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楼竟风。 他睁大了眼,看见沈廷佑跟在他们身后,最后摔坐在抢救室前。 轮椅骨碌碌转动,陈方旬操纵了轮椅来到沈廷佑身边,朝他伸出左手:“沈先生。” 沈廷佑怔愣着提起头,半晌后失焦的双眼才重新聚焦,扶着墙,硬是撑起哆嗦发软的身体。 “陈、陈助理……你的身体怎么回事?”他声音发虚,陈方旬没戴眼镜,不大适应地炸了眨眼睛:“昨天出了场小车祸。” “又是车祸……”沈廷佑脸色发白,看模样比陈方旬一个真出车祸的还虚弱 他靠着墙,手掌心满是楼竟风身体里冒出的血。 “他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舒服,所以都在家休养……”沈廷佑忍下即将流出的眼泪,带着哭腔道:“但他今天突然说要出门见一个人,我说我陪他一起去……他拒绝了,让我在家待着。” 陈方旬知道他现在需要靠言语分散注意力,便安静耐心听他说。 沈廷佑深吸一口气,捂着心口,强行让急促的呼吸平静:“他甚至是一个人开车……我不放心他,就开车跟在他的身后。” “他去见了黄姨……返程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沈廷佑眼眶通红,牙齿几乎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 黄惠萍。 陈方旬记得这个头发枯黄身材瘦弱的中年女人,上次她来到楼氏,固执要同楼竟风见面,称有话和楼竟风说,只是那个时候时机不对,楼竟风本人也不大想听,黄惠萍只能无功而返。 这次是和楼竟风把话谈清楚了么? 他皱了皱眉,沈廷佑却已经说不出话,靠在墙上,无声落泪。 “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拦住他……” 懊悔的话语只剩下干涩的气音。 陈方旬怕他当场犯哮喘,温声道:“楼总吉人自有天相。” 不过看送来的出血量,只能听天由命。 或者寄希望于医生能从阎王手里抢回人。 不过按照齐元霜那个性格,应该是直接和阎王爷干架。 陈方旬叹了口气,见沈廷佑痛苦的模样,一时间也说不出更多劝慰的话。 他拿起手机,直接通知了Mia和楼万霄,又及时联系了楼氏的公关团队和律师团队,与此同时,给楼氏老宅的管家发了消息。 现在抢救还没有结果,他暂时不希望楼老爷子知晓消息。老人家年纪大了,陈方旬怕他一时承受不住。 昨晚这一切后,他才搂了搂膝盖上的毛毯,陪在沈廷佑的身边。 不过多时,后方再次传来急促混乱的脚步声,推床滑轮与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有男人嘶哑吼道:“宋清!” 视野之内,染上血痕的指尖与推床一角一触即分,紧接着手指垂落,推床消失在抢救室内。 陈方旬沉默回头,傅长阙双目猩红,胸前一片艳红,裴清羽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后。 “长阙,你冷静点!”裴清羽抓住傅长阙试图砸上墙面的手,低声怒吼道。 傅长阙甩开裴清羽的手,嘶哑道:“清羽,我要怎么冷静!” 陈方旬看向抢救室,已然失语。 护士说的连环车祸,当真是不掺半点水分。 陈方旬左边是无声痛哭的沈廷佑,右边是双目猩红抱头崩溃的傅长阙,和摇摇欲坠的裴清羽。 看了眼沈廷佑后,他又转过头看傅长阙,出声喊道:“傅总。” 傅长阙抬起头,往日磁性的嗓音像是被砂纸摩擦过:“方旬……?你怎么在这?” 陈方旬安然坐在轮椅上,言简意赅道:“齐医生在里面上班。” 傅长阙现在满脑子都是宋清出车祸,脑子压根转不过弯来,并不知道齐元霜在上班和陈方旬在急诊等着的关系。 他咽了口唾沫,嘶哑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陈方旬点点头,知道他昨天大概也是被齐元霜拦在门外的一员。 “好很多了,多谢傅总关心。”他对傅长阙道。 “那就好……”傅长阙低声喃喃,“那就好……” “咚!” 摇摇欲坠的裴清羽终于撑不住,直愣愣摔倒在地。傅长阙目眦欲裂:“清羽!” 他的嘶吼并未彻底喊出口,紧跟着涌出的是鲜血。 “噗!” 陈方旬脸上是罕见的惊恐:“医生!护士!” 简直要疯了! 见傅长阙和裴清羽这两人都被送进抢救室后,陈方旬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他重重跌坐回轮椅里,一口气还没顺上来,Mia带着楼万霄先到了,身后还跟着脸色惨白的黄惠萍。 楼万霄连看都没看沈廷佑一眼,连楼竟风在抢救室里都没有分得他半分注意力。 他看向陈方旬,阴郁开口:“方旬哥,那个害你出车祸的家伙我已经在查了。” “谢谢小楼总,不过楼总还在抢救中。”陈方旬努力把话题转移到楼竟风身上,但楼万霄只是阴沉地笑了两声,自顾自撕扯手上的倒刺:“他在抢救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看向沈廷佑,漆黑的眼珠鬼气森森:“难道不应该是他的问题么?如果不是为了他,死老头子可不会连保镖都不带就出门。” 沈廷佑已经没有力气反呛他,眼珠机械性地转了一圈,最后朝向了楼万霄的方向。 陈方旬揉了揉眉心,对楼万霄道:“小楼总,我现在头晕,不大想安抚您暴躁的心情,麻烦您态度平和一点。” 他额角的包扎还没拆,右手的更是打着石膏,身上还套着病号服。 楼万霄向来只听他的话,又见他这副罕见的虚弱模样,闻言缩在轮椅不再吭声。 陈方旬见他安定下来,稍微松了口气。 他看向Mia身旁的黄惠萍,开口喊道:“黄女士。” 黄惠萍打了个哆嗦,眼睛骨碌转了半圈:“您……您好。” “您不必紧张。”陈方旬温和道,“我只是想了解楼总当时出车祸的情况。” 黄惠萍猛地打了个激灵,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什么情况!” 陈方旬皱了皱眉,尚未开口,齐元霜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 沈廷佑匆匆迎上去,抹掉脸上的眼泪:“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陈方旬推着轮椅到他身后,看向齐元霜。 楼万霄停留在原地没动,冷眼看沈廷佑紧张的模样。 “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齐元霜嗓音沉闷,他看向沈廷佑:“这里有份申请单,你先填了。” 沈廷佑手指发抖根本拿不住笔,笔尖来回晃动,一半天都写不上一个字。 齐元霜这才发现楼万霄这个直系血亲也在,朝陈方旬道:“方旬,让楼万霄填。” 陈方旬拿过沈廷佑手中的笔和申请单递给楼万霄。楼万霄纵然不耐,还是放下撕倒刺的动作,专注填表格。 齐元霜看着这几个人,开口道:“楼竟风是A型血,但现在库存不足,有可能需要请人现场输血。” 沈廷佑和黄惠萍下意识看向楼万霄。 楼万霄甩开笔:“我不会捐的。” “输血给他的人不能是直系血亲,你那个身体也不适合。”齐元霜冷声开口,又看向面前的几个人,正色问道:“你们有谁是A型血或O型血吗?” “我是A型血,我可以——” “廷佑不行,他不能捐!”
第76章 黄惠萍抓住沈廷佑的手臂,尖声喊。 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梗着脖子,声音像是从喉间奋然挤出,没有给她半分犹豫的机会。 急诊科无数哭嚎尖叫,亦或是死里逃生的欢声笑语同一时刻如退潮般消散。 一片死寂。 抢救室前的空间无限收紧狭窄,真相丑闻被尽数压缩在这一句话中。 刹那间只余几人目光游弋。 陈方旬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目光闪躲的黄惠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元霜猛然睁大眼,楼万霄死死抓着手里的笔,扬起的脖颈青筋暴起,下唇叫他撕咬得鲜血淋漓。Mia像是明白什么秘辛,红唇紧抿,猛地转过了身。 黄惠萍再次成为一尊没有生气的石雕,灰白的脸再无反应。 沈廷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猝然褪去,他看向黄惠萍,粗喘着气,呼吸短促,到最后只能听见呼气的声音。 肩胛骨重重撞上墙面,他捂着心口,双唇微张,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通红的眼睛只余眼珠能动,机械性扫过面前每一个人,最后仍旧停留在黄惠萍身上,视线重若千钧。 黄惠萍低着头,枯黄的头发散落,如同冬季彻底掉落封存的落叶,早已死去,再也不会等到春天。 一如死寂中那个明确的答案。 被死死抓着的笔掉落在地,狭窄的空间内平地起惊雷,楼万霄梗着脖子,怒然抓住了黄惠萍的衣领,沙哑嘶吼:“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残废的双腿不会支撑他的身躯,碎石般轰然倒塌,他从轮椅上滚了下来,深黑的眼珠发狠地盯着黄惠萍,苍白的肤色近乎厉鬼:“你在说什么!!!” 齐元霜回头看了眼抢救室,再次沉声问道:“除了他和楼万霄,还有谁是?” Mia转过身,低声急促对他道:“我是O型血。” “麻烦你和护士去了。”齐元霜叹了口气,再次看了眼沈廷佑和楼万霄,朝陈方旬眨眨眼,重新回了抢救室。 陈方旬坐在轮椅上,神色冷肃,他伸手,硬生生将楼万霄从地上拉起来,在他耳旁沉声喊道:“楼万霄!” 楼万霄灰白枯瘦的十指扒住轮椅座椅,像是冬日的树枝。 他的喉间嗬嗬作响,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双眼死死盯住了黄惠萍,没有半分游离。 陈方旬到现在才有机会思考沈廷佑与楼竟风的关系。 直系亲属不能输血,黄惠萍脱口而出的“廷佑不能捐”,已经能证实那个直指丑闻的答案。 他推着轮椅到黄惠萍面前,压低声问道:“黄女士,还有谁知道?” 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黄惠萍发颤,更别提直指核心的问题。她撇开头,干瘪的手下意识伸向沈廷佑的方向。 但沈廷佑避开她,往旁边瑟缩。 陈方旬半眯着眼,再次开口:“黄女士,您应该也不希望事情传的太广,影响到沈先生吧?” 打蛇打七寸,问话也要抓住软肋,黄惠萍的软肋显然在沈廷佑身上。 长久的沉默后,黄惠萍终于愿意开口:“没有。” 她的双唇颤抖:“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陈方旬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痛的额角。 当年他和楼竟风出差,在一家会所里遇见了沈廷佑。 沈廷佑那时在楼竟风眼里不过是个解闷的人,谁又能想到会把人直接带回楼家。 楼竟风甚至没有叫陈方旬去沈廷佑的资料,那双毒辣的眼睛像是被突然蒙蔽,一颗心挂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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