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绕心头一颤,四十万,还是网贷,根本不是小数字。 他问老板:“后来呢?你们报警了吗?” “报警了。”老板手掌抹掉眼泪,嗓音沙哑,“是报警了,可我闺女自己想不开啊,老觉得是她做错事,给家里添负担。她跟你一样,从手机里打印了这些东西,说是要去找那个骗子的公司理论,我跟她妈把人劝住了,说这不算啥,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啥都重要,她想不开,九月份开学,从楼顶跳下去,当场断了气。我跟她妈去的时候孩子手里还拿着那些打印的证据跟一封血书,还我公道,一笔一划,四个大字,脑袋摔了一地的脑浆子,全是血,你说得有多疼啊?她就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骨头全都碎了,法医说是生生流干了血,头骨碎裂死的,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她那么想不开,能叫骗子害到这个地步。” 这家打印文具店在学校门前开了挺久,温绕经常看见门前一个坐着轮椅的阿姨,一年四季身上都盖着毯子,看着r大的方向,头发白了大半,眼神痴呆,不知在想什么。 她在门前坐着,那些学生害怕她精神病,就不愿意来店里买东西。 这家店生意一直不好,门上挂的棒棒糖上面都落了一层灰,只有很偶尔一两个人光顾,老板还抹去零头,特别照顾买文具的小孩。 常从门前过,温绕却不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人活着没有什么熬不过去。”老板眼泪流干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握住温绕的手,颤抖着说,“孩子,人生哪有熬不过去的坎儿啊?遇见啥难题别想不开,别难为自己,缺钱了来这儿,我给你拿,心里难受来店里坐坐,跟叔叔说说话,千万别想不开,别伤害你自个儿。命只有一条,没了……” 他哽咽,半晌说不出话。 手心里那把刀拔出去了,心里这口咽不下去的气缓上来了,失去女儿的叔叔才说:“命只有一条,它没了,一切就都没了。我不要你的打印费,官司输赢不重要,你千万想开,千万得好好活着,不然你爸妈得多难受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绕胸腔内泛起淡淡钝痛,双手被大叔握着,不知道多久,才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我没有爸妈,但……我肯定好好活着。” 他死了,燕贺昌会伤心的。会和这个是去女儿的叔叔一样一夜白头,说不定他还会承受不住打击,也跟阿姨一样坐轮椅,日日看着他学校的方向发愣,盼望着一个永远回不来的人再次出现他面前。 温绕不想那样做。 他想让45岁的燕贺昌平安,快乐,同他对他所祈祷那般,一样对等,一样珍重彼此。 心中有了主意,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身边并不是空无一人。 无论他遇到什么情况,燕贺昌一定会突破重围,跟他站在一起。 …… 车内氛围很不好。燕贺昌这次出差属于临时行动,没通知国内的司机,到了国外那边虽然受了惊吓,赶紧派公务车过来接人,一番沟通,发现了诸多工作上的漏洞,于是又怕被他追责,这一趟下来,真可谓见识到了油嘴滑舌四个大字,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其职谋其位,起码这边地区的就不是。 从地方出来,几个联合单位吓得要死,没想到区区一桩失踪案能让燕贺昌专门过来。他们第一时间展开大规模行动,这回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那个女孩找出来,刀架在脖子上不行动也得行动,饶是念在燕贺昌的官威,也得如此。 这个地区多发如此案件,只是大部分人都是普通游客,就算报了警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一拖拖一年拖10年,最后就不了了之。 按理说,入境交换留学的那个女生是普通人,没有官家背景,也没人能把她跟燕贺昌联系在一起。 如此兴师动众,势必要找到人,一时间政治圈猜测纷纷,私底下传什么的都有。 话题虽截止在他们这个圈子,但种种原因,这案子现在不破也得破,毕竟上面施压不是小事,一旦他们没有任何结果,保准又是另一波打击,到时不知道会牵扯到谁。 这边气温极高,眼下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车外温度达到了40。 燕贺昌离开大使馆前后两辆车跟着随行,司机是个泰国本地人,开车很老练,也不讲话,遵守本分。 这一套他要的是个结果,燕贺昌看着窗外随处可见的冰镇水果摊,以及各路小吃,在路上玩的只有一部分是黑色皮肤,估计当地人,大部分女孩皮肤很白,而且嘴里讲的都是中文,想必就算案件频发,还是有人耐不住寂寞,一定要来体验东南亚风情。 他事情处理完,回去酒店。 领带解开放一边,这头还没安生一会,电话进来。 燕贺昌随手拿起,以为公事,屏幕罕见显示燕厅俩字。 他妈挺长时间没打电话,当年从他那要了一套有院子而且临水的房子装好了,住进去一直没动静,享受着人生。老太太轻易不打电话,今天突然出现,燕贺昌就怕身体出什么问题,赶忙接了:“您说。” “你在哪呢?今天你爸从山上带了好些挖出来的野山参,我煮了一只鸡,吊了一锅好汤,你回家吃个饭。”老太太生他的时候年纪不大,早年那会人结婚都提前,十七八就定了亲,下乡途中认识他爹,这就一并把孩子生了,支教教子两不耽误,如今功德圆满,也才不过六十多点,年轻的不得了。 人精神头十足,这头喊完燕贺昌回家吃饭,又一嗓子冲门外:“那小破湖天天钓,天天钓,鱼早就让你钓完了,还在那儿蹲呢。一蹲蹲一天,你是真不嫌蚊子咬啊?” 老头拎着鱼竿跟桶进屋,挺怕老太太:“嚷什么?这不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干脆今儿让你住外头,过足了瘾,就吃生鱼片吧你。”骂骂咧咧几句,老太太想起来还跟燕贺昌讲电话,说,“你也麻溜回家,今天这鸡汤炖的有点多,待会给你姑姑大伯他们送点,甭浪费了。” 燕贺昌一听这精神头就知道他妈身体倍棒,笑道:“我在国外出差,一时半会回不去,您和爸吃吧。” “你又跑哪去了?天天国外国外,怎么你这么忙啊?”老太太轻车熟路打开电视,调到中央频道,“几点的新闻?让我看看你。” “今天不上电视,这次不是公派,等我回去您再看。” “哦,不上电视,那我看电视剧。” 说话功夫老爷子洗干净手出来,饭菜盛好,问老太太:“贺昌又出去啦?” “是啊,他天天什么时候在家待过,一年365天,恨不能在外头住366日。你儿子有这本事天天往外跑,旁人还出不去呢,有利有弊,就是怪麻烦。”遥控器放一边,老太太拉开椅子坐下,顺口又开始催,“你说说你啊,40来岁的人了,也不娶个老婆,不生个孩子,你哪怕养条狗经常抱回来给我们老两口看看也行啊,是你的种,我们也有念想不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是真不打算老婆孩子热炕头啊?不找人也不养狗,就这么单着自己?” 老太太讲话一向犀利,纯正北京大小姐,一辈子当领导,脾气大,魄力也大,相当风趣倜傥一人。 燕贺昌跟他妈打电话就想笑,“您这话说的,养条狗那叫宠物,怎么能算我的种?我要是狗,您是什么?这不变着法把自己给骂了?可真狠的啊燕厅,这么些年,头回听您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真是战斗力退步了,回头还得再修炼修炼,重新补补。” 燕厅道小兔崽子少放屁,说:“我可去你妈的,我是轻易不打电话,好容易打电话不忍心骂你;你个小逼崽子少嘚瑟,再关公门前耍大刀,我可真要骂死你,当个外交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能的你……” ---- 燕部:逃脱不了被母亲骂成孙子的命运 燕厅:你带回来个媳妇我就不骂你了,我把你当祖宗供着。 三更 燕部:…… 小温绕:(眨眨眼睛睛)(偷偷说,此处应该指我)
第40章 会面 领导半天骂够了,喝口水,又开腔。 “管你是什么呢,你啊,还是尽快找个伴儿吧。”目不转睛盯着电视片头曲,燕厅认真,一秒也不落下,“你瞧人家xxx,才20来岁就被曝光隐婚生子,那同是男的,人家怎么这么积极?就你一点不慌,不想成家,你别是有什么毛病吧你,发现症结可得早治啊,这耽误不得。” “您要真寂寞,天天愁做饭没人吃,我倒有个好差事,就是不知道您乐不乐意干。” “你又打算忽悠我给你送饭呢,是吧?”老太太嫌弃,“可得了吧,上一秒巴黎,下一秒多伦多,你妈一把年纪还想折腾我买机票给你当随身厨子啊,美不死你。跟你臭爹一个德行,没一个好东西,成天就想着压迫女性,个完蛋玩意。” 老头闻言抬起脑袋,一脸委屈:“你这话说的,我又招你惹你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呐,都骂过贺昌了,怎么还骂我?” “老贺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太太看见这爷俩就烦,“一个死钓鱼佬天天盯着那水池子恨不能掉一吨花鲢,一个天天不着家,40来岁连媳妇都没有,孤家寡人一个——好歹你养条狗也是呢,真要单一辈子啊?这都不是大龄青年了,这是大龄夕阳红!” “您这嘴可太损了啊,黄牌警告。”燕贺昌挑起一侧眉,“谁说我没有?” “你有?你有个溜溜球有,我还不知道你呀,就嘴上逞能,你什么时候动过真格?” “这回真有。”又一条信息进来,燕贺昌跟老太太没时间多说,简而言之,“您要真想见见,待会吃完饭可以去燕京报社给他送个鸡汤,正好晚上他也不用在外头买着吃,挺好的。先这样,我这边有电话,挂线了。” “喂?喂?”老太太还没问出来身高体重,燕贺昌就没了动静。 “哎你说这人——”燕女士跟老头一摊手,“光说个燕京报社,让我上哪找去?多大岁数,长头发短头发啊,人家姑娘姓什么叫什么?什么职位负责什么的?就说他不靠谱,跟你一个德行,你瞧瞧说个话颠三倒四,都不完全,他也就干干外交,但凡让他当肯德基接线员,他都得把人家可乐送漏一杯不是。” 老爷子噗嗤乐出声,在那哈哈哈哈哈,折服于老婆的语言魅力。 燕女士在他背上一拍:“吃饭吧你啊,我带点吃的去瞅瞅。看你家燕贺昌这是找了个什么天仙儿,还指使他老妈过去给人送饭,哼哼,美不死他呢。” 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嫌弃,还是换了身漂亮衣裳,打了一大桶鸡汤,这就开着大G走了。 另一头,温绕回到燕京报社刚好4:20。还有几十分钟下班,他手头也没东西,就随便挑了本书来看,等向峰给他派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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