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任胤沉声问道。 “他是......我的爱人,”虞尧之声若蚊蚋,整个人都退化了,懵懵懂懂一低头,泪就落了下来,开始像小孩子似的哭诉:“他经常打我,我受不了了,所以才逃了出来。”他越说越凄切,那个人凌厉的名字被他日日夜夜含在嘴里不敢说出,划得舌头生疼,似乎快要出血,混着唾沫被不清的吐字吹出粉红色的腥梦泡泡。 任胤心神巨震,虽然余调牙关紧闭,王绰更不可能为他讲解,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多少也看出了点儿什么。 只是王绰能厚着脸皮追这么远,躲在阴暗角落里默默等待机会,甚至为了不刺激到余调,小心翼翼搞些拐弯抹角的迷奸把戏,让自己来当这个坏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对余调不上心吧?既然这么上心,之前又怎么会那样对待余调呢? 任胤问了,知道隔壁的耳朵也能听到,故意问的。 “他说是因为爱我,”虞尧之道,歪着头,脸上露出略带苦闷的疑惑神情,孩子般口齿不清,“太爱我了,所以舍不得我,要打我。” “所以呢?” “所以......”虞尧之双腿微分,嘴角上扬,同轻松如意的眉眼一起,被窗外夕阳照出松弛邪恶的阴影,紧绷弯折的手指在任胤掌心划动,一笔一划写出、说出答案—— “所以我也用同样的方式爱他了。” 王绰阴沉沉地听着,忽觉视线模糊,脸上如蚁在爬,于是烦躁地上下一抚,从染黑的额发撸到下巴,本想抹除烦躁情绪,却攥了一掌苦泪。 他怔住,看手心。 那上面滴滴点点,闪着星星似的水芒,是结出的苦果榨的苦汁,只是分量太足,从头到脚把肉躯灌满仍不够,还要往外漏。 从伤口漏出是苦血; 从眼角漏出是苦泪; 从毛孔漏出是苦汗。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苦果亦是果,是结果啊......
第48章 48 === 任胤知道王绰为什么要雇他了,除了做遮挡房事的那一片羞耻的帘,还得兼职疏解压力的排气管道,然后用哄骗来的信任做盾牌,劝余调稍微看开一点,不要走极端。 任胤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尽管内心纠结痛苦,但还是把这事做得很好。 “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至少别伤害到他自己。”王绰侧过脸,对任胤嘱咐道。黯淡的灯光下,那只灰蒙蒙的眼睛死气沉沉,让人不寒而栗。 别伤害自己,剩下的就不管了吗? 看余调那个不稳定但又很健康的劲头,应该更担心他伤害别人吧,反正自己没能从他的巴掌下逃过去。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总要用科学的方法纠正过来才行。 为了良心能得到片刻安宁,任胤是真心期盼余调能过得好,所以忍不住道:“可他有暴力倾向。” “还好,并没有打死人。钱我已经付给你了,是不够吗?还是你爸爸的病情不太稳定?” 王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再说我看你也有几分乐意。” 这话的意思太深,要把人淹死在里面,任胤鼻翼快速翕动,却无法呼吸。 太难受了,被钱财胁迫,在难以忍受的处境里日日煎熬、内疚,太难受了。 比如每当王绰在屋里操着昏睡不醒的余调,任胤不能阻止不说,还得一边听动静,一边给他们看门放风,狼狈得像条狗。 再比如那天早上,余调翻来覆去检查任胤的手,又好奇又信赖地问:“任胤,我昨天要醒不醒,总觉得像是咬了你一口,怎么现在一看,你手上什么都没有?” 当然没有,什么都不会有,因为你咬的另有其人。 这话说不出口,任胤只能强笑着含糊其辞,然后加大剂量。 要是真虚荣也说得过去,也好翻脸,偏任胤是为了尽孝,所以良心和孝心只能选一个,而按这个趋势来看,到最后连真心也要失去。 “问这么多,你很关心他吗?”王绰突然不冷不热地发问。 妈的......任胤真的很想现在冲上去,弄死这个阴晴不定的富豪、对余调穷追不舍的癞皮狗、贱不兮兮的受虐狂。 可杀了王绰以后呢?谁来处理首尾?爸爸又该怎么办? 还是那句老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拳头捏了又放,颈侧的青筋炸起又平息,最后还是选择了服软屈从。 任胤低声下气解释道:“我只是看他这样,觉得有些可怜。” 王绰意味深长地看了任胤一眼,半真半假调笑道:“你知道他有暴力倾向,那你知道他打我时可比这个狠多了吗?我也可怜啊。” 一收一放,恩威并施,王绰转瞬又露出个笑脸,“不过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就不用麻烦你了。你也不必杞人忧天,担心我对他不好。要知道我废了这么大功夫,不是专为了虐待他的。 我很爱他。” 说完,王绰转过身,背对任胤,意思是要请客出门。 于是任胤知道不能再问了,再问就不合适,再问王绰就要烦了。 再问......就什么都没有了。 等任胤走了,又只剩下王绰一个人,一个人缩在被水淹过泛潮气的地下室,苦熬白天。 自把公司暂托专业人士监管,孤身一人来到这荒村后,王绰便开始昼伏夜出。他再没见过几个日出,更别提日落。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样自缚于囚笼之中,捆绑在十字架上,受刑。 碰巧,所有的刑具都以他自己的肋骨为原材料,所以尺寸刚好合适,磨利的骨头从肺腑横贯至嘴巴,堵得王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好在夜晚贪婪地、偷偷地痴痴吮遍虞尧之全身。 多么好。 阴茎填满虞尧之, 虞尧之又填满他的心窍。 当然,王绰偶尔也会反思—— 自己这是变态了吗? 应该没有吧,哈哈。 只是觉得要疯了。 可怎么能不疯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 举目四望,天花板矮得像要塌陷,阴湿的墙面长满苔藓,寥寥无几的家具立在烂糟糟的泥地上。灯光驱不走黑暗,屋里的边边角角都和失眠过度的眼圈一个颜色—— 青得发黑。 王绰坐在烂桌子前,左左右右偏头,照着烂镜子,那样子多少有点儿神经质。 唔,脸的状态不错,只是头发根又白了,虞尧之走后头发就白了,再多补品也挽救不了,难以解愁。白了不好,有点儿显老。万一被虞尧之看见嫌弃,可怎么得了,所以必须要修补。 怕被察觉没带别人来,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王绰熟练地从箱子里拿出染发剂,开始一层层往上头抹。 再好的染发剂也有点儿辣头皮,微麻的气泡感让王绰眯起了眼睛。 在出神,在想。 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见虞尧之呢?一天、两天、三天......再看看任胤的进度,应该是今天或者明天。 “万物倒塌又被重建, 唯重建者再度欢愉。” 迫不及待了。 不知为何,忽然就从任胤想到了林聘,想起他年纪轻轻嘴倒挺硬,不肯说,怎样问都不肯说。 不过有的是办法。 撬不开林聘的嘴,还可以撬掉他的牙。 刚好这嘴亲过虞尧之,上刀子割掉也不算误杀。 于是林聘的牙齿意外掉落,白滚滚地渗着血在地上翻,混着惨叫碰撞,叮哩啷当响。 嘴里流血、流黑血; 漏风、漏口风。 可怜啊。 幸而王绰态度良好,愿意负责,给出的赔偿足够再换一口纯金的。 等林聘补好牙后,王绰又款款而来,非要和他见面,说是想当面道歉。 他一下下拍着林聘的后背,感慨万千,“意外,真是意外,还好事情解决了,成了意外之喜。从此以后,你可比皇帝还要厉害,是真正的金口玉言了。 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聘胆子早破了,他青白着一张脸,吓得直打哆嗦,吞咽了半天口水才说:“祝你们百、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谢谢!谢谢!” 王绰爽朗大笑,接着又亲热地搂住林聘僵冷的肩膀,贴近了轻声道:“虽然两个男人没法生孩子,但我很爱他,这祝福也实在合心意......所以还是收下了。” ---- 万物倒塌又被重建,唯重建者再度欢愉。 ———叶芝·《天青石雕》
第49章 49 === 任胤说他要出村述职,顺便回家一趟,路途遥远琐事缠身,耗费的时间可能很久。 又嘱咐虞尧之按时吃药,按时上课,遇到事情打电话多沟通,实在不行,就等他回来再解决。 还有,遇事不要走极端,不要上去就输出暴力,到时候害人害己,无法挽回。 毕竟白银村本就高度封闭,家家户户拖泥带水,都能扯上点儿亲缘关系,要是虞尧之发狂打了学生,被村民联合起来绑在树上揍...... 一向温柔又包容的男人,这时候啰哩啰嗦得像个老妈子。 “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可怕。” 虞尧之原本心不在焉地听,偶尔“嗯啊”几声,等听到任胤在编排自己了,才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只是打了一次不听话的学生的手心而已,甚至都没用力气,结果小孩子就哭起来了,脸蛋也变得皱巴巴,好难看,好可怜,这次的负罪感也来得格外快、格外猛,叫人吃不消。 “我不会打他们的。” 虞尧之和小学生相处久了,也多了些孩子气,他一边说,一边光着两条白腿坐在吱嘎吱嘎响的床上,给蚊子包涂药,脚丫子翘老高。 乡村土方子的味道凉而辣,混着浑浊的蚊香味儿一起熏过来,得不停揉鼻子才能缓解鼻腔里的酸意,揉着揉着虞尧之就有了几分慵倦,在虫叫蛙鸣里一下接一下地打哈欠。 “不会打,那准备怎么样解决?学生总有调皮不听话的时候。”任胤循循善诱,再次翻检着箱子里的东西,所有该带走的都已经带走了,只是迟迟狠不下心合盖。 “我也不知道啊,”虞尧之说:“但问题就在这里,逃也逃不了,只好随机应变,反正总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被吊在树上打,我天天跑步钓鱼,一溜烟儿就走了。” “他们都是做农活的,多的是笨力气,你怎么打得过。” “打不过也要打,我有很多武器,”虞尧之看着任胤的背影,开始胡说八道:“我有电棍、三棱刀,还有申昭同学送我的礼物——一把镰刀。” “又开始冲动?说过不可以用这些。”任胤把藏满肮脏秘密的相机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放下,咬着牙憋住苦涩,说:“不可以用刀,对你自己不好。” 虞尧之乐悠悠摇晃的小腿停了,简陋但干净的小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旧房子,家具朴素,陈设简单,墙上挂的旧年历是为了遮烂洞,桌上摆的书本教案是为了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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