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齐知道自己理亏,少见地讪讪失语。他坐在凌屿的书桌对面凳子上,翻了翻手机,指尖随意点了两下。 不多时,凌屿手边的连着充电宝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消息提示,是陆知齐给他发了几个复杂的链接。点开,发现里面是高级讲师的内部公开课录像。 被问起时,陆知齐只漫不经心地随口说是手滑误发,绝密勿看。 凌屿内心腹诽,这怎么可能是手滑。 这种专家内部课程,一座难求,网上根本没有资源,就算是陆知齐,也得费一番心思才能辗转拿到。 这种‘手滑’的拙劣借口,也不知道是在骗谁。 “...每次都这样。先给一巴掌,再赏块糖。” 凌屿把手机架在眼前,轻哼一声,却还是没出息地点开链接,趴在桌上,认真地听着考点总结,余光瞥着陆知齐,瘪着嘴逞凶,却不难看出是在藏着笑。 陆知齐用指节叩叩桌面:“你是在学习还是在打游戏?笑这么开心。” “看娱乐圈八卦新闻。”凌屿一本正经地回他,“否则我该看什么?你发给我的视频?你不是说‘绝密勿看’?” 陆知齐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也不生气,只纵容地摇摇头。他的视线落在凌屿的本子上,被那一手‘飘逸’的‘狂草’惊了片刻。 “凌屿,你是打算把自己的卷面分捐出来做慈善?” 凌屿低头看看笔尖撞出来的鬼画符,真诚地说。 “我觉得还行啊。很丑吗?” 陆知齐嘴角微抽。 “现在给你找字帖练习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要字帖...你写给我示范就行。” “我的字?” 陆知齐有些讶异,不知道这小孩怎么又把鬼主意打在了他身上。凌屿的视线半落不落地搭在陆知齐修长的手指上,心思翻涌,想起陆知齐第一次在车上递给他那张写有他名字和电话的纸条。 那字真好看,像是拔地而起、纤细有力的几节青竹。 可惜那张纸不知被他丢在了哪里,他找遍了书包衣兜,再也无迹可寻,每次想起来,都会有隐隐的遗憾。 话都推到这个份儿上了,凌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猛地把笔塞到了陆知齐的手里,笔杆子上还沾着他的体温,热乎乎的。 “对。你写给我示范。” “写什么?先说好,岳阳楼记我可背不全。” 陆知齐手肘撑在桌面,二指轻夹着笔,笔尾闲闲地悬在空中,袖口挽起的小臂连着黑亮的笔杆几乎成一线,手臂线条流畅又好看。 每次陆知齐摊开书或是拿起笔,那种骨子里的矜贵儒雅都像是要溢出来。凌屿牢牢地盯着他的手腕骨,看了一会儿,低声说:“写你的名字。” “怎么,要模仿我签名?” “……” 凌屿想起陆知齐时有时无的戒心,料到此刻某个总裁必定又是警戒线高筑,指不定以为他凌屿又藏了什么坏心思。比如模仿签名,趁他不注意在某些重要文件上签字等等。 念及此,凌屿忽得没了心情。 他收起桌上的空白本子,低声说:“算了。免得你又怀疑我不干好事。” “……” 说中了。 陆知齐本来警惕戒备,但被凌屿这么一说,他忽得又心软了。他按住凌屿的手,叹了口气。 “行了。别闹。写这里?” “...嗯。” 凌屿愣了愣,才点点头。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眼神里的雀跃却瞒不住。陆知齐轻笑,说了声‘真好哄’,便一字一顿认真地写下了三个字。 陆知齐绝对是有书法功底在身上的。说是铁划银钩、名家风范确有夸张,可横竖之间自有韵味,细腻流畅,烛影在纤细的笔触晕染了浓厚的阴影,让人觉得安稳。 凌屿眼神挪不开,又被陆知齐轻轻敲了脑壳。 “只看不写,你怎么进步?” “……” “算了,还是教你点有用的。” 陆知齐换了一页,认真、工整地写下了两个字。 ‘凌屿’。 “考试的时候,至少把自己名字写得漂亮一些。” 陆知齐把笔还给凌屿,对面的小子迟迟没有动,喊他也不理,只盯着那两个漂亮的方块字,像是魂魄被谁勾了一样。 “怎么了?” “...这两个字原来能这么好看。”凌屿怔怔地看他,“我也能...这么鲜亮么?” 陆知齐神情一缓。他的手掌搭在凌屿的背上,极缓慢地拍了拍。 “说你是个孩子,你就故作成熟;可每次以为你是个大人的时候,又天天跟在我身后哭。撒娇是吧?” “...什么撒娇,谁哭了!是你造谣。你,每周教我写字吧。” “?” 这小孩,果然很会得寸进尺。 陆知齐搁下笔,准备离开,手又被牢牢牵住。 “你教我,我就学。我学了,一定能考上。”凌屿一字一顿地说,“死也会考上。” “死了怎么考?把卷子给你烧过去?” 陆知齐打趣,凌屿绷紧的唇果然抖了抖,差点就没憋住笑了。 “你会教我的吧?” “知道了,真黏人。快睡吧。” 陆知齐起身离开。替他关上门的时候,凌屿忽然跑到他面前,低低地说了一句‘陆知齐,晚安,做个好梦’。 客厅落地窗此刻亮了起来。月亮已经从乌云后面完全挣脱,风吹云散,夜朗月照。 于是陆知齐笑了笑。 说,会的。
第46章 咬人 自从得知陆知齐喜欢吃甜的以后,凌屿把自己的时间大体分成了三份:打工、看书、研究食谱。 不知从哪天开始,陆知齐餐盘里的牛排越来越肥美娇嫩,调味越来越甜,最后糖霜都直接洒在了牛排表面。 望着盘子里一层厚厚的细糖粉,陆知齐竟有些束手无策。 偏偏对面某只人形大狗用期待的眼神盯着他,陆知齐不得不硬着头皮切了一块裹满糖的肉,搁在唇边,犹豫了许久,才用牙尖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咀嚼。 “味道怎么样?” 陆知齐用尽毕生的涵养,朝着凌屿微微笑了笑。 “很有...创意。” “还行。最近书看多了,有点灵感吧。” 凌屿假装淡定,实则开心到唇角压不住,如果身后有尾巴,估计已经螺旋状盘飞上天了。 “……” 有时候养个听不懂话外音的实心眼孩子也挺痛苦的,陆知齐痛苦地边吃牛排边想着。 某天,凌屿起床,发现家里多了一台跑步机。 凌屿:“你要健身?” 陆知齐:“减肥。” 凌屿:“你不胖。” 每次陆知齐脱掉西装外套时,身材一显无余。衬衫合身,西裤笔挺,整个人干净利落的,线条很漂亮。 哪里胖了? 陆知齐试探地提示:“我牙疼。” 凌屿:“那跟跑步机有什么关系?要换个牙刷么?” 凌屿一脸真诚,陆知齐扶额无奈。 他几次想开口,却始终不忍心打击某位创意厨师的手艺,只好苦笑着站上了跑步机。 有了居家跑步机,凌屿再不用顶着狂风外出锻炼。陆知齐早上健身,凌屿在厨房给他做菜;而到了傍晚,打工回来的凌屿便汗如雨下地爬坡,客厅里,电视上播着新闻,陆知齐在沙发上专心工作,偶尔休憩时,随口跟凌屿讲讲时政。 凌屿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这台跑步机的到来源自于自己糟糕的厨艺。因为陆知齐在这方面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并不会特别照顾自己的情绪。 他并没有意识到,陆知齐变了;正如他没有感受到自己也变了。屋檐下的日日相见,陪伴变作习惯,所以礼貌婉拒融化成了偶尔的纵容,警惕小心被养成了全然的信任。 过分信赖的后果,就是身心开始放松。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松弛,导致了凌屿熬夜看书后的早上,根本起不来床。 在第三次匆忙做早餐烫到手后的清晨,凌屿被陆知齐勒令不许再这么草率地进出厨房。 “而且,今天你考试,不用帮我做饭了。” “那你记得叫外卖。” 凌屿当然不会忘了今天的考试。 洛城特高作为国际学校,规制相对宽松,转学升学不限地域;又加之其优秀的升学率和口碑,更导致了每年收到的转学申请太多。洛城特高眼见无法将学生全部收纳入学,因此每学期都会不定期为意图转学的学生举办入学测试,期望以此来筛选合适的人才。 凌屿一直在为这个考试做准备。而昨晚正是因为临考紧张,看书熬夜太晚,导致早上三个闹钟都没能叫醒他。 他赶紧冲去洗了个澡,拿出他昨晚就整齐折叠好的那套黑色运动服,慎重温柔地摸了摸,像是出征前耐心地擦拭铠甲和银枪。 “怎么还不出来?” “来了。” 凌屿只在兜里揣了两支笔和身份证,轻装上阵。走出房门时,鼻尖地闻到了早餐的味道。他好奇走近,桌上摆了红糖馒头和水煮蛋,两碗咸粥,还有点清淡的小菜。 凌屿愣了愣。 “我记得你早上喜欢喝牛奶咖啡、吃煎蛋吐司。你怎么想起吃这些?” “我也记得,你讨厌牛奶和煎蛋。”陆知齐示意他坐下,“光给我做饭,你自己早上都不吃了?” “我不饿。” “考着考着就饿了。”陆知齐不容置疑地按着他的肩,单手扶着椅背,把他推到了餐桌前,“肩膀绷那么紧,很紧张吗?” “...有点。” “没胃口也多少吃点。” “好。” 凌屿听话地拿起勺子,大半张脸埋在碗里,边吃边轻笑。 陆知齐很少见凌屿坦率地表露开心或伤心,今天倒是很反常地情绪外露。 “看来这饭菜很对你胃口。” “嗯。” 凌屿唇边的笑始终没停。 开心不只是因为早餐,而是因为自己的喜好被人记在心上,因为从来远庖厨的陆知齐会愿意为了自己而沾一沾阳春水。 陆知齐也笑他。 “行了,别傻笑了。快吃,吃完我请张秘书顺道送你去考试。” “呃...不用了。” 凌屿并不是察觉不到张秘书的冷嘲热讽与不友善。但他顾念着与陆知齐的关系,并不想跟那个人正面起冲突,而是能避开就避开。 可惜陆知齐没有给他第二个选项。 “他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换身衣服,快点去。” 换衣服? 凌屿顺着陆知齐的目光,竟才发现桌旁挂了一件崭新的黑色风衣,款式并不繁复,剪裁简单大方。凌屿犹豫着伸手摸着衣摆,衣料厚实,指腹的触感冷滑细腻,一看便是低调奢侈的大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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