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 说话的人声线很低,带着压迫感。 但些微的沙哑又让声音尤为有磁性,哪怕是这么发号命令,也好听。 德牧听到指示,当即收好爪子坐得端正,两眼炯炯有神地看向陈挽青身后。 陈挽青顺着也看了过去,就见刚刚门后的那个人出来了,他摘掉AirPods,站在离她不到五米的位置,垂眸看她。 两道目光猝不及防地对接。 看清人的那一瞬,陈挽青心口蓦地收紧。 有多久了? 从高考完离开宣旸,有多久没回来,就有多久没见过。 那就是七年。 整整七年。 陈挽青怔怔地看着赵客。 眼前的他和记忆中的他一点点重叠融合。 相对于年少时的青涩,他成熟了很多,骨架变得更加宽大,体态挺拔,要是把过去的校服再穿到他身上,估计要小两个码。 还有这张面庞的轮廓,越发锋利冷硬了。 唯一没变的是那双总含着淡漠眸光的眼睛,眼神永远透着股桀骜不驯的随性张狂。 “赵一毛,你给我过来!” 带回德牧的女孩出声,拉回陈挽青的思绪,她低头看向身边这只又歪起头的狗狗,再联想阿婆之前说的那个比明星还强的民宿老板……有了猜测。 她一阵失神,赵客这时上前,随意抬抬手,德牧便过去用脑袋顶他掌心。 “抱歉,打扰到您了。”赵客说。 语气谈不上多客气,但也不凶,就是那种懒懒的礼貌。 陈挽青抿了下唇,有些干。 正想应声,旁边的女孩先开了口:“我知道了,是陈小姐吧?订了两个月的房。” “嗯。” 说着,陈挽青翻包找证件,赵一毛想来蹭她,赵客让它去后院,然后撂下句“招待好客人”,自己也跟了过去。 女孩对陈挽青说:“不好意思,我们这狗有些过于活泼。请出示下身份证。” 陈挽青递过去,余光跟着那抹黑色。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檐下避雨。 雨停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考完见。 然后就…… 再也没见。
第02章 日落海 办理完入住,女孩带陈挽青去房间。 日落海有前后两栋小楼,每栋楼都是两层,楼和楼之间的空地是后院。 陈挽青预定的是后面那栋楼第二层的最后一个房间,海景效果绝佳。 女孩帮她拎着一个箱子,在路上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特别嘱咐到楼里廊灯的事。 “本来昨天就能修好的,但师傅少带了工具就没弄完。”女孩解释,“最晚明天肯定能修好。要是没什么事,晚上就尽量少出来吧,不然摔到就不好了。” 陈挽青道谢,眼见女孩要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请问刚才那位先生是民宿老板吗?” 女孩一顿,上下打量起陈挽青。 陈挽青不是那种惊艳型美女。 但神奇的是,人群里望过去,不管周围人什么样子,视线最先去捕捉的,都会是她。 她身上有种清冷感。 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而是一种极为纯净柔和的淡雅,站在那里仿佛自带月光滤镜。而再瞧她的脸,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立体,偏浓颜。 所以,虽不是第一眼惊艳,却十分耐看,越看越美。 没想到这么漂亮脱俗的女孩也…… “是我们老板。”女孩挑眉,“有什么事吗?” 陈挽青忙说没有,多这句嘴,不过是想确定下自己猜的到底对不对。 女孩也没再深问,只是别有意味地哦了声,笑着说:“那没事我就先去忙啦。” 等人走后,陈挽青进屋关上门,长呼口气。 赵客。 他怎么开起民宿来了?还这么巧让她碰上了。 陈挽青回忆刚才的见面,他是有了变化,那是成长和阅历带来的,但不可否认,他也还保留着令她熟悉的部分。 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赵客时的情景—— 那是在开学第一天的班会上。 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的新生初次相见,虽面生,也有很多话说,吵得班里像是飞进来几十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班主任进来后,安静了些。 “这么能聊,那就做自我介绍吧。”班主任翻开手中的花名册,“点到谁,谁说。”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又坐下。 有的腼腆,说话声音小;有的中规中矩,没什么特点;还有的,大大咧咧,一张口惹起哄堂大笑。 点到赵客时,班主任说:“这名字有意思,是取自‘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老师说完,大家齐刷刷看向这位叫做赵客的同学。 只见这个趴在最后一排靠窗角落的男生缓缓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在凌乱的刘海后轻眨了一下。 他站起身,那时的他就比同龄男孩高出一截,清瘦的上身藏于校服之下,校服扣子一粒没系,露出冷白的皮肤和锁骨。 忍下想打哈欠的冲动,他语调里囫囵着没睡醒的鼻音,回了一个:“嗯。” 就这一个字,奠定了他问题学生的形象。 也烙下了陈挽青对赵客的第一印象——冷傲、懒散。 而这两点似乎现在也还存在…… 手机震动,陈挽青抽神一看,是好友姚若楠的微信。 —[到宣旸了吗?] 说起这位好友,她和陈挽青既不是中学同学,也不是大学同学,而是在北城合租时发展出的友谊。 只可惜没住两年,姚若楠扛不住压力,回老家考公务员去了。 临走前,她跟陈挽青说:“挽青,你比我坚强多了,还出色能干,一定可以在北城闯出来!加油!” 这话说了也就一年多,陈挽青如今也离开了北城。 —[到了,已经在民宿了] —[怎么样?家乡风光如何?] 陈挽青说了感触,总体就是还在发展建设中。 姚若楠是个话痨,发了几条微信嫌麻烦,干脆打来语音电话。 “我挺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宣旸的。”姚若楠有话直说,“干嘛不在北城另找一家公司呢?宣旸顶多是个三线小城,你留北城多好啊。” 这不是什么事后风凉话。 姚若楠回老家,除了实在卷不动以外,还有爸妈催的成分,而陈挽青父亲去世,母亲远嫁国外,所谓家乡,没有实质意义,不如在北城继续打拼,前途远大。 “是不是你那个缺德上司威胁要堵你后路?”姚若楠问,“他以为他谁啊?你没告他性.骚扰他还牛上了是吧!” 陈挽青说了句没有,来到阳台。 混着咸味的风吹来,大海一望无际,延伸着,在尽头与白云相交。 姚若楠的这个问题,陈挽青也问过自己。 她从北城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这家全国top前三的公关公司工作,每天两点一线,兢兢业业,全年无休。 有一次,她在出差中发起高烧,就这样,周旋好客户,凌晨下了飞机照旧回去加班。 可末了,功劳都叫领导和领导小蜜占了,她只落了个娇气的名声。 但就是这样,她也还是咬牙继续坚持。 她认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宣旸,所以必须守住北城。 可有时候人改变决定也就一刹那。 “就是觉得留下没意思了。”陈挽青说。 姚若楠想到那些谣言,替她惋惜:“那这三年的委屈和辛苦都白受了。” “没什么。”陈挽青拨开吹乱的头发,“过去了。” 都这么说了,姚若楠也不好再讲个没完。 而且,回家也是落叶归根,别的不说,起码人不生地熟,还是有好处的。 “你有没有联系过去的同学或者朋友?”姚若楠换了话题,“没事的话,可以聚聚嘛。” 同学、朋友。 眼前就有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同学。 堪比天降。 陈挽青背靠栏杆,问:“楠楠,过去有过接触的人,时隔多年再见,会想不起来吗?” “分谁吧。”姚若楠说,“你就看我表弟,长得跟白板似的。我几年没见他,回家过年还得我妈给我介绍才想起来是谁。” 这话逗笑了陈挽青,姚若楠也笑起来,刚才那点儿惆怅散了去。 姚若楠问:“你提起这个,是已经遇到熟人了吗?” 很正常的一句问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挽青笑容僵了僵,不太想承认。 “随便问问。”她说。 正好这时有人叫姚若楠去开会,她不能再闲聊,只能匆匆补上一句:“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 就凭她二舅一个脸盲,以前来北城看她时见了一面陈挽青,之后……念念不忘! * 陈挽青没再多想这场意外重逢。 她一大早的飞机从北城到宣旸,之后又坐船上岛,身体乏累,挂了姚若楠的电话后,简单收拾下行李,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饿醒的。 陈挽青搜索岛上的餐饮情况,都是当地人开的家庭式小餐馆,一些正式的餐厅或连锁店还在开发筹备中。 陈挽青也不想折腾,和客服说想在民宿吃晚餐。 客服发来菜单,种类很少,意大利面、卤肉饭、汉堡,都是民宿在正规超市采购的预制菜,价格比购买价贵五块钱,算加工费。 不得不说,这生意做得也是很实在了。 陈挽青要了份意大利,吃完之后,到后院的小花园散步消食。 后院比前院还要大些,放着几组太阳伞和餐桌餐椅,两个双人秋千,东侧建了一个玻璃屋。 玻璃屋是公共娱乐区域,屋里摆了桌游,懒人沙发和四台电脑,电脑旁空出的位置,墙上挂着飞镖盘。 盘上正中心布满密密麻麻的小点点,看来是有飞镖高手。 陈挽青看个大概,最后来到书墙前。 架子上什么书都有,热门的、冷门的,哲学的、文学的,她随手拿出一本翻翻,不想看了几页被吸引住,就这么一页一页读了下去。 等看完这本小记,天也彻底黑了。 陈挽青把书放到原处,回到小楼,楼里也黑了。 前台女孩说,原本只坏了一个廊灯,但维修师傅检查到是主电路的事,于是就坏成了一大片,除房间内的用电情况不受影响,剩下的灯都亮不了。 看着黑气沉沉的小楼,陈挽青迟迟没有进去。 之前因为出差时生病,她被同事背后议论身娇体弱,可实际上,她不仅不娇气,有时甚至称得上粗枝大叶。 和姚若楠合租的时候,灯泡憋了,她换;水龙头漏水,她修;就连马桶堵了,她戴上口罩也能五分钟内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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