥,帮帮忙呗,锐哥,成不成?” 谢锐看着他,没有动。 “这样吧,我带你一起去。”张津望飞快爬起来,把扔在一旁的自行车扶好,“反正你也很闲的样子。” “谁很闲?” “哎,真不借?人心不古啊。那我只能凭着感觉走,迷不迷路看命吧。”张津望悲凉地说,“如果我失踪了,你替我给家里说一声: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桨~” 谢锐沉默片刻,最终不耐烦地长叹一口气。这毕竟是尧哥亲弟弟,如果真死外面怎么办? 他终于径直走过去,坐在了自行车后座上。他总归要看着,省得张津望拿他手机做什么坏事。 “不能玩太晚。”谢锐说。 “你是我妈哦?”张津望笑起来,按了两下车铃,清脆的金属声响彻在小巷里,“尊敬的客人,我们准备出发。请抱好我的腰,别掉下去了。” 谢锐不想碰张津望,只是堪堪扶着座位。然而当自行车冲出去的那一刻,他因为惯性差点摔倒,下意识一把抱住了张津望的腰。 抱上去的那一刻,谢锐愣住了。 他从没抱过这样生命力蓬勃的腰,当然,他也没抱过其他人就是了。 张津望的腰很细,但是却充满韧性。柔软的皮肤包裹结实有弹性的腹肌,下面蕴藏着滚烫的体温。这体温穿透薄薄的布料,像个火炉一样暖着谢锐冰凉的手指。 谢锐无意识顺着腹肌的沟壑摸了摸,勾得张津望一阵瑟缩。 “别碰……痒。”声音顺着风传过来。 谢锐微怔,回过神后立刻缩回手。他盯着自己的手两秒,然后重新抓住座位,决心不再碰张津望的身体。 过了片刻,谢锐才问:“刚刚怎么回事?” “肯定是7班的蔡辛树,不要脸的玩意,在校外找高年级的混混埋伏。”张津望咬牙说,“拉个绳,给我自行车绊倒了,然后一拥而上揍我,还把我手机抢了。他们之前在厕所欺负人,被我教训了,蔡辛树觉得面子挂不住呗,老来找事。” “下次身上多带些钱,装个微型摄像头,然后报警。数额够了,直接按抢劫罪给他们坐死,拒绝调解。”谢锐冷静地陈述道,“都高中生了,还拿别人财物,那些人骨子里的无知简直让人叹为观止,硫酸烧都烧不掉。” 张津望愣了愣,突然拔高音量说:“靠!你好牛逼!”因为激动,车头突然晃起来,害的谢锐重新抱住张津望的腰。 “我都不懂这些,没想过这么多,你真聪明。” 谢锐很少被这么夸张的称赞,仿佛噎住了嗓子。 “你比我哥好,他只会给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谢锐怀疑,“尧哥怎么会说这种话?” “你对我哥的滤镜有多厚啊。” “不过,这招对于校外的文盲或许有用,但那个叫蔡辛树的大概率不会放过你。”谢锐问,“你没有朋友?” “朋友……算是有一个。”张津望小声嘀咕。 张津望从乡下来北京两年多了,但一直不太能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同学聊得话题、玩得游戏他都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班上男生笑话他整个人土土的。他怎么都不明白,父母买得衣服这么贵,他天天洗得这么干净,为什么还会土土的。 “多交点朋友。”谢锐别过头说,“一个人更容易成为目标。” “哦。” 张津望认真地回答,并悄悄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谢锐没想到那个钓鱼的地方这么远。 他们驶过高楼,驶过市郊,驶过金色的麦田,秸秆被捆成被子似的的卷,驶过郁郁葱葱的芦苇,长到几乎有两人高。 不知过了多久,张津望的自行车停在了一个废弃的水塘旁边。 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仿佛躺着一块巨大的镜子,映照着苍穹寂寞与岁月蹉跎。水塘边缘,曾经的水泥堤岸已经斑驳陆离,荒草丛生。水中央偶尔有几只野鸭划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涟漪向外扩散,又悄然无声地消失。 此时已是晨昏交界,天色从橙黄坠落到靛蓝。阳光蹒跚败走,不知退往何方。 张津望停好车子,领着谢锐来到水塘边,那里停泊着一艘铁皮船,有点生锈,但不严重。 里面有一包渔具和一张便签,张津望拿起便签看了看。谢锐也瞟了一眼,是清秀娟丽的笔迹: 【没等到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先回去了。如果你来的话,船和鱼竿随便用——图晃。】 “我朋友走了。但来都来了,我们两个钓一会吧。”张津望露出瓷白色的牙齿。 这么远的地方,谢锐一个人也走不掉。他微微叹气,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铁皮船上坐下。 两人将小船驶入水塘中央,谢锐看着张津望做好饵料,打好窝,放下鱼钩。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张津望点亮手提灯,灯具扩散出一小片光亮,像是球形的结界,将一切未知的危险隔绝在认知之外。 谢锐看着漆黑的湖面,觉得自己疯了。 明天还要上学,居然跟着张津望来这荒芜一人的郊外,坐上这艘没有任何安全防护的破船,钓着不知道有没有的野鱼。 他到底为什么会来? “喂,我们还是……” “嘘!”张津望突然捂住他嘴巴,热热的掌心贴在他脸颊上,“咬钩了。” 谢锐怀疑怎么会这么快,但下一秒,张津望就快速收杆。随着鱼线像风筝那样快速缩短,钩子挂着的东西也跳出水面——一只四斤的大鲫鱼在空中疯狂摆尾! 野鲫鱼力气很大,张津望一个没站稳,直接栽倒在船上。他赶紧爬起来,用脚抵住船沿。一番缠斗后,最终将大鱼收入网兜中。 “你看吧。”张津望爬起来,不顾自己一身狼狈,笑着举给谢锐看,眼睛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谢锐曾经和父亲去钓过几次鱼,一整天没有收获也是常事。但张津望居然不一会就钓到了鱼,还是这么大的鲫鱼。 “为什么?”谢锐膝行至张津望旁边。 “这个池塘里鱼很多,而且鲫鱼、鲶鱼、黄辣丁夜间的补食欲望比白天强,浅水温度下降,大鱼更容易浮出水面。农村的小孩都知道,70%的大鱼都是夏天晚上钓到的……”张津望谈起钓鱼的知识,专业而且滔滔不绝。 “但最重要的是……”张津望咧嘴冲着谢锐得意地笑了笑,仿佛有什么生命在他眼中活过来,“因为我是高手嘛。” 谢锐默默地看着他,半天没能移开目光。
第29章 偶尔一次还不赖 “你要试试吗?”张津望突然问。 “无聊。”谢锐回过神来,立刻把头转向湖面,“况且我也不怎么会钓。” “不难,我教你。这边多了个鱼竿,你拿好。”张津望从包里掏出另一支鱼竿,装上钩子,用尖利漂亮的牙咬断细线,唾液粘的鱼线亮晶晶的。然后他挂上饵料,将浮漂丢入水中。 张津望突然走过来,紧贴在谢锐身后,左手握着杆子,右手包裹住谢锐的手。两人在黑暗中屏息,盯着沉沉的水面。 谢锐的心思却已经不在钓鱼上,他不习惯跟人保持这么近的距离,浑身都硬邦邦的。张津望每次吐息,胸膛都抵着他的后背,胸口顶起来、瘪下去、顶起来、瘪下去…… 所以当谢锐感觉到鱼竿被什么拉了下,他突然回神,下意识就要往上拽。然而却被张津望用力压住了,对方贴着他耳朵说:“还不行,等黑漂、送漂的漂相才能提杆……就是现在。” 张津望沉稳地调整着力度,谢锐则配合他的节奏。鱼线在水中划出一道道急促的波纹,他的情绪也随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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