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捂住面孔,深吸了几口气,才听见自己说道:“没事。” 其实很疼,就好像身体里面有一只狰狞巨爪,硬生生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似的。 路人关心了几句,见我没什么大碍,就走了。 我撑住身体站起来,茫茫然地想,怎么办呢?还是得活下去的,是不是? 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听见自己对司机说道:“去锦绣天成。”
第五十章 下了出租车,就直往场子里头奔去,也不管服务生的连声询问,一口气穿过大厅,朝后面的洋楼冲进去,“砰”的一声撞到一个人。 “班小姐?”唐川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 我喘着气问道:“利罡在吗?” “在,在,中午的飞机刚到。”唐川连声回答。 我朝他做了个手势:“我进去找他。” “班小姐。”唐川喊住我:“先生刚刚睡着。” “知道了。”我反而镇静下来,越过他往里走去。 门虚掩着,我轻轻地推开来,屋子里很暗,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远处一盏落地灯散发出幽弱的光芒。 我悄然伏到宽大的椅榻前,两只手撑着扶手,屏住气静静地看着利罡假寐的样子。 黑暗笼罩的室内是那么安静,淡淡的灯光照在他英俊又略带疲惫的面孔上,几乎都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是很好看的,身上永远有一种疏离淡定的气质,好像没人能走进他的心。 我,也不能。 那道眉,那股神色,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并没有两样。好似日出日落,湮飞湮灭,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可只有我知道,认识他,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门口的一块石头,都已经不再是昨天的那一块了。 忽然,温热的大掌猝不及防地抚上了我的面孔。 “怎么知道是我?”我在黑暗中开口问道。 随即听见他的轻笑声:“除了你,谁敢进来?” 灯光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一股酸楚蓦然袭上眼眶,我叹了一口气,将面孔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当中。 他伸手环住我,不再说话。我只感到空气中充斥着寂静的寒意。 “你到底还要不要同我结婚?”我紧紧抱住他,直跺脚。 利罡莞尔:“临上飞机还想来着,一到就马上接你去注册。后来睡着,醒来就知道你该怪我了。” 我心中憋苦,所有的彷徨害怕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眼泪顿时就像洪水般决堤而出,知道在他面前掩饰不了什么,索性闷声哭起来。 “有什么事跟我说。”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目光深沉。 我连忙别过头,胡乱地擦去眼泪,低声说道:“同主管吵架了。” 利罡头痛:“这样没用,还非要出去做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是我惯得你不轻。” “不,一定与你无关!”我猛地抬起头,脱口叫道。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想说服我自己。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定定地看着我,神情莫测。 过了很久,才听他开口问我:“吴盛连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我垂下眼,只觉得心中无限凄寒:“你一直派人跟着我。” 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凉得令人胆寒:“一个治安队的队长,也配来跟我别苗头?要不是为了你,这人死上十次都不够!” 我深吸一口气,才敢抬起头与他对视,终于一字一句问了出来:“爸爸的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说什么?”他倏地眯起了眼睛。 我静静地望着他:“我只相信,你是真的没有地下赌场的线索;我只相信,你向我求婚时的不安是真的因为激动,我只相信……”我突然哽住嗓子,再也说不下去,只不断地摇头:“吴盛连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我只相信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几乎用哀求的口吻说道:“你说没有,就没有。” 黑暗中,他的脸色深得像一潭井,即使微微一动也沉在了井底的最深处。 我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沉默对视着,时间也仿佛凝固起来。 我就像刑期已至,心中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只盼他能救我于黄泉路上。 我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只见到他的瞳孔中映出自己疯狂迷乱的眼神。 终于,利罡目光渐清,伸出手将我紧紧揽入怀中,用力摁住我的头,沉声道:“没有。” 我顿时从喉口发出一阵呜咽,经过这样一番大起大落,整个人好似松筋软骨,再也坚持不住,伏在他肩上就失声痛哭起来。 他闷声不响一把拽起我,力气奇大无比。一手将我整个人提起来,直直地往门外连拖带扯出去。 我猝不及防,膝盖“砰”地一声撞在门框上,痛得眼泪流得更凶了。 利罡却惘然置若地回过头,仍不肯松手,大力将我扯离地面,狠命握住我的肩胛骨,双目已经赤红:“现在就带你去注册,我们马上结婚!” 我紧紧捂住面孔,眼泪滂沱,说不出话来,只不住地点头。只怕再这样下去,他不崩溃,我先投降。 这种感情,实在太累了…… 利罡一手揽住我,一手拉开门,却见唐川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外,一见到利罡,连忙上前请示:“先生,厅里的人来了。” 利罡皱紧眉:“没空!今天所有的约会都给我推掉!” 他拉住我,越过唐川,径直去取车。 唐川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拦住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是经侦处的人!” 利罡微微一怔,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想了想,随即将车钥匙交到我手中:“你先到车里等我。” 我并未去接,只对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利罡看我一眼,没有再说话,掉转头就往前厅走去。 他的腿长,走得又快,我只能踉跄地追在后面。等我赶到前厅的时候,只见他正低低地在讲电话,身后站着几个穿制服,肩上四角星花的警察。 我飞奔过去,颤着声音连声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利罡收住电话,刚想稳住我,警察已经上前来隔开我。 我不管不顾地拽住他,不肯松手,只怕一撒手,两人又要再次失之交臂,从此天涯陌路。 这一次,我绝不放手!我们相遇得太早,又等得太久,好不容易能走到今天,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利罡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抚了抚我的面孔,缓声交待:“回去煮点饺子,我晚上就回来。” 他的声音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他的从容慢慢感染了我,我这才安静地松开了手。 他从唐川手上接过大衣围巾,看我一眼,才对几个大盖帽说道:“走吧。” 我飞快地追出去,看见他上了一辆公安厅牌照的四个圈,随即车驶走了。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车远去,夕阳的余晖刺得我有一刹那的晕眩,几乎站立不稳。不知怎的,恍惚间竟看到利罡的背影与爸爸的背影交叠在了一起。 宿命般的过往就如电影画面在脑海中错乱地回放着。 …… “不,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你一上路,就看到了结局,而老爸始终蒙在鼓里。这么说来,他更幸运一点。”…… “但我害怕你死。我不想到了那一天,一边庆幸坐牢是你最好的结局,一边看着你在我面前死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看,利罡,我们是多么渺小,多么渺小……还总叫嚷着不怕死。其实,生与死,哪里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利罡,我们是不能够在一起的。”…… …… …… 不!我一下捂住面孔,老天,他终于要开始对我们的惩罚了。 “班小姐,班小姐……”唐川一连串的急唤隐约飘入我的耳畔。 我艰难地别过头,一字一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班小姐,你别担心。是下头人造反了……” “我问你发生什么事了!”我打断他,大声质问道。 唐川愣住,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回答道:“说有一笔帐,怀疑从地下钱庄走……”他一边恨恨地小声自语:“也不知道怎么被咬上的!” “利罡会不会有事?”我冲口问道。 “我现在就去找刘律师,把先生保出来要紧。”唐川也很着急,转身去取车。 我一把拦住他:“我也去。” 唐川哭丧着一张脸:“班小姐,你待在这儿等消息,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好。”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不去。那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唐川看着我,郑重其事说道:“经侦处把帐一封,是一分钱也动不了了,到时候,就寸步难行。你随时听利先生的吩咐,把国外担保的资金调回来。” 我在生活这个斗兽场中磨练已久,并不是什么天真的人,只问他:“款子几天能到账?” 唐川一怔,吐字艰难:“十个工作日。” 我冷笑:“那你猜猜,两个星期之后,我们还会不会站在这里对话?还是已经坐进法院听判决了?” 唐川一头一脸的冷汗,脖颈上的青筋狰狞地爆了出来。 我低下头,叹一口气:“有备无患,交给我。”
第五十一章 谢天谢地,景叔不在家,老妈出来开门,看见是我,愣住了。 已经快十年了,我从来没有像这样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就径直跑上来过。 “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老妈向我抱怨道。 我立在玄关处,呆呆地开口问道:“妈,那套房子呢?” “在我这儿啊。你不肯要,我还不会享福?”她没好气地说道。 “你能不能借我一段时间?”低着头好半天,我才艰难地问道。 老妈看我一眼,转身去卧室取来钥匙交到我手中,不禁问道:“怎么?你爸那房子不住了?” 我将钥匙推还给她:“不要钥匙,要……要房契。” “什么?”老妈一惊:“你要房契做什么?” 我解释道:“我知道这套房子能卖一百多万,你把房契先给我,就当我向你借,这笔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你要把这套房卖了?”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我心里一片乱:“你本来就是买给我的,我现在真的有急用……” 老妈脸色变得很难看,伤心地说道:“出了事,就一声不响地跑来问我要房子。怎么不记得,当初求爷爷拜奶奶的给你,你死活都不肯要。我到底是你妈,不欠你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有事有人,无事无人?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妈?” 我心中凄苦,一下便哽住了喉咙:“你是我妈,也不代表你抛弃我的这十几年,就能用一套房子补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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