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涸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总想往沈洲那边飘,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看见他的脸。他面带微笑,在场所有人里就属他生日歌唱得最认真的。烛火轻轻摇曳,他站得远,得到的光亮很稀薄,鼻梁的明暗交界线模糊过渡,眼睛里点缀着远处的烛光,因而亮闪闪的,表情却欠缺一点适配的活力,淡然平静,是个十足的旁观者姿态。 李安顺闭上眼睛许愿,吹灭蜡烛,大家欢呼鼓掌,把灯点亮,趁着李安顺切分蛋糕的时机上去蹭奶油,抹在他的脸上。 其实大家都吃饱了,根本没什么胃口吃蛋糕,蛋糕的尺寸很小,最后也没吃完,玩玩闹闹各自尝了一点就结束。耳钉男嚷着要进行下半场,提议大家一起去玩密室大逃脱或者剧本杀。 李安顺刚去洗手间把脸洗干净,张嘴正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当即脸色就变了,皱着眉说要出去接个电话,让大家先把身上的奶油弄干净了再说。 宋涸是除了李安顺以外脸上被抹奶油最多的一个,餐巾纸已经不够擦了,也得去洗手间洗把脸。 出了包厢没在走廊里看见李安顺,不知道刚刚是通什么电话,需要他跑那么远去接。 宋涸进洗手间仔细洗掉了脸上和头发上的奶油,又用冷水冲了把脸,脑子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有点混乱。 推开洗手间的门,看见了正对面靠在墙上的陆以青,对方抱着手臂朝他笑了笑,显而易见是特地过来等他的。 宋涸站住了脚,问他:“怎么了?” 这地方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陆以青也没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沈洲打算搬走了。” “什么?” “前不久他托我帮忙留意单间出租房,说跟你之间产生了误会,要搬走。” “……”宋涸混乱的脑子顿时开始隐隐作痛,忍不住抬手掐了掐太阳穴。 “我看他是打算不辞而别,”陆以青把环抱着的手臂放下来,站直了,轻轻叹口气,“反正你早晚得来问我,不如干脆省去这中间的折腾,提早告诉你的好。” 宋涸霎时间又想起那个梦来,沈洲渐渐隐入人群的身影一闪而过,脑子里有根弦一下就绷紧了。他咬紧牙快步走回包厢,沈洲正笑嘻嘻地和苏茜以及耳钉男聊着些什么。他走上前去一把拽起沈洲,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沈洲蒙圈地看着宋涸怒火中烧的脸,愣愣地问:“干什么?” “有事找你,过来一下。” 宋涸二话不说就拽着他往外走,在门口撞见了姗姗来迟的陆以青。陆以青笑着和二人打过招呼,走向苏茜和耳钉男,同面面相觑的二人解释道:“哎呀……这‘哥俩’好像吵架了呢。” 沈洲不明所以地被拽着走,一路拐进了某处走廊拐角,宋涸的手太过用力,他觉得手臂被抓得生疼,但耐着性子没有反抗。 这拐角在走廊的尽头,再里面有间紧闭的员工休息室,周遭没什么人路过,显得安静而空旷。摆在墙角的一只盆栽绿油油的,宽大的叶子被宋涸走路带过的风吹得不停晃动,远处有各间包厢隐约的嬉笑声。 宋涸的手仍未松开,把沈洲抵在墙上动弹不得。他呼吸急促地盯着沈洲喘息了好一会儿,觉得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开口问沈洲:“你为什么要搬走?” 沈洲十分惊讶,但很快明白过来,知道十有八九是陆以青刚刚告诉他的。 他试图从宋涸手中挣出自己的胳膊,无果,只得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抬起双眼望向宋涸,说:“如果继续住在一起,彼此都很困扰。” 宋涸语气激动:“你困扰什么?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做!” 沈洲闻言微微眯起了双眼,审度着宋涸,没接他的话。 面对沈洲的无动于衷,宋涸泄了点气,可态度还是强硬的,执拗地拧着他的胳膊梗着脖子说:“我只是喜欢你,这也有错?” 沈洲摇了摇头,心底也惊讶于自己出乎意料的平静,语气没什么波澜的:“是我的错,本来一开始就不该介入你的生活。” 宋涸沉默了一会儿,凑得近了些,逼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我不行?是因为我跟我爸虽然长得像,但是性格天差地别吗?” 沈洲的眉毛终于皱起来了:“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宋祁,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宋涸几乎是吼的:“你放屁!” “随你怎么说,反正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就搬走,以后我们尽量少碰面。学费住宿费和生活费我照例打给你,供你到大学毕业,一切没什么两样。” “不行!” 沈洲不想再跟他废话了,使劲全身力气挣脱开他的手,估摸手臂得拧肿了。他一边揉着火辣辣跟剥了层皮似的胳膊,一边转身要走。 刚刚抬脚又被宋涸给拉住了,沈洲彻底失去了耐心,转过头去就要发作,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飚出来,在看见宋涸的脸时突然怔住了。 他好像喝了点酒,应该不至于喝醉,脸颊连着眼眶都是一片不正常的绯红。此时收敛了刚才气势汹汹的执拗做派,宋涸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落寞脸色,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拉紧沈洲的衣摆轻声问:“你喜欢我爸那种温柔的,是吗?” 好像路边饥肠辘辘一个劲儿推销产品的穷鬼,翻遍了全身上下所有口袋也不想放你空手离开,仿佛差了你给的一个钢镚儿就要马上饿死一样。 沈洲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感觉良心受到了强烈谴责,自己莫名成了个罔顾情义的恶人一样。 他矢口否认:“我不喜……” 他想说自己不喜欢宋祁!不喜欢宋祁!真的真的不喜欢宋祁!可话到了嘴边也知道毫无用处,宋涸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沈洲自暴自弃,只想早点结束这场糟心的谈话,无奈道:“哈,算了……随你怎么想吧。” 说完捂住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宋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没精打采地回到包厢。李安顺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座位上还莫名其妙多了个人——正吃着最后一块蛋糕的成执。 众人纷纷朝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二人投来询问的目光,沈洲笑着跟成执打了声招呼,坐回陆以青旁边,暗暗掐了把他的腰,陆以青一边躲闪一边保持面上的微笑。宋涸也坐了回去,看得出身旁的李安顺心情不太好,还知道悄咪咪地凑过来关切他:“怎么了?你脸色好差,吵架了?” 宋涸还是不说话,默不吭声地又喝了点酒。 包厢里好像除了苏茜和耳钉男,此时此刻没有谁是真正开心的。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李安顺打了个哈欠说自己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学校。 寿星都这么说了,耳钉男提议的密室逃脱和剧本杀计划也就不了了之了。 陆以青和宋涸沈洲一道打车回去,耳钉男独自返校,苏茜、成执和李安顺一道打车回学校,大家一一道别,就各自散了。
第60章 (李) 李安顺预订的蛋糕不算大,10英寸左右,切分成八小块,六个人各自尝了点。还剩两块没人吃,其中一块糟蹋了,奶油混着蛋糕胚全抹他脸上去了。 一个圆桌都没能坐满,他在林港大学看似社牛到好像全校都认识一样,其实真正说得上话的也就这么一小撮人。 上学期面基的那个街舞帅哥还是苏茜带过来的,其实李安顺对他已经没剩多少印象了,名字都给忘了,苏茜却说他对李安顺很感兴趣,两个人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真心话大冒险中与那人十指相扣的对视环节让李安顺很尴尬,面上假装笑得直不起腰来,暗地里早就脚趾抓地了。 分完蛋糕那人还提议一起去玩密室逃脱或者剧本杀,李安顺刚想说还不如去KTV让他过一把个唱瘾,嘴巴刚张开,电话铃声突然就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呦呵,前男友还没死呢,十八层地狱里也有电话么?居然打到这里来了。 他的脸色立即难看起来,预感到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不太雅观,于是跟众人打了声招呼说要出去接个电话,一溜烟跑出包厢到了餐厅大门口。 一接通电话就把对面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傻逼、智障、畜生、天杀的……”,不带重样的一口气飙了二十来个词,骂爽了不等对面说一句话就给挂断,扶着墙大口喘气,把周遭路过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就连马路对面都有好几个人驻足看过来,李安顺把气儿喘匀了,抬起头朝对面看了眼,嘴一张正想说话,电话铃声又响了。 李安顺看也不看就接通,深吸口气打算给路人再来一次视听冲击,铆足劲儿破口骂道:“你他……妈?” 那边几乎和他同时开了口:“顺啊?吃饭了吗?” 意识到电话那头不是他前男友,还真是他妈,李安顺及时刹住嘴,清了清嗓子,语气缓下来:“妈,我吃过了。” “那个、生日快乐啊。” 李安顺在心底轻轻哼笑,面上却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问她:“爸呢?” “他在……在一旁看电视呢。” 那边窸窸窣窣响了一阵,夹杂着他妈压低声音让他爸接电话的争执声。 李安顺等了好一会儿,像聚精会神收听一出期待已久的广播剧,结果剧里一直在上演最无聊的情节,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想要的转机。他的大脑开始放空,同时耳边的争执声逐渐具象化,变高、变大、变尖锐,压得他比刚才骂人不换气时还要喘不过气。妈妈的手机听筒比一开始拿得远了些,那边的争执嘈杂声隔着愈来愈远的距离,他在电话这头毫无办法,也插不上话。 仅剩的那点期待随着时间的流逝弥散得彻底。 管他们能不能听见,李安顺自顾自喊道:“行了别吵了,你们注意身体,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妥协和接受到底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这么久了,父母对他的性取向早已无可奈何,但因此产生的隔阂仍在,且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明明第二天是周六,他们不用着急上班,离得又不远,开车来学校陪他一起吃顿饭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自作主张打了一笔钱过来,只让他吃点好的,爸爸更是连一句“生日快乐”都不想跟他说了。 李安顺挂断电话后心力交瘁,随意抓了把被风吹乱的刘海,并不着急回去,而是抬头望向了马路对面。 之前驻足看热闹的几个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还剩个高大显眼的男人,站在路灯下面,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朝他望过来,与他视线相接了一秒,默默转身打算离开。 往来的车灯和闪烁的霓虹有些晃眼,李安顺踮起脚尖虚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没看错,才高声喊他:“喂!成执!” 成执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目光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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