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他给北灰洗了个澡,沾了一身的水和狗毛,又回家把自己洗一遍,刚好烤箱倒计时结束,出炉一大盘桃酥。 桃酥是邵松柏点的,老人都喜欢吃这些重糖油的糕点。林晃第一次做,自己改了低糖配方,又用牦牛酥油替了猪油,烤出来外酥内绵,一入口就化了。 他和邵松柏坐在院子里吃桃酥,林晃晃着腿,时不时掰一块喂给北灰,原本放着空,却忽听邵松柏叹了声气。 林晃问:“爷不爱吃么?” “爱吃,做得真好。”邵松柏拍他的腿,语声低沉下去,“只是想起了明曜奶奶,她以前就喜欢吃桃酥,但吃两口就嫌甜腻,不吃了过两天又想。” 一阵风过,老杏树轻轻颤动,邵松柏抬头望去——嫩芽结满枝头,又要迎来下一个夏天了。 他勾起一抹笑,却是抬手沾了沾眼角。 “蓁蓁还在就好了。”他低声念叨着,“你做的桃酥,她肯定能多吃几块。” 林晃嗓子眼堵了,堵了许久才低下头。 “爷,对不起。” 邵松柏一顿,“为什么道歉?” “我只是用弹弓打了那些杏果……”林晃对着地面低声嗫喏道:“它怎么会再也不结果了呢。” 邵松柏闻言摇头,“不结果未必是你的原因。晃晃,你什么时候开口说话的?” 林晃轻道:“回去后,没有明确的哪一天。” “契机呢?” 林晃摇头,“也不知道。” “这就对了。”邵松柏笑着摸了他的头,“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的,发生时便发生了。不必纠结,不必挂念,人也如此,树也如此,顺其自然吧。” 他说着又抬头望向老杏树,出神许久,方徐徐吐出一口气来,“它这两年倒一年比一年繁茂了,也许又快要能结果了吧。” 很多事情确实没有原因。 就像林晃不知道幼时为什么迟钝,也不知道怎么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人讨厌却又期待收到他的消息,又在重逢后蓦然心动。 “如果真能再结杏就好了。”林晃说,“不知道原因也无所谓。” 邵松柏捧着剩下的桃酥进屋,自言自语般地重复着:“会的。” * 林晃在自家小院里坐到傍晚,天黑了也没开灯,就那么坐着看手机。 手机里攒了三十多条消息,都是今天邵明曜发的,一些乡下随拍,还有些没营养的问话,问他学习了没,北灰吃没吃维生素,爷要的桃酥出炉了吗。 林晃一条也没回。 他坐在院子里把消息看了几遍,又点开从前的短信存档随意翻着。 直到院门被人一推。 “回来了。” 邵明曜手上拎了袋山货,往桌上一扔,“爷的朋友送了小核桃,分你一包。” “嗯。” 邵明曜朝黑黢黢的屋里扫一眼,“新鲜的直接吃,别拿来烤东西。” “好。” 邵明曜到他旁边坐下,抬头瞅一眼灯泡,“怎么不开灯?” “在看手机。”林晃说。 “装都不装了啊。”邵明曜气道:“给你发一天消息也不回,还敢承认自己看过手机。” 林晃没吭声,邵明曜又朝屏幕上扫了一眼,“看什么,探店视频?” 林晃没躲,任由屏幕那么亮着,片刻后自动息屏了,他才抬头看了邵明曜一眼。 “在看以前那些短信。” 四下忽然寂静。 邵明曜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对视着沉默,直到院子里的寂静蔓延出去,整条长坡仿佛都在等着他们开口。 邵明曜抿了下唇,先打破寂静。 “最近怎么突然又不回消息了?”他低声问。 林晃说,“在等你问我。” “问你?”邵明曜微愣,“问你什么?我都问过很多次了,从小就不回我消息,对别人却不是。” 林晃转回头去,坐在凳子上一下一下地晃着脚,邵明曜这回没催他,但却一直看着他,像是不等到答案不罢休。 许久,林晃晃着的腿渐渐慢下来,心跳却悄无声息地变得纷乱。 他看向地面,“邵明曜,你还记得当年你发我的第一条短信么。” “你说——”他不带感情地复念,“怎么不告而别了?回去后一个人也要好好过。不要害怕,人生很长,总会遇见转机的。” 邵明曜怔住,下意识看了眼林晃的手机——屏幕早黑了,这段话是他背出的。 林晃轻声道:“小姑让我认真回复,好好感谢你和爷爷一个月的照顾,礼数要周全。” 邵明曜错目不眨地看着他,“那为什么不回。” “我只是不懂相处,但我知道周全的意思是结束。”林晃平和道:“你发乎于礼地问,我止乎于礼地答,答完就是周全。” 就是结束了。 林晃语气没有波澜,神色也平和。 只有垂着的眼睫轻颤,越颤越快。 许久,他抬眸看过去,注视进那双温沉深邃的眸。 邵明曜总说他有一万个心眼子,哪怕小时候他钝得连一点情绪反应都作不出,邵明曜偏还是要这样说。 但或许邵明曜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他情感迟钝,但他一直有心眼。 有回音的哪还能被当成树洞。 只有得不到回复才会一直纠结。 被拿走了最珍视的一颗杏才会不肯忘记。 “邵明曜,我如果最初就回了你的短信——” 林晃终于开口,一字一字清晰地问道:“你还会一直给我发吗?” 还会接那些漫长而沉默的电话吗。 还会有明明远隔千里、明明活在两个世界,却仍留存住的那一丝脆弱而斩之不断的羁绊吗。 邵明曜蓦然怔住,眸光波动,喉结上下轻颤。 似激动,又似悸动。 似难以置信,又似恍然震撼。 林晃盯了他一会儿,数着他喉结颤动的频率,和此刻心跳竟有些重合。 他又轻轻地垂下眸去。 “你以前问过我,我那时候不想回答。 “我的口罩丢了,忽然又想答了。 “所以诓你再问一次。”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48】 那一天明蛋终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呆蛋的床底下有一个巨大的糖罐。 它打开,被里面的小纸片淹没。 是幼蛋期它一厢情愿发给呆蛋的蛋信。 当年呆蛋的字比现在还丑。 歪七扭八地一条一条抄在小纸片上。 塞进糖罐。 带着从幼蛋长到成蛋。 从一间蛋舍搬到另一间。
第49章 |“获得一只蝴蝶的正确方法。” 邵明曜进门, 北灰从屋里飞跑出来迎接,他开口喊了北灰一声,感到嗓子发涩时才想起自己几乎沉默了整晚。 林晃说完那些话就不吭声了,重新晃起腿, 旁若无人地玩手机。 那家伙就是这样, 会轻轻巧巧地说出天崩地裂的话。把震撼、惊喜、愤怒都留给别人, 自己像没事人一样, 垂下眼打个哈欠, 还要嘟囔一句困了。 蝴蝶翅膀轻轻一扇,哪管掀起如何的风浪。 邵明曜深吸气, 看着窗上映出的他绷紧的侧脸。 恼。有时候真想狠狠收拾他一顿。 方才他终于攒了半句话,待要开口前, 林晃捂着脑袋抢道:“不许打人。” 还把姿态放得很低,黑眼仁像蒙了一层水光,波动忐忑, 小声讨饶般道:“我伤还没好呢。” 装。 明知道已经被看破, 却还有恃无恐, 还在耍心眼。 他最后沉默着要走, 林晃又在背后提无理要求,说道:“不许生气不理人。你别记仇, 我就去试试借读考试……考不考得上另说。” 看看, 自己无法无天,却不许别人反击, 不许凶,连生气都不许。 他吃透了他, 就反复来回地拿捏他。 可是林晃, 你真的知道一个人任由你这样拉扯, 意味着什么吗。 邵明曜垂下眼,又深吸一口气,听着自己的心跳逐渐平复。 片刻,裤兜里的手机震动,是陈亦司发的语音。 回来的车上,他问了陈亦司林晃对乡下有没有不好的记忆,他想改天带林晃去玩,又问了平时发病会有什么隐秘的表现,不像哭、叫那么剧烈的。 邵明曜随手点播放,放下手机去拿遛狗的绳子。 “玩去吧,他没那么多禁忌。”陈亦司那边满是打沙包的嗵嗵回响,“观察他的呼吸就行,他发病也不会大叫,哭是更不可能,这家伙就没哭过,我怀疑他可能没长泪腺。” 邵明曜动作一顿。 陈亦司跟林晃认识四五年,日常相处时间甚至超过他姑,却说他从没哭过。 那他转学回来后那一次又一次的,一会儿眼圈红,一会儿黯然低头,是在干什么? 邵明曜拿着狗绳半天没动,北灰急了,绕着他转了几圈,又猛地仰脖子看向空中。 黑咕隆咚的,邵明曜看不清它在瞅什么,估计又是早春的小蝴蝶,坡街上每逢春夏都有很多蝴蝶,北灰从小扑到大,这会儿又来了劲,到处兜着圈子疯跑乱蹦,被溜得团团转。 等邵明曜终于捕捉到那只单薄的影子,它也已经飞到高处,眨眼便隐没入树枝中。 北灰在树下仰着脑袋到处瞅,喉咙里发出不甘心的呜噜声。 “别急。” “从小就教育你,蝴蝶不是这么个扑法。”邵明曜蹲下给它戴上项圈,把两只前脚也套好,说道:“慢慢来。” * 提前取消了晨跑闹铃,但林晃大礼拜天的竟然自己醒了。 手机没有新消息,他出门乱晃,邵家院门开着,悦耳的碗筷声从院里传出来,勾住了他的脚步,他略一探头,邵松柏招呼道:“晃晃来吃饭。” 林晃立即转身,从善如流。 邵明曜坐在饭桌边看手机,见他进来,抬了下眼皮算作打招呼。 好像有一些冷淡。 林晃坐下,北灰过来舔他脚腕,痒,他搬着凳子往邵明曜边上靠靠,顺便瞟他手机一眼,“看什么呢。” “A-level考试信息。” “几月啊。” “五月中。” 正要再追问,邵明曜主动道:“成绩八月公布。” “……哦。那你——” “准备得还行。”邵明曜滑了一下屏幕,看下一条。 “……” 林晃憋不出来下一句了。 爷做了羊肉大烧麦,皮薄又韧,面香裹着羊肉香,林晃就着一碗小米粥吃了十几个,吃饱往旁一瞥,邵明曜只吃了一个,粥倒全喝光了。 “明曜早上不吃大荤。”邵松柏解释道:“他说你今天过来,才让我包的羊肉馅。” 林晃“哦”了一声,等邵松柏进厨房拿酱菜,用胳膊肘撞邵明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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