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是精猪肉,菜是香葱白菜。黑胡椒、色拉油、酱油、一点酒、两只新鲜的鸡蛋打进去,搅成的馅。即使生的,也是香喷喷,再用面皮包成小花样的一朵一朵,码在碧绿的白菜叶上,蒸熟,满屋子都是面香肉香。 这是我的生活,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永远都不会亏待自己。 我将蒸熟的饺子端上饭桌,蘸好醋,放到小姑娘面前,满足地看着她吃。 朝朝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一只,放到嘴边,小口小口允吸着,氤氲的热气顿时弥撒开来。 小姑娘抬起头,又一次认真地对我说:“阿花,真的好香啊。”我到厨房替她泡一杯菊花绿茶,她停了碗筷,小心地将茶杯暖在手心里,圆眼睛看着我,嘴里仍塞得满满的,不停在咀嚼。小辫子乱蓬蓬的,像柔软的水草,上面插着几只凌乱的发卡和蝴蝶结。 我问她:“朝朝的辫子是谁编的啊?” “我自己编的。”小姑娘骄傲地说:“不要爸爸梳,也不要莲婶梳。”我坐到她身边,拆开她的小辫子,轻轻替她梳头发。空气中静静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混合了食物和菊花茶的香,还有一种叫作温情的东西。 朝朝吃饱后,不老实起来,满屋子的乱翻乱转。我不去管她,回厨房洗碗。 出来的时候,吓一大跳,只见她整个身子趴出窗台,不知道在做什么。 “朝朝!”我连忙走过去,想将她抱下来。 “阿花,你看!”她用手指向墨蓝的天空,转过身对我兴奋地喊道:“那边的星星好亮啊!”我一边伸出手护住她,一边顺着她的视线抬头仰望。 夜的潮气浸润开来,天空是一片无垠的深蓝,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无力地挣扎着,似要穿透夜幕,探究这黑暗背后隐藏的到底是什么。在北天,有几颗星星排列成一个斗勺型,却是特别明亮,仿佛要照绝人寰。 我搂住朝朝,喃喃自语:“呵,是北斗星……” “北斗星?”朝朝兴奋地睁大了眼睛:“老师说,北斗星会在晚上领我们回家。每个小朋友心中,都有一颗北斗星。”我凝望着天际的那一抹光芒,怔怔地落下泪来。 我们的那颗星,叫利罡…… “阿花,你怎么哭了?”朝朝怯怯地伸出小手抚上了我的面孔。 “没有哇,”我摇摇头,展开一个微笑,倾身与她的前额相抵:“阿花爱朝朝。”我俩并肩坐在窗前,朝朝一一把小时候的趣事讲给我听,两人不时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小姑娘倦了,打了个哈欠:“朝朝好困困。”我将她抱回房间,安顿她睡下,一个人又回到客厅发呆。 我倚在窗前,痴痴地抬头仰望星空。 原来,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第三十二章 次日清早,我坐公交车送朝朝上学校。小姑娘自从出生到现在,一向小车来小车去,都没见过公车,一上去便新鲜得不得了。 我一手牵住她,一手挎着小宅阅读,已经忙乎出了一身汗。 终于将朝朝送进学校,我一看腕表,还有二十分钟,上班就要迟到了。急忙转身就往公司的方向奔去,今天是我丧假后第一天上班,千万要表现好。 还没到公司门口,就远远看见有一个人影站在那儿。 “吴永日!”我失声喊了出来。 吴永日看见我,这才朝我走过来,不好意思地抚抚脑袋:“阿花,打不打搅你上班?”“进来。”我一边招呼他,一边拉开店门打过卡,请他到仓库里面坐。 “不好意思,平时我们吃饭休息都在这儿,椅子不够高,你的腿疼不疼?”我从外面饮水机里斟一杯水给他。 吴永日抬头打量周围,勉强一笑:“你们的工作环境真够可以啊。”我朝门外努努嘴:“外面好啊,谁管里头?” 他放下茶杯,对我说:“阿花,申请已经批下来,我要走了。”我一怔:“调你去哪里?” “阿坝,作为部队援建。”吴永日回答道。 我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吴大知道吗?”“知道啊。”吴永日点点头:“这两天,他快被我的事情气死了。”我过意不去,看他一眼,低下头,没作声。 “别来了!”吴永日哈哈大笑,拍一下我的脑袋:“那件事情,他只是气不过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去!”我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你才是鸭子!”他握住茶杯,想了一会,对我说道:“阿花,我只是不想临走前再忤逆他,他一直为我做这做那,也不差这一件了……”我微微笑起来:“可最后,你还是忤逆了他。”他摊摊手:“没办法啊。看到你苦苦哀求的眼神,真是吓我一跳,好像活不成了的样子。认识你那么久,都没见你这样过。”我握住他的手,真心诚意说道:“谢谢你,永日。”他困惑地看着我,问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腿,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我轻轻摇了摇头:“不,不要这么说,你很好。你是个正派人,又念过大学,样样都比他强。你只有一个缺点……你不是他。”吴永日恳切道:“阿花,从小你就把我看得特别好,从不当我是残疾人。”我笑了:“我又比你好到哪里去?只是我的残疾太阳底下看不见。”他也笑,又问我:“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利罡不回来,你怎么办?”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平心静气说道:“怕什么,我有朝朝,有你们,我还是过自己的生活,好好生活。”“阿花,你变了很多。”他望着我许久:“以前,你对事情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现在,变了很多……”我低下头笑:“是啊,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他放下茶杯站起来,指着我:“第一,不准到车站来送我,第二,不准到阿坝来看我,第三……”他顿了顿,看我一眼,终于低声说道:“原谅爸爸,因为他只是一个父亲。”“哇!”我叫起来:“从这儿坐车到阿坝很贵的,我哪有那么多钱来看你啊!至于吴大……”我停住,想了想才说道:“他不需要别人的原谅,他无非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吴永日一怔,随后笑了:“阿花,我也一直把你当妹妹看。”我微笑着点头:“我知道,不然我们早就结婚了。”两个曾经谈婚论嫁的人,却若无其事开起婚姻的玩笑,大概也只能做兄妹了。 把吴永日送走,却接到老妈的电话。 “下班后到家里来,老景不在家。”老妈在电话那头吩咐道。 “什么事啊?”我不禁问道。 “来了再说。”老妈卖关子,在那头挂了电话。 我莫名其妙地盖上手机,来到店堂里。景姗的继任者关晴刚好过来巡店,比小妮子好说话得多,安慰我两句后,就离开了。 “大伙儿都说要替Joy办迎新会,她自己却说不用了。”关晴前脚一走,张明睿后脚就凑过来对我说道。 “可能她不喜欢搞这些形式。”我想了想说道。 “听说,那个Joy关,是有来头的。”张明睿开始八卦。 “什么来头?”我转过头问他。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老板推介进来的。”张明睿回答道。 “老板?”我不相信:“大老板是老外。” “你说,”张明睿瞄我一眼,搓着手问我:“跟Joy搞好关系,会不会给我们加提成啊?”“现在几点?”我问他。 他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但还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如实回答道:“九点三十五。”“九点三十五,你就开始作梦啦!”我一把推开他:“别作白日梦了,开工吧!”
第三十三章 下班才三点不到,距离朝朝放学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便坐车到老妈那里去。 老妈出来为我开门,我走进客厅,一下呆住,还以为自己走错了人家。 只见田浩威一身出客打扮坐在沙发上。 他见我进来,也不同我打招呼,冷冷地瞥我一眼,便不再说话。 我一肚子狐疑,望着老妈,她不理我,只推搡着我:“厨房里还有点碧螺春,你替浩威泡杯茶。”我走进厨房,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 “浩威,我真的不知道姗姗的联络方式。” “阿姨,你还是告诉我吧,别瞒我了。我知道她还躲着我……”我一听火就上来,一步走出厨房打断他的话茬:“碧螺春没有了,你走吧。”“阿花!”老妈站起来示意我打住。 田浩威脸色很难看:“不关你事!” 我回敬道:“你们已经分手了!” 他似忍耐已久,终于爆发:“如果不是你,我们哪会分手?”我懊恼:“你瞎说什么!” “嘿!”他跳起来:“那天在餐厅,就瞒着我装神弄鬼!”我皱紧眉头:“说什么呢,是爸爸的老板!” 他像只蠢鸡似的叫:“哈,老板?谁不知道……”“住嘴!”我怒斥他。 “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同他……” “住嘴!” “景姗……” 我一拳打在他左眼上,他顿时痛得后退怪叫,那半截话总算没再说下去。 我大力将他推出门外,一把甩上门,冲老妈问道:“他来干嘛?!”老妈沿着沙发坐下来:“他说,他给姗姗一个月的期限作反省,该不该同他顶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姗姗也没去找他,都不知道她已经出国了。我一听有人按门铃,还以为是你来了,没想到是他。”“我最讨厌这种男人!”我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吃醋乱猜忌同女友闹分手。好,分手的时候,翻脸翻得比书还快,唯恐被死缠烂打;后来,看到对方还算文明,又开始后悔,迁怒到别人头上去……”老妈止住我:“姗姗和他的事情,我们又知道多少呢,别乱说。”我摇头:“你晓不晓得,那时候他家还没起来,每次晚上约会回来,他只送景姗到地铁站,让她一个人摸黑回家,看一夜没事发生,第二天才厚着脸皮再约。后来他爸成了暴发户,自家三四部奔驰,可一看景姗也有了车,直接送到停车场更省事!”“哦,姗姗没跟我们提起过,倒是全告诉了你。”老妈很惊讶。 “你看看……”我接上去:“景姗大学毕业那年,田浩威刚好要出国,把我们都请去喝茶。这么大一间包厢里,十几个人面前,景姗说要以家属身份去荷兰探亲,他竟反问她,用哪门子的家属身份去看他?景姗也是个十三点,还像没事人似的傻乐!”老妈哭笑不得:“一会儿骂田浩威,一会儿又骂姗姗,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一呆,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说到底,我还是维护景姗的。 老妈自顾自开始对我说教;“这么难伺候,怪不得现在都找不到对象,样样比不上姗姗,真叫人操心。你倒说说,你有什么要求?”我低下头,飞快地回答道:“我没要求。”想了一会儿,又重复补充了一句:“我真的没要求。”我是真的没有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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