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邵明曜手搭在他肩上,轻捏两下,等他抬头注视过来后才缓声道:“它等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终于在那阵风吹来时,决定振翅起飞。” “所以不是风托起了蝴蝶,而是蝴蝶选择了那阵风。” 林晃心尖忽颤,一瞬而已,却格外剧烈。 像带着回响。 震得他垂下眸不作声。 “没事,你慢慢想着以后,我先帮你计划眼下。”邵明曜把他的考试卷子放进书包,“回去上课。” “嗯。” 路上林晃走神了好几次。 小时候妈妈盼着他能表达喜怒哀乐,后来小姑告诉他健康活着就行,再之后遇到陈亦司,陈亦司觉得他能开店养活自己实在是相当牛逼。 没人对他的现状有不满,自然也没人对他的以后抱有期待。 唯独邵明曜这么个异类,一遍又一遍地在耳朵边对他重复:你现在太差了,你明明可以更好,你值得更好。 有必要那么好么。 活着不就得了。 回去时教室空了一大片,作弊的那几个又被叫走了,钱佳的位子也已人去桌空。 邵明曜还没给新的习题卷,林晃本想睡觉,但四周空荡荡,老师一眼就能看到他,他犹豫了一阵,破天荒地听了两节课。 集体作弊的事最后闹得很大,超过了林晃的想象。牵头的两人被劝退,其余人记大过,据说以后想托关系在本市找个铁饭碗都没可能了。 而他们最初的作弊动机竟然是想去七班和哥们汇合,能每周一起上两节体育课。 林晃听过垃圾班的各种离谱事,向来过耳不过脑,这次却有点不是滋味。 被劝退的两人嘻嘻哈哈地收拾东西,庆祝终于不用上学了。林晃看着他们,不知怎么,脑海里全是邵明曜那些英语书,耳机里的BBC,替他做的密密长长的学习计划,还有那些他暂时理不清的远方。 他不会成为鹤的。 但他头一回这么真切地感受到鹤和鸡的不同。 主理人大赛第三轮是在周五,刚好陈亦司在H市的事告一段落,林晃请了两天假,两人一起回D市。 他住在陈亦司的小阁楼上,没有卷子也没有邵明曜骚扰,用泡面就着邵爷爷给装的馅饼,活过三天。 第三轮比赛过得很稳,礼拜天下午,林晃坐大巴回H市。 上车前和陈亦司一通脸红脖子粗的撕扯,最终还是拎上了陈亦司做的酱牛肉。 “崽子,多吃多睡,好好增肌,好好学习。”陈亦司冲他挥手,“有空替我去新馆盯一盯施工进度。” 林晃纳闷,“好好学习?邵明曜是不是给你塞钱了?” “扯淡,老子用得着他?”陈亦司哼笑一声,转而语气里又透出丝认真,“崽啊,我以前感觉学习和你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命好做点小买卖混个小富即安,命普通点就进厂打工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蒙过去了。但看你这阵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你那邻居不错,像是块好饼,你就跟他学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要是真能往更远了走,那就走走呗,走不了再说,你还有店呢。” 林晃听得愣了足有半分钟。 陈亦司插着兜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通透……” 林晃纳闷地打断他,“真不是邵明曜雇你背稿?” 陈亦司一秒冷脸,上来一记肘击,差点给他怼个跟头。 胳膊剧痛,像要断了。 天天被邵明曜虚张声势地敲头,都忘了正经挨揍有多疼。 林晃心烦地揉着胳膊,“知道了。” 邵明曜好像是什么高级病毒,连陈亦司这种钢筋混凝土的脑回路都能入侵。 “上车。”陈亦司下巴一扬,“以前还要叮嘱你多说话,现在也用不上了,赶紧滚。” 大巴车开出城区,上了高速,林晃忽然又想起昨晚陈亦司的醉话。 陈亦司和拳友喝多了点酒,大半夜的突然扯着他的脸问:“老子认识你四年多,才看你从偶尔能蹦一个字到每次蹦出三五个字。但俩月不见,你这小嘴天天叭叭叭说起来没完没了了。你还是林晃吗?是中邪了,还是邵老头做的饭养人啊?” 邵爷爷的饭确实养人。 但他有那么能叭叭么。 林晃回忆了半天,想起来最多的却是邵明曜总无语地催他:“说话。” 深秋了,白天特别短,等林晃回到坡街上,夜色已经浓郁。 他看着搬个小板凳坐在他家门口的邵明曜,吓了一大跳。 “干什么?”林晃警惕,“在这堵我?” 邵明曜脸很黑,“我发现你期中考有个错题——” “疯了吧你。”林晃打断他,“我才下车。” “我忍了三天。”邵明曜一脸隐怒,把一张卷子拍他怀里,“古诗词默写,第二道,把你的错别字给我写一百遍。” 莫名其妙。 邵明曜一直很鄙夷俞白那种错题写五遍的学习方法,怎么突然转性了? 林晃纳闷地扽开卷子,借着邵家院里透过来的一点亮看那道题。 第二道古诗词默写出自《岳阳楼记》,他句子没错,错的是一个字—— 林晃“啊”了一声,快速把卷子叠好揣进口袋。 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曜”右边那半太复杂,他会认不会写,胡乱画了个长得差不多的玩意滥竽充数。 错也就算了,黑灯瞎火地看,画得还像个龟龟。 邵明曜的眼神恨得要死,“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林晃张张嘴,“啊。” 知道你名和会写你名,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林晃别开头看着隔壁,无语地认命,“一百遍,知道了。” 邵明曜哼了声,拎起小板凳,“写完给我送过来。” “哦。”林晃推开院门,“那我回了。” 他边进院边在心里吐槽。 真麻烦。 邵明曜怎么那么小心眼啊。 憋了三天不吭声,就光想着要罚他写一百遍是吧。 “林晃。”邵明曜又在后头喊他。 林晃把院子里的灯泡踩亮,不耐烦地回过头,“又怎么了?” 院门外,邵明曜站在光线昏暗处看着他,身影利落修长。隔壁的杏树被小院的灯泡打出密密匝匝的叶影,落在他额头和脸上,衬得那双黑眸沉而亮。 三天没见,邵明曜的气质像是变了变,但又叫他辨不清。 只是那人融在夜色下,忽地就染了那么一丝秋意。 寂静的,凛而不寒。 “口罩摘一下。”邵明曜说。 林晃一愣,“嗯?” “看一眼脸。”邵明曜的话声飘到他耳朵边,低低的。 “三天没见,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林晃垂在身侧的手指尖蜷了蜷,垂眸摘了一侧口罩,“这样?” 四只蝴蝶,底下两只潜藏在夜色中。 头顶的小灯泡晃着,最上面的沾了些光,如轻轻挥翅。 邵明曜的眸忽地有些深。 “嗯。” 他喉结动了一下,转过身,“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36】 呆蛋不耐烦地揭开小粘贴。 看什么看,天天看。 就一只小狗彩绘,你是没见过狗吗。 明蛋坐在它旁边,瞟一眼,又瞟一眼。 拧开蛋酒喝了一口。 懂什么,这叫防伪标记。 它说,不看一眼我怎么知道没找错蛋。 呆蛋皱眉消化了一会儿:你瞎啊。
第37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隔天清早, 林晃提着东西准备去邵家送礼。 他站在墙根下听着,等隔壁传来碗碟磕碰小石桌的声音,立刻去敲门。 原本只有一盒店里烤的杏子流心曲奇, 礼轻情意重。 后来又加上十斤陈亦司酱的牛腿, 礼重情义轻。 邵松柏一直往外送, 可算见到一次回头饭,当场就要切块酱牛肉给两个小的加餐。 林晃劝他别打开, 说道:“一整条牛腿,得切好半天,邵明曜着急晨跑。” 邵松柏惊喜, “整条酱的啊, 那可是费心血的好东西, 至少得炖一宿吧。” 那倒没有, 陈亦司就煮了俩小时。 邵松柏又问,“你自己没留啊?” 林晃摇头,“天天吃爷的饭, 留不留都行。” “这孩子。”邵松柏眉开眼笑,“馅饼烙了两大锅,待会你捡十张拿回家冻上。” 邵明曜狐疑地盯着林晃, “你乖得让人很不安。” 林晃瞥他一眼,“我又不对爷耍心眼。” 以物易物罢了。 邵松柏今天烙的是松子叉烧馅饼, 叉烧肉外焦里弹,饼厚实松软, 里侧浸润了酱汁, 外头烙着一层酥脆的松子, 香得林晃说不出话, 捧着饼一口紧着一口地咬。 邵松柏稀奇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脸, “晃晃生得真清秀,这纹身往脸上纹,疼不疼?” 邵明曜闻言也朝他看过来。 林晃都用不着回忆。疼,人脸上的皮薄,神经密集,蝴蝶还沿着靠近下颌骨的位置纹,所有疼痛元素集齐了。纹身师说他对疼痛很敏感,他不知道真假,只记得最后疼得整张脸带着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响。 林晃吮掉手指沾着的酱汁,“不怎么疼。” 邵松柏又问,“会不会发炎?” 林晃点头,“适应期半个月,这几只蝴蝶都是红的。” 那时他脸颊微肿,绯红一片,陈亦司笑话他说像在外头让人糟蹋了。 邵明曜指尖动了动,目光落在林晃的蝴蝶上,像在想象那个画面。 林晃瞟他一眼,“早就消红了。” 邵明曜挪开视线,“知道。” 邵松柏没问纹身的缘由,只一迭声地念叨好好的孩子遭大罪,挑烙得最大最金黄的饼,给林晃装了满满两大盒。 林晃用酱牛腿换了邵爷爷十张大饼。可往后一周,再闻着饭味去邵家推门,院门都锁得死紧。 他听见邵松柏在对北灰说话,喊几句邵爷爷,愣是没人应。 问邵明曜,邵明曜让他自己反省。 他恨死陈亦司了。 主理人大赛进入休赛期,第四轮要等元旦后,决赛就要到春天了。 三轮通过会收到一张银制证书,五年前庄心眠有一张,如今林晃把写着自己名字的证书和妈妈的裱进同一张画框,让店员一起挂在了店里。 他挺高兴休赛,能多点时间翻找旧手稿。 邵明曜比他更高兴,铺在林晃桌上的卷子越来越厚,林晃趴睡时会有一种脸陷进知识的窒息感。 但偏偏那些钢笔墨又带了股淡淡的木调香气,挺好睡的。 林晃浸在那股味里,懒得再纠结计划表,来什么做什么,做死算完。 窗台上摆满邵明曜给的习题册,里头字迹满当当,林晃偶尔会翻到一两个日期,都是三四年前,是邵明曜独自在北京,在高门大户里闭门生长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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