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缴费机前,陆时深扫描了检查单,看着个人信息上写的资料。 姓名:虞迟,性别:男,年龄:24岁竟然比他大了整整五岁? 很不合时宜的,陆时深突然想起了刚刚在车上虞迟喊的那一声弟弟,虽然虞迟的确比他大几岁,可他也确实很不爽被别人这样称呼,就像是矮了一头。 他面露不悦的继续操作眼前的机器,界面跳转到结账单时,陆时深习惯性的掏了掏口袋,左边口袋空空荡荡,右边口袋孤零零的趟着一把车钥匙。手机呢? 放在车上了?不对,他在车上的时候就没拿出过手机,那就只有可能是落在酒吧的卡座里了。 “周恒阳这个扫把星!”陆时深暗暗咒骂,要不是周恒阳他能大晚上的来医院给人擦屁股?现在屁股没擦干净,手机还弄掉了! “不好意思,您还用机器吗?”后面排队的中年妇女见陆时深迟迟没有动作,有些等不及的询问。 陆时深冷着脸迅速退出缴费界面走到一旁。 这年头,没人出门还带钱包的,没了手机,就等于半个残废。 他在机器旁边徘徊,脑子里闪过好几种解决方案,譬如借手机打电话让朋友送钱过来,或者是回去酒吧一趟? “你跟柱子似的杵这干嘛?还没结完账?”虞迟已经包扎完伤口,见迟迟没人回来,想着那小子不会是跑了吧,才出来找找。 结果这人压根就不用找,快一米九的大高个,长得也足够显眼,一眼就看到了。 陆时深回过神来,见脑袋上贴着块纱布的虞迟正朝自己走过来,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脸色这么差,你也不舒服了?”虞迟鄙夷的打量起他,觉得他脸色难看的像是大街上的臭狗屎,不知道的还以为脑袋被开瓢的是他呢。 “把你的手机借我。”横竖一刀,此刻没钱结账已成定局,陆时深咬牙朝他伸出手。 虞迟盯着那只在自己面前摊开的手掌,迅速明白对方脸色难看的原因,低笑一声,拍开了那只手掌:“没钱直说嘛,你像个大姑娘别别扭扭傻站着干嘛?单子拿来。” “你说谁姑娘?”陆时深先是被喊弟弟,现在又被叫大姑娘,一晚上积累的火气和音量齐齐拔高。 “那你去结?”虞迟笑盈盈的看着他,逗小孩似的。 大姑娘陆时深无话可说,不情不愿,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把单子掏出来递给虞迟:“我手机应该是掉你们酒吧了。放心,医药费不会少给你,回去就转你。” 虞迟没回话,走到自助机前操作了一番,在确定缴费的项目里,他随手把脑部CT这一项划掉,只付了药费。 “你不照CT?医生说你可能脑震荡。”陆时深瞅了眼机器界面,眉头拧成川字。 “真有问题我现在已经趟地上了。现在医院就爱瞎开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照不照也就那样。” “那你后背呢?有没有事?” “有事,骨头断了。” 陆时深无语,看他那游刃有余操作机器的样子,这像是骨头断了?唬傻子吧。 虞迟后背的确没事,甚至已经都感觉不到后背被打的地方有痛感了,估计最多也就是块淤青。 他拿出机器打印的缴费票据,漫不经心的冲陆时深扬了扬下巴:“你没事的话,跑个腿去药房帮忙取个药?” 陆时深冷脸拿过票据,转身走了。 望着他走远的背影,虞迟无所谓的轻笑一声:“小朋友,年龄不大,气性挺大。” 夜色浓重,医院停车场安静的落针可闻,陆时深坐进驾驶位,发动车子,却见虞迟不仅没上车,还绕到了驾驶位的车门外,敲了敲车窗。 驾驶位的车窗慢慢滑下,陆时深皱着眉,用冷漠的眼神询问对方怎么了。 “我不回酒吧了,就在这再见吧。”虞迟平静的说道。 “你不跟我回去酒吧找手机,我怎么还你医药费?”陆时深不悦,觉得这人未免潇洒过头,别人被打了恨不得多坑一些赔偿金,这人倒好,垫付了医药费不说,也不怕他跑了不给赔偿金吗? “好说,下次你去酒吧还我就是了。”虞迟轻拍了下车门当是道别,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医院外走去。 人行道旁,晚风轻抚枝叶,路灯在婆娑树影间摇曳。 春天的风是带着嗖嗖凉意的,虞迟身上的白色衬衣此刻显得有些单薄,脖颈上一直系着的黑色蕾丝带被吹的随风乱舞。 他三两下将脖子上的蕾丝带扯下来掖进裤兜里,顺带掏出了烟盒,然而紫色云烟干干扁扁,里面竟然一根烟都没了。 “啧……”虞迟郁闷的把烟盒捏成一团又掖回裤兜里,早知道刚刚在停车场就该找那姓陆的小子要根烟的。 其实,照理说脑袋被开瓢不是小事,他不该这么轻易放过那两个小兔崽子的。但俗话说的好,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他在酒吧打工,早就对喝醉的客人打架闹事习以为常,只不过今天这倒霉事轮上了自己。 算了,总归豆大点的伤疤,脑袋上只是皮外伤,后背更是一点事都没有,那俩小孩又是朋友的朋友,或者说是朋友的前任?也就懒得再去和他们计较了。 ‘滋----’突然,黑色的奔驰越野车停在马路边,驾驶位的车窗滑下,陆时深单手靠在车窗上,歪着头看向人行道上走着的虞迟:“喂,你要去哪?” 虞迟停下脚步,扭头与坐在车内的人对视:“大晚上的,当然是回家了。” “上车,我送你。”陆时深挑眉,夜色笼罩下,断眉在他的脸上绘出了狂野的轻佻感。 虞迟犹豫片刻,目光在他副驾座椅上放着的烟盒上转了几转,想抽烟的心情比刚刚还要强烈了。 于是他内心没有挣扎太久,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座。 医院距离虞迟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开车20多分钟就到了,但虞迟没有让陆时深送到家门口,而是在附近的路口就下了车,下车前还不忘借走了陆时深放在车后座的一顶鸭舌帽。 虞迟离开后,陆时深的车子停在路口久久没再启动,他单手搭着车窗,夜色下已经看不见虞迟的背影,然而他脑子里却想起了那人刚刚在自己车上抽烟的模样。 ‘你这顶鸭舌帽借我,当做是抵押,等你什么时候还我医药费,我什么时候还你帽子。’临走前那人从他车上拿走帽子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觉得虞迟这个人很奇怪,是他从来没有遇见的那类人,被揍了还能淡然处之,为了一口烟就上他的车,拿走他帽子的时候也不会不好意思,潇洒的有点不太世俗。…… 老旧居民楼几乎都是五六层的高度,墙面斑斑驳驳的脱了层皮,露出破败的水泥灰。 楼下巷道口的几个垃圾桶又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来清理过了,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旁边下水道里溢出来污水也顺着道流到了楼道口。 虞迟戴着鸭舌帽,面不改色的踏过污水进了楼道,这种老楼隔音都不太好,怕扰民,他压着脚步声爬上五楼,轻手轻脚的拿钥匙拧开房门…… “小迟,回来啦。”沙发上坐着的妇女闻声望向门口,一见儿子,眉眼之间流转出温柔。 虞迟无声的叹了口气,一边弯腰在玄关处换鞋,一边说道:“妈,说了不用等我回来。都快凌晨1点了,你也早点睡。” “我中途睡过一觉了。”王雅雯捋着耳鬓夹杂银丝的碎发,起身往厨房走去,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客厅角落里的一个简单灶台而已,两者仅用一块简陋的布帘隔开,“这么晚你饿了吧?我正好熬了皮蛋瘦肉粥,还热着呢,你吃几口再睡。” 王雅雯端着热腾腾的砂锅出来,锅里的瘦肉和白粥已经煮烂,不知道熬了几个小时,虞迟知道,什么中途已经睡过一觉这种话肯定是她编出来的。 “趁热,快吃。”王雅雯单独盛出一碗,推到儿子面前。 无奈,虞迟只好坐到餐桌边,吹了口碗里翻滚的热气,端起碗来直接喝了一口。 然而粥刚入唇齿,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他便不禁的眉头紧蹙,这碗皮蛋瘦肉粥是甜的…… “怎么了?味道不好吗?”王雅雯见儿子面色不对,下意识的想拿勺子去尝一口。 虞迟手快的按住了她拿勺子的手,浅淡的薄唇勾起一丝笑意:“太烫了而已,味道很好,王女士的厨艺向来没得挑。” “呵呵,傻小子,你就会哄我开心。”王雅雯露出笑意,这才放下了勺子,看着儿子咕噜咕噜的继续喝粥,好奇道:“你今天怎么戴帽子了?这顶帽子以前没见过啊。” “朋友的帽子,忘了还给他就顺手带回家了。”虞迟回答的漫不经心,喝完碗里的粥,又殷勤的把砂锅里剩下的都添进了自己碗里,像是吃的很香。 狭窄的客厅里,一两只小飞蛾围绕在头顶的灯泡周围转圈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粥味,如果这锅粥不是甜的,那在虞迟眼里,温馨幸福,大概也就这样了。 “妈,你最近有在好好吃药吧?”他喝着粥,故作不在意的问道。 “嗯,有。你放心吧。”王雅雯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跟你说一声,我这两天打算去一趟外地,不会呆太久,有几天就回来了。” 虞迟身体一怔,勺子轻磕在了碗边,抬头时眼神中充满了抵触:“你又要去找他?” 王雅雯眼神闪躲:“就是从几个姐妹那听到了些消息,有人说在外地看到过他,我想去找找试试。” “还有什么好找的?他都消失十年了,十年来没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对我们不闻不问。这种人,当他死了好了!”脑袋被开瓢虞迟没生气,自己付医药费他也毫不在意,可说起那个不负责没担当的烂人,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王雅雯平静的眼神顿时荡起波浪,拍着桌子站起身:“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你怎么能够这么说他?” “他也配?他要是有个当爸的样子,就不会丢下一屁股的债然后一个人跑了!”虞迟紧咬牙关,话几乎是从后槽牙中磨出来的。 “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这里也是他的家。他不回家,那我就去找。他欠我们娘俩的,欠我的,难道就算了吗?不可能!我不可能当这个人永远不存在,我要找他,我死也要找到他!”王雅雯愈发激动,按在餐桌上的手指紧紧的抠着上面的木屑,指甲缝都快要抠出血来。 见状,虞迟知道自己又没忍住情绪,他不敢再刺激母亲,赶紧起身拍了拍她的后背:“妈,你先别激动我,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吵的。” 王雅雯情绪看似稍微平复了一些,但是双眼通红,眼泪跟着滚了出来。 虞迟连忙抽纸给她擦眼泪,笑着道:“你看,这大晚上,该吵到邻居了。你也累了,赶紧去睡觉昂。”
88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