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持看手表,时间已经接近七点:“嗯,做完这道题。” “一起走?”慕行往裤兜塞打结的耳机线,头也没抬。 兰持下意识要拒绝,听见慕行随后扭扭捏捏的声音,还在那拾掇他那七扭八扭的耳机:“最近那个路灯......咳......好像坏了......你注意到没?” 兰持手上的笔轻快到转出残影,看着他:“所以?” “我不是怕鬼啊,我刚刚可是一个人看了恐怖片的!我是怕那漏电!” 两个人走就不漏电了? 兰持低头忍笑,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收起试卷:“嗯,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天空已经完全黑了。 慕行突然一拍脑袋:“卧槽!差点忘了!你等会!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 慕行抬手看表,表情变得着急:“卧槽卧槽!得跑起来!” 话音未落他拽起兰持的手就跑! 兰持:? 兰持手腕一路被拽得很疼,力气压根比不上人高马大的男生,一路被拖着跑,中途还差点绊一跤。 慕行边跑边嫌弃他:“行不行啊?你真慢!” “......” 等跑过操场,又从观众席上一路下楼梯,跳上主席台,兰持的脸已经沉下来。 慕行毫无察觉,撒开他,看眼手表,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兰持没吭声,转身要走,慕行又来拽他:“干嘛去!回来!” 兰持一下甩开他的手,眼睛黑沉一片:“想打架?” 慕行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头上全是跑出来的汗珠,他抬手胡乱一擦:“再等一会,一分钟。” 兰持皱眉揉着涨疼的手腕。 慕行这才看见他手腕那圈显眼的红印,摸了下鼻子,心虚:“你是不是男的?这么细皮嫩肉,抓一下就红!” 兰持不再忍耐:“你的头发很丑,特别丑,如果我是女生,我也不愿意跟你约会。” “......” 互相伤害,是他们的宿命。 慕行俊脸一黑,张口要吵——突然!远处的天空传来“砰”一声巨响! 两人都吓了一跳,顺着看过去—— “嗖——”伴随着穿破气流的声音,一团红色火光抵达半空,炸开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砰!”光团颜色以红黄为主,在半空中先是炸开成圆球状,像团火焰做的蒲公英,然后在巨响中四散。 这是一场绚烂的焰火,突如其来,在七夕的夜晚。 兰持的侧脸被这火光打亮,在高挺小巧的鼻梁和微张嘴唇上呈现出橙黄交替的光彩。 慕行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始得意:“漂亮吧?本来想看完电影带我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来看,现在便宜你了。” 兰持并不是没看过焰火,但他很少有只为了看焰火的时候。 所以他安静下来,没再和慕行吵,专注看着天幕上那些炸开轰响的绚烂火光。 除了最简单的团状焰火,还有蓝紫色花卉形状、五彩的满天星、最后是一团巨大的粉色爱心,粉光照亮整片天空,那颗巨大的爱心在黑紫云层中停留长达七八秒,最后崩裂四散,化作无数流星般的火光。 这场豪横的七夕焰火持续了大概十五分钟,想来男生花了不少钱,不知道惊艳多少对附近的有情人。 等焰火结束,夜空彻底重归平静。兰持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慕行已经在主席台中央盘腿而坐。 他是花钱买焰火的人,没买到开心,抖着膝盖单手撑下巴,望着天空失神。 兰持沉默了一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慕行回过神,瞥了他一眼:“喜欢看烟花?” “嗯。”兰持没否认:“看着火光从高处坠落,再重归平静,很迷人,多谢。” 慕行嗤了声:“说喜欢不就好了,装逼不累吗?” 看在他请自己看了一场焰火的份上,兰持没跟他吵,问:“你……很喜欢她?” 慕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还行。” “会过去的。” 见兰持语气温和,慕行知道他脾气过去了,哼了声:“切,你谈过恋爱?少装了......” 兰持没反驳,安静看着夜空。 慕行哼哼着打破沉默,解释:“再说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以后每天都有人约我出去玩,不用一个人在家挺好的。谁知道她见我第一眼就说我是什么葬爱家族,气冲冲跑了。” “......”兰持能想到那个滑稽的场面,咬着嘴唇忍耐一会,把头埋进膝盖,瓮声问:“嗯......你那些朋友呢?” “谁放暑假还在景山待着,旅游的旅游,回老家的回老家。我再怎么帅气也是祖国未成年的花骨朵,哪个旅行团敢带我?我真的要憋疯了!” 兰持不会安慰人,只能说:“会过去的。” “你就会这一句话。”慕行嫌弃:“会过去,会过去,到底什么时候过去?给个准话啊,兰导师!” “我也想知道。”兰持把头埋在膝盖上,侧脸看着他,眉眼平静舒展,又模糊笼罩着一层黑紫色的夜雾:“我也想时间快点过去。” 慕行愣了一愣,突然说:“就知道你也不开心,被那个数学竞赛搞得吧。” 兰持看着他,眼神惊讶。 他想,原来慕行知道那不是英语。 慕行像能读懂他的腹诽,抱怨:“我也没那么文盲,谁家英语里夹那么多数字。” 兰持就不说话了,慕行这些话令他感到一股奇异的温度,暖流似的包裹心脏,让沉重的跳动变得酸涩滞缓,他再次在膝盖间埋头,将自己蜷缩:“嗯......” 良久的沉寂。 身后的男生突然叹了口气,说不上来是嫌弃还是安慰:“兰持,你干嘛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累,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像法公鸡那种满嘴喷粪的傻逼,你就该给他一拳。银牌还不厉害?拜托,你是世界第二,整个景山谁敢说你不厉害?” 兰持没吭声,垂在小腿上的手指轻轻颤动。 慕行往后一栽,头枕着胳膊,自顾自说着:“我要是能成为你,我妈打飞的回来去祖宗坟上烧高香啊。” 借着夜色的遮掩,兰持放任自己什么都不再想,蜷缩在这样的寂静中。 夜色像一床的黑紫色的冬被,覆盖在他脊背上。 耳中是男生闲了没一会吹起的口哨,他在吹贪吃蛇的音乐,嘘嘘嘘的,曲调欢快。 慕行总是这样,心大的不行,可能前一秒刚摔了一跤脸色阴沉,下一秒就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乐呵呵。 慕行嘴上说着想成为他,可更多时候,兰持知道他很满意自己。 他们之间,或许兰持更厌恶自己一些。 “我会赢的......”兰持感受到胃部传来空瘪尖锐的刺痛,听见自己有些哑的声音,不仅是告诉慕行,也是警告自己:“我会拿下金牌,为了我自己......” 慕行愉快的口哨声停顿,切了一声:“你拿不拿金牌关我什么事,我开学就转学了,去欧洲跟我妈住......” 兰持垂在膝上的双手用力紧扣,良久的沉默后,他发出的声音平静:“嗯。” “我可是第一个跟你说的,恭喜你和你的兰党们即将称霸景山。”慕行欠嗖伸手去拽他的衬衫后摆:“你就这点反应?不发表点感想?兰逼王?” 兰持被迫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在夜色中黑漆漆难以被看清,他说:“我很高兴。” “你当然高兴,巴不得我走。” 兰持解释:“你能经常见到苏姨,不用再通宵亮灯睡觉,我为你高兴。” 这人怎么突然开始煽情? 慕行怔愣过后:“切,我才不稀罕……” 沉寂夜色下,他听见兰持温和的声音:“慕行,不管以后我们会不会再见,我都希望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就算不是朋友,我也比谁都希望你过得高兴。” “……” 他们相互对视,慕行试图从兰持眼中看出点什么,可他总是难以搞懂兰持。 慕行不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气氛,故作轻松无所谓耸肩,凑过来又想挑他头发,嘴里不着调的:“为什么?因为你想炫耀自己是一个高尚的对手?” “……”兰持拍开他的手,叹了口气:“走吧,回家。” 慕行看了眼时间:“行吧。” 七夕夜里,他们看完焰火回家。 “你为什么想我高兴?” “不为什么。” “总有个理由吧,你是不是想跟我做朋友!” “你说是就是。” “兰持,你怎么活得这么别扭!” “你怎么一直叽叽歪歪?” “我叽叽才不歪歪,你要看吗?” “……滚。” 他们的未来注定分别,或许再难重逢。 但在今夜,他们并肩走在黑夜中。 “兰持,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死也会记得你的。” “……多谢。”
第43章 回国 苏依萍女士哄人功力一流。 当晚慕行给她点了夏威夷披萨,自己躺在沙发上啃速食鸡胸。 苏依萍盘腿坐地板上,网球比赛的激情解说从电视中传来,她聚精会神,嚼着披萨。 球员示意暂停休息,她分了个眼神给自己儿子,诧异:“哟?行哥这么自律?” 慕行仰躺沙发,脑袋底下垫两个枕头,像头生无可恋的骆驼,咀嚼干巴巴的鸡肉纤维:“再这么躺下去腹肌都没了。” 边说慕行边掀开自己咸菜一样的皱巴T恤,露出肚皮:“不信你看......” 裁判吹哨示意比赛继续,苏依萍女士看回电视,头也没回,敷衍:“对对,那是该自律点。” 慕行:“......” 晚上苏依萍要走,慕行挽留,说自己这个病患忍痛睡沙发。 苏依萍站在门边朝他回头wink,从不委屈自己:“宝贝,五星级酒店和法式SPA在朝我招手,而且我明天一大早的机票。” 慕行撑起上半身:“不是,你又飞哪?” “回国去给你用天价聘礼再拐个老婆回来。” 她说话一贯不着调,慕行贫嘴从小就是跟她学的,闻言嗤声倒下:“身高一米八,冷白皮黑头发,单眼皮,最低要求是拿过数学奥林匹克金牌。” “美着呢你。”苏依萍女士跟他笑眯眯拜拜:“走了啊,行哥。” “句号。” 伴随着咔哒关门声,公寓里恢复安静。 慕行的心脏也像一下空落,能听见花盆里时钟滴答走动,以及楼道外电梯的声音。 他撇嘴,一瘸一拐站起身,去收拾地上的披萨盒。披萨就吃了两块,上面的菠萝倒是全给苏依萍女士抠下来吃了。 秉承着浪费可耻的原则,慕行走进厨房,打算把披萨收进冰箱当明天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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