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告诉我,只要好好念书,这些愿望都能实现。可我拼足死命读,成绩还是很差;一盘帐要算个十遍八遍才能理清;付钱时,只要面额不是四人头,我就会给错……后来才知道,虽然愿望是好的,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所以再也不相信这些会发生……”我颓然说道。 只听他说道:“呵,同剧情略有出入。发现与登样家庭的孩子相比,老天并没多同情自己,瓦砾终究变不成金子。” 我扬起面孔问他:“你又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他啼笑皆非:“一步一步用命搏回来的,只有陷得更深,哪还望得到岸?你倒来眼热我?” 我长吁短叹:“要不就上岸,要不就一沉到底。吃过许多苦,就算苦尽甘来,甘也时刻提醒着以往的苦,更加不堪。” 他嗤笑:“多少人对‘苦尽甘来’执执念着,要是没有这四个字,根本不值得他们活下去。” 我顿时软弱:“生活是个小婊 子!” 利罡莞尔:“一份千把块薪水的工作当成事业来做,还要时时折磨我的耳朵。” 他又知道了。 我叹一口气,伏到他肩窝处,轻声说道:“我必不放过你。” 他微微扬眉,利诱我:“大屋少一个女主人,要不要来?” 我撇了撇嘴:“打别人的工不顺心还能找双耳朵诉苦,回大屋去到时连个哭的人也没有,任你宰割。” 他笑:“那么,叫唐川去打点,把你升上去。” “我只有张冒牌文凭,又不会说英文,一升上去大家就知道肯定有猫腻。”我摇头。 “哼,自尊心,自尊心!”他嗤之以鼻:“就算被穿小鞋,也是自讨苦吃。” 我捧住他的面孔:“只有你肯纵容我。” 他揉一揉眉心:“也要付出代价的,在他们面前,我已经威严扫地。”我禁不住问:“真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利罡看我一眼,站起来,只对我说道:“交给我。”我没再问下去,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不是他有意要瞒我,而是其中的千丝万缕,越少知道对我越有利。 他是为我好。 我连忙岔开话题:“过两天是朝朝生日,你打算怎么帮她庆祝?”他回答:“跟以前一样。” 我不肯:“可她想去海洋公园玩。” “什么!”他瞪圆了眼睛。 “就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不要带保镖,也不要佣人跟着。”我将小姑娘的话转述给他听。 “不行,太危险了。”他一口拒绝。 “程老师给他们布置了一篇作文,叫《我的海洋家庭日》。”我补充道。 他皱眉:“本来就不赞成送她去学校。” 我摊了摊手:“她已经六岁,是个大人了,我们是不是应该送利小姐一份礼物?”却听利罡不断低喃:“六岁,已经六岁了,真快……”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总觉得她还只有热水瓶那么大。”我轻声说道:“就算女儿七老八十了,在你眼里,还是小小一个人儿。”他笑:“那时恐怕我的坟前已经长满杂草了。”我挑一挑眉:“我呢?会不会是你旁边的一座新坟?”他凝视着我:“我们能活那么久吗?” 我一点都不害怕,只是笑:“不知道。” “你保护她,对她这样好。”他用指腹轻轻揉搓我的面颊。 “我把她当最好的朋友。”我缓声说道。 他很惊讶:“我以为你早把她当女儿看。” 我摇摇头:“做母亲是要担责任的。虽然心疼,气起来总归要一顿打,管头管脚,一句话说十遍也不嫌罗嗦……我自认做不到,也不忍心。母亲只有一个,谁都代替不了她。”他沉思许久,才说:“我并没有忘记静婉。” 我没有丝毫意外:“我知道,她是她,我是我。你不是幼稚肤浅的人,为了纪念前妻随便找一个替身坐垫被,也不会利用财势背景玩弄感情,你认定我,因为只能是我,其他人都不行。”“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凝望着我。 我反问:“你呢,为什么要同我在一起?” “因为你要同我在一起。”他理所当然。 “我只有这一个优点?” “所以才难能可贵。”他的声音很柔和。 我心安理得笑了:“我也一样。” “来,陪我到江边走走。”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 “只有两站路,我们可以坐公车去。”我挽住他的臂膀。 他扬起眉,做征询状。 “我想同你坐在双层最前排看夜景,那是非常美的。”他取笑我:“希望不要煞风景。” 结果,还是被他一语道中。 我们的公交车在临江大道上抛锚,全车人都被赶下来一起推车。 我暗自沮丧,看,就算要寻找点浪漫,也是不容易的,生活就是生活,不是做神仙。 推到一半,车又开始走了。 利罡先跳上车,伸下手来拉我,他的臂膀那么有力,车上的乘客起哄叫喊,我奋起追奔三步,才被他拉上车。 江边的灯火默默地延伸开去,空气阴凉,他替我拨开额前的乱发,我靠在他的肩上。 “果真很煞风景。”我嘟囔着。 “我觉得不错,风景才刚刚开始。”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我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 还来不及开口问话,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我抬头望去,如墨的夜色,朵朵烟花在黑暗中盛开,迸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倒映在江面上,撕裂成片片跳跃的火焰。 人生的美景总在不经意间这样出现,我张大嘴,回头惊喜地凝望着利罡,他满眼的笑意深印入我的瞳孔当中。 乘客纷纷奔上二层,争相从车窗内挤出脑袋观看。利罡护住我,贴在后车门上。 “今天过节?有人结婚?”我扬起面孔问他。 “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放烟花吗?”他沉声问我。 “为了庆祝。” “不,是为了永远不忘记。” 他低头吻住我。 万千世界寂静下来,车外是漫天花火,齿间唇瓣交缠着他温热的气息,刹那间,竟有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也许,这世上真有永恒的存在……
第四十章 睡到半夜,我被尖锐的手机音乐声吵醒,迷迷糊糊接起来听。 “请问是班向花吗?”那头有个硬冷的男声这样问我。 “你是哪里?”我警觉地反问。 “我这儿是市二医院,你认识一个叫张明睿的人吗?”他继续问。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回答:“我认识,他是我同事。”“请你立即到医院来一趟。两个小时前,有人在lus酒吧包厢里发现他服食过量的安眠药自杀。幸好抢救及时,他被救醒后,只向我们提供了你的联系方式。”我震惊地呆握住手机,一动也不能动,张明睿自杀?为什么? 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张明睿已经被送到普通病房,医生说已经替他洗过胃,一切情况都很稳定。 “小两口闹情绪,不能拿生命开玩笑!”医生在走廊上教训我。 我一呆,立刻明白过来,简直哭笑不得,只能唯唯诺诺地应着。 我撩开蓝布帘走进去,只见他躺在病床上,脸色十分的差,神情却很平静,还能招呼我:“你来啦?”我阻止他:“刚洗过胃,不要说话。” 老先生倒也老实不客气闭上嘴,只说了一句:“医药费先替我垫着。”我点点头,到急诊处交钱,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仍然睁大眼睛躺在那儿。 “几点了?”他连嗓子都哑了。 我看了一眼腕表:“两点二十三分。” 他想了想,才说:“飞机大概已经飞出太平洋了……”我没有说话,在病床边坐下,紧握他的手。 “阿花,我没人可说,Jimmy走了,想来想去只有找你……”张明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我一怔,连忙问道:“白天不是还好好的么?”他呆滞地摇摇头:“他回美国去了,要跟一个女人结婚。”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得轻声说:“可你做傻事,是不对的。”“八年了,除了他我什么人也没有,我的一辈子也完了。”他声音苦涩。 我小声呵斥:“胡说,你的一辈子不过二十几年,你的一辈还长着呢。”他将面孔埋进我的两手之间,我的掌心触到了他炙热的泪水。 进来换点滴的护士看见我俩这副架势,在一旁小声嘀咕:“好起来好得要死,恶起来恶得要死……”我推推张明睿:“喂,男朋友,我们和好算了,好不好?”他勉强抬起面孔,伤心至极,整个人都战栗不已。 我动容,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 他只颤声问道:“为什么?我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的又是另外一些人。”我心头一震,停住手势,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听护士又在一旁嘟囔:“不同爱的人结婚?那同谁?有问题!”“同你!”我终于忍不住瞪她。 护士自讨没趣,讪讪地退了出去。 我郑重其事对张明睿说道:“不管我们爱的是谁,与之结婚的又是谁,世界那么大,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们去痛苦,只为了爱情活不下去,是不对的。”“爱是什么?”他定定地看着我,问道。 我愣了愣,本能地接道:“爱就是……爱就是……”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爱上一个人,就是同自尊作斗争的开始。”他怔怔地说道。 “阿花,公司给你机会,派你去意大利进修,盖掉关晴那个臭三八,你去不去?”我想都没想:“我要留在他身边。” “要你帮他造假,偷税漏税,你做不做?” 我想一想:“那算什么,再卑鄙的事情我也不介意。” “如果发觉他同别人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我不响,拒绝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 “你先回答我!”张明睿不依不饶。 我沉默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答道:“如果我是你,永生永世都不会离开他,不管发生什么事。”空气有一霎那的凝固。 “哈哈哈!”他终于凄惶地大笑起来,呛着嗓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静静望着他,任由他笑个够。 直到他平静下来,面孔苍白,只怔怔地说了一句:“没想到了解我的,竟然是一个女人。”我这才不客气地回敬道:“没想到和我一样想法的,竟然是个同性恋。”“阿花,你真彪悍!我自杀,简直是个蠢蛋!”他低声说道。 我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我很小就怀疑女人是另外一种生物。”他喃喃自语:“念中学时,我把一本纪实书借给同桌看,没想到她翻了几页问我:写得好恶心!作者是不是瞎编乱造的?吓,她们的智力永远只停留在一个阶段,只配白衣白裙抱只洋娃娃在钢琴边坐一辈子,不像真人,倒像动画片中的人偶……”我没有接话,忽然想起邻居小女孩曾经问过我:“阿花,你爸爸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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