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宿舍生活,一开始家里也有过不同的意见。夏蕾认为应逐星的情况最好还是走读,荆川认为住宿可以增进同学感情,应逐星也同样坚持住宿。 在同宿舍几人聊天的过程中,荆平野其实能发觉,应逐星仍是不太自在的,会想低头掩饰盲眼,也会不知道说什么话,然而他都在尽力克服,去向他人介绍自己,去交流,甚至说自己为什么失明——这个他之前讳莫如深,不肯提及的问题。 也是在这一刻,荆平野第一次有了鲜明的认知,想:应逐星真的开始新的人生了。 【作者有话说】 多多评论!!爱大家!!
第44章 军训 九月一日,滨城一中正式迎来开学。 荆平野荣升高二年级,教室搬到了二楼,班主任换成了一名语文老师,同学也换了一批,不过仍有很多熟悉面孔,比如李荷,比如陈千。趁着刚开学还没有开始分位置,荆平野得以继续和陈千同桌。 前桌也不再是何珂欣,换成了刘铭,也是之前班里的同学。 刘铭头发短得如同钢针,很瘦,他坐在桌面上,踩着椅子,很兴奋地同后面的同学讲:“你听说了吗?今年高、高一年级有个瞎子,考的分数还、还很高!” 刘铭一激动,说话会有点结巴。 后面的女生闻言睁大眼:“真的吗?眼睛看不见怎么还能读书?” 刘铭急得脸都红了,眉毛简直要飞起来:“真、真的啊!还能军训呢,下课一起去看看?” “应逐星真考来了?”陈千正在听荆平野说话,眼睛瞪得如铜球。 “小点声,”荆平野没好气,神色有点烦恼,“先背书。” 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进来进来敲敲桌面,刘铭窜下去坐好,整个班级这才恢复正常秩序。 今年高一年级有一名盲人学生的事情,如同干燥秋日里的火星,众人口舌的风一吹,瞬间烧遍了学校。 荆平野最为担心的事情,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应逐星希望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那么首先迎来的就是正常人的审视。 正常人的生活里,残缺才是稀有。 开学这段时间,应逐星注定过得不会太轻松。 课间,刘铭和班级几人果然成群结伴来围观。他们扒着操场网格,瞪着眼睛往里看,努力搜寻目标人物,简直像是探监。军训时操场封闭,其他年级不允许入内,他们徒劳寻找半天,没能在一群小绿人里找到小瞎子。 荆平野悄悄绕过众人,从小路走到操场最北侧的网格外——作为“内人”,荆平野自然知道应逐星所在连队的位置。 现在是军训的休息时间。应逐星穿着身迷彩服,正和其他男生坐在阴凉地里休息。明明是很丑的迷彩服,但应逐星穿起来很帅气,他支着一条腿,额头和脖颈都是汗,眼睛虽然毫无神采,但那种纯粹的乌黑仍是很好看。 “哎,”荆平野趴在墨绿色的网格上,“应逐星!” 应逐星立马抬起头,撑地站起,敲扫着盲杖慢慢走了过来。应逐星笑着问:“你下课了啊?” “对啊,”荆平野将塑料水瓶从网格中挤进去,“你接着。” 应逐星摸索着找到水瓶。一旁宿舍众人杂声道:“学长,怎么没有我们的水呀?”都是玩笑语气,闹着玩的。 “下回下回,”荆平野乐了起来,“给你们买冰镇的行不行?” 之前由于荆平野早早到了学校,等待开课的两天里无事可做,索性每天都去215宿舍坐着,和其他人插科打诨,他的性格开朗,加上经常分享零食,很快和宿舍里的其他人结成金兰之契,一度成为215宿舍的第七人。 “我给你钱,你别花自己的钱,”应逐星小声跟他密谋,“我请就行。” “水才几块钱!”荆平野说,“我有钱的。” 应逐星笑起来。 或许因为之前在津城的半年,应逐星其实也算了解普高的生活方式,所以目前适应状况还算良好——如果没有恼人的旁观者的话。 离集合还有三分钟的时间,荆平野又扫了眼趴在对面网格上苦苦寻找的刘铭,犹豫了下,旁敲侧击着问:“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什么话?” “你是想问有没有人来看我,”应逐星明白他的意思,“是吗?” 荆平野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嗯”了声。 “有也没关系。如果我是他们,我估计高低也得来看一眼,”应逐星笑了笑,“放心,我没那么在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应逐星的神情很坦率,姿态放松,不似作假。 荆平野忽然想起半年前开学的冬日,与陈千初次见面的场合里,应逐星僵硬、自卑、甚至为自己的表现不佳而道歉。 半年过去,从慢冬到热夏,明明看上去同之前一样,却好像又有什么变了。 荆平野说:“你这话好帅哦。” 应逐星的脸腾地红起来,有点不自在,刚想岔开话题。就又听见荆平野说:“你今晚洗澡等我一起啊,别忘了。” 应逐星很明显顿了下,完全没有刚才说“不在意,没关系”时的坦然了:“……你晚自习结束自己先去,别等我,我摔不着。” “不行,我要跟你一块洗,”荆平野摆摆手,“走了啊!记得等我!” 入学以来,诸如吃饭、走路这些方面,应逐星没让荆平野过多干预,只在第一天的时候让荆平野带他认了食堂的结构,其他都是自己做的。 第一回应逐星自己去吃饭的时候,荆平野还特地偷偷跟着了。没出事,食堂里的大爷大妈甚至会主动搭手,领着应逐星去窗口位置,他这才放心,勉强允许应逐星自己去吃饭。 晚上十点,荆平野准点敲开215宿舍的门,穿着背心短裤,踩着凉拖,怀里抱着塑料盆,咋咋唬唬的:“应逐星,洗澡去了!” 高二年级的晚自习九点半结束,他专门等了半个小时。应逐星刚结束军训,他今晚跑步去了,教官特地找了牵引绳,领着他跑了两千米,应逐星现在脸上还有汗。 “还真等着我的啊?”他有点无奈。 “不行,”荆平野说,“我要和你一起,快点快点。” 孟常羡慕着:“你们感情真好,洗澡也要一起。” “当然了!”荆平野故作深沉道,“人生又有几个十一年……” 应逐星无计可施,收拾好了洗漱用品,另一只手拄着盲杖,和荆平野一同去了一楼浴室。 这个点,浴室里都是高一年级的军训生,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偏偏淋浴头数量少得可怜,大多要挤一个淋浴头,嬉笑打闹的声音像进了菜市场。有不少人会打量应逐星,但大多是好奇,不带有什么恶意,有的还会主动提醒他脚边有障碍物。 排队时,荆平野已经脱得光溜溜的,他凑过去对应逐星说:“等会儿咱俩也用一个浴头。” “你早来不就可以不用挤了吗?”应逐星说,“明天你自己先去洗,我自己洗不会有问题的。” “你是学长我是学长?大胆,”荆平野权威压制,“不准再有异议。“ 应逐星在心里叹息了声,点点头,说:“好吧。” 因为澡堂里实在太热,排队轮到他们之后,荆平野飞快冲完了澡,顺道手里兜水,帮应逐星泼干净了他没有冲干净的泡沫。 在更衣室穿衣服时,荆平野忽然发现:“你好像晒黑了。” 应逐星顿了下,说:“有吗?” “有啊,都有色差了,”荆平野拍了下他的胸膛,又摸了一下应逐星的脸,“这儿是白的,这儿是黑的。” 应逐星惊慌地问:“这么黑了吗?” “你完蛋了,”荆平野摇摇头,恐吓道,“你要变成黑豆了。” 第二天给应逐星送水时,荆平野发现应逐星的下颌处有没有涂开的白色,像是防晒霜的质地。 荆平野趴在网格上:“应逐星!” 应逐星走了过来,荆平野让他俯身凑近点,手穿过网格的空隙,替他抹开了下颌处的防晒霜,笑起来:“没事了!你走吧。” · 军训持续时间两周,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在户外进行高温训练。应逐星能被允许参加的项目只占一半,其中有一项是走方阵。这个是检阅时的必需项目,但应逐星只训练了两天,便被要求退出了。 原因是在第三天布列走方阵的时候,应逐星绊到了同学的脚,不小心摔倒后,鼻血止不住地流。 他不能带盲杖,仅凭听觉,对周围的情况做不到准确估计,摔倒在所难免。 “先把他扶到一边,”教官高声,“舍友呢?一块去医务室。” 孟常连忙出列,扶着应逐星打算去医务室。他听见应逐星说:“不用去医务室。” 于是孟常带他到阴凉处暂时休息,应逐星坐在树根处,支着一条腿,低着头,指节抵着鼻子,鲜艳的血从手指一直流到手腕、肘关节,最后滴到土壤里。孟常递过了卫生纸,应逐星说了声“谢谢”。 “血能止住吗?”孟常看着害怕,纸湿红了两团,“还是去医务室吧。” 应逐星摇摇头:“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我在这儿陪你吧,”孟常其实不太想回去,“那边太热了。” 血渐渐止住了,应逐星自己拄着盲杖,到操场北侧的水龙头区清洗脸和胳膊上的血。回来后,他仍是担心鼻血没冲干净,会让来送水的荆平野看出来,于是问孟常:“我身上还有血吗?” “没了,”孟常问,“要归队吗,还是再休息会儿?” 应逐星起身说:“归队吧。” 但尽管这场意外并不算大,教官仍是下了决定,禁止应逐星参加方阵,这意味着应逐星无法再参加军训检阅,每天站立会儿,顶多军训结束再由教官带着拉练跑步,除此之外的时间,他都成了闲散人员。 这个消息是班主任徐崇私下单独给应逐星说的。 徐崇是一名临近退休的生物老师,声音挺和蔼的,说话也总是慢慢悠悠的。 听到后,应逐星有点抵触:“我觉得我可以参加,这一次只是意外。” 徐崇说:“但是你得承认,你的眼睛情况注定之后也可能发生意外。” 应逐星沉默下来,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仍是没有听进去。 “我年轻的时候啊,也见过一个跟你一样情况的学生,不过不是我带的,是我同事带的,”徐崇说,“他父母无法接受他眼盲的事实,固执认为自己家孩子得是最好的,所以交了昂贵的择校费送进一中来。你不一样,你是主动来的。” 徐崇坐在他身边,看着操场上一块块正在训练的方阵。头顶明烈的阳光忽闪忽闪,见应逐星没有说话,徐崇继续说。 “他来到学校之后,因为眼睛的情况,非常畏手畏脚,平时也不敢离开座位,活动也不会参加,一年没到就走了。你知道吗?你跟他简直是两个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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