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你拿它干啥?你还揣兜里!”裴溪洄警惕地瞪着眼,“你不会是要去打野食儿吧!” “该你管吗,离婚了。” 他反反复复地提醒裴溪洄两人已经离婚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听得裴溪洄心酸又失落,也不太敢反驳,就悄么声地念叨:“不该我管那你刚才为什么凶我……” “我就问一句你自己交代的。” “你!”裴溪洄一怒之下,狠狠瞪了下眼。 瞪完摇着他的手可怂可怂地问:“那明天能不能见啊?” “不能。” “……后天呢?” “永远都不见。” “不能这样说!你快收回去!”裴溪洄仰着个脑袋,眼睛很红,头发揉乱成一团,小模样滑稽又可怜,“不能不见,老是见不到你,我魂就丢了。” 靳寒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 “之前一个月没见,不是也没丢。” 裴溪洄抿抿唇,知道这是自己实打实的错,也不反驳。 他这点被靳寒教得很好,向来是犯错就认,出事就扛,不会推卸责任,更不会找理由。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也该罚。” 他软着声音,拇指在靳寒的手腕上轻轻搓两下,搓得那一小块皮肤微微发热。 “哥想怎么罚我都行,只要能消气,就是罚够了和我说一声,别……别不让我回家。” 靳寒垂眼看他,脸上表情还是那么冷。 “让开。” 裴溪洄撒手。 靳寒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出门外。 裴溪洄扒在门边,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并没有泄气,反而信心十足。 小河湾广场那么大,说不见就不见? 谁说的都不好使。 腿长在他身上,他可是有些手段!
第8章 凭什么给你 酒过三巡,宾客逐渐散场。 靳寒借口有公务要忙半小时前就走了。 裴溪洄想起给夏海生定的新婚礼物还没送,就绕到小金山后巷,给夏三打了个电话。 夏海生正和陈佳慧忙着送客呢,接起来特别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我的好大儿。” “上二楼左边那个窗口。” “啧,你节目怎么这么多?” 夏海生老大不乐意地噔噔跑上楼,推开左边第一个窗户往下一看,两个眼珠子差点当场掉下来,“我草——” 只见楼下窄巷里,裴溪洄斜斜地倚在一辆银灰色的全新阿斯顿马丁旁边,车里放着两只花篮,车头上还绑着个土到掉渣的大红花。 他转着车钥匙,朝夏海生一扬下巴,手指一按,喇叭轰鸣。 “叫爹。” “爷爷!!!” 夏海生歌声嘹亮,裴溪洄浑身舒畅,满意地点点头,从下面把车钥匙扔给他。 “填的我姐的名儿,你俩开着玩吧,等有小崽子了我再随个大的。” “这就够大了!我人生的终极梦想!” 夏三儿恨不得拿彩虹屁把他吹上二楼,来个父子相拥认亲仪式。 裴溪洄还有事呢,说仪式就免了,爸爸记心中。拍拍屁股走人。 - 下午四点了,日光变得温和许多。 裴溪洄喝了酒,不能开车,放在海底隧道的摩托肯定也早被靳寒叫人提走了。 他甩甩脑袋,觉得自己还算清醒,就没叫车,从小金山出来沿着金山寺路漫无目的地走,正好吹吹海风。 枫岛人恋家,也恋旧,很多人从生到死都不会离开这片海岸。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是故土,还是灵魂最终的归处。 岛上的生活浪漫悠闲,富有情调。 路边有推着小车卖盐汽水的阿婆,裴溪洄花十块钱就买到一大桶。 粉布灵的小甜水里面还加了桂花和脆啵啵,重到得两手托着喝。 他抱着小甜水在街边的柏树阴影下走,街对面是一排排漆成蓝绿色的房子,房子沿着海岸线而建。干净的街道规律纵横,红色双层复古叮叮车在街头巷尾穿行。 海岸、灯塔、蓝绿色的海水、拉小提琴的绅士和盘旋的海鸥,在这里随处可见。 对岸码头上坐着好多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带着自己的小狗晒太阳。码头底下停着十几艘小客船,只需要五十五块就能买到一张环绕枫岛半周的观光船票。 他登上小船,八分钟后抵达第一站。 船靠岸了甜水也喝完了,他扔掉空桶,钻进七拐八拐的小巷,最终在一个很普通的门户前停下。 旁边白墙上挂着个小门牌——花熙路九幢。 裴溪洄进去喊了一声:“老裴!” “在呢,可小点声吧,你这嗓门能把死人喊活喽。”一个打扮很时髦的中年大叔站在花圃后浇水,看到他进来也没有要待客的意思,让他搬个小板凳自己坐。 “不坐了,我跟你说个事。” 裴溪洄就站在门口说:“我和靳寒离了,告你一声。” “啊,知道了。”老裴拿着长嘴水壶浇得专心致志,闻言头都没抬。 “你不惊讶?” 这也是够欠的,不惊讶都不行。 老裴瞬间长大嘴,声情并茂:“啊?怎么离了?怎么会这样!” “……”裴溪洄白眼翻上天,“别演。” 老裴就笑笑:“你俩结婚我都没惊讶,离婚有什么好惊讶的。” “废话,我俩结婚时还没你呢。” “哈哈,这倒是。” “总之就这么个事,你知道就行,别往外说,我签了保密协议。” “呦呦呦,还保密。”老裴笑话他:“离了不让说?咋?怕丢人啊?” “我怕什么丢人,我也没人可丢。” 裴溪洄抱着手臂坐在门口高高的石桌上,晃荡两下腿,“他说怕耽误生意,好多商标都是我俩的名字注册的,协议上写了一大堆我也没仔细看。” “他的意思?” “昂。” 老裴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说也好,不然就照你之前得罪的那些人,今天放出话去你俩离了,明天你就得在迷路海上翻白子(尸体飘水上)。” “你可盼我点儿好吧,你最近也少去靳寒跟前晃,我俩没离的时候他就不待见你,哪天把他惹恼了他先让你翻白子。” “行,那就比比咱爷俩谁先翻。” “有病啊谁和你比这个!”裴溪洄气哼哼地从石桌上跳下来,转身挥挥手,“走了。” “不在这儿吃啊?” “懒得吃。” “正好我也懒得做,你那破嘴就他能伺候。” 他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 一分钟不多呆,石桌都没坐热,就跟后面有人撵他似的。 老裴也不送,只说“小洄哥慢走”。 这样的相处模式很难看出来,他俩是正经父子,骨肉至亲。 但裴溪洄从没管他叫过爸。 裴溪洄的妈妈是搞科研的,保密工作,在边境雨林里被雇佣兵杀害。 那时候他刚出生两周,哭还不太会哭呢。他爸悲痛欲绝,完全没有心力管他,抛下他孤身入雨林寻找佣兵,为妈妈报仇。 之后的故事就很俗套了。 爸爸据说死在了外面,亲戚没了忌惮把他当皮球踢来踢去。 裴溪洄五岁那年“意外”坠海,流落到枫岛,被十四岁的靳寒捡到,辛苦拉扯大。 一过十五年,兄弟俩日子过得有模有样了。老裴突然登岛,追到他们家门口说裴溪洄是他儿子。 靳寒当时就听笑了。 裴溪洄也笑,苦口婆心劝老裴:“叔你赶紧走吧,我怕我哥待会儿把你扔海里喂鱼。” 老裴不怕靳寒,他来之前就打听过这人是干嘛的,打听过了还敢来就证明他的决心。 靳寒的表情渐渐消失,带他和裴溪洄去医院做亲子鉴定,一周后结果出来,真是父子。 那时靳寒恐慌过一段时间。 怕弟弟跟亲生父亲走,不要他了。 他调查了老裴的所有履历,还离开枫岛去他住的地方实地考察。 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对他赞赏有加,那些传奇的事迹和经历也没有任何作假。 毋庸置疑这是个优秀的男人,当年“抛弃”裴溪洄是情有可原,越是这样靳寒越害怕。 裴溪洄看出来后特别大声地笑话他:“怕什么啊,我爸爸不是你吗。” 不是故意这样说宽靳寒的心。 裴溪洄是真不觉得那一张亲子鉴定甚至血缘羁绊能说明什么。 他的世界观很简单,一切事非黑即白。 生他的是他妈,养他的是靳寒。 他要报答生养之恩也是感谢这两个人,和这个只哆嗦了一下的老子无关。 他和老裴说过:你为了给妈妈报仇我不怨你,但你没养过我一天我也不会认你。 在他心里,爸爸这个角色,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人。 没关系就不会产生爱,没有爱自然就没有恨。所以他不会对老裴疾言厉色,怨恨他丢下那么小的自己,更不会听着他九死一生的过去泪潸然。 老裴也是个明白人,从来不强求。裴溪洄是这个性子,他亲爸就不可能会胡搅蛮缠。 他在岛上住下,却很少去裴溪洄眼前晃。 不求他叫爸,不说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不卖惨说自己当年千难万难。 事实摆在那儿,他为了公理大义、为了给爱人报仇奉献一切,多么高尚英勇。可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如果没有靳寒早就死在了海里。 怕碍到靳寒的眼,他住得都很远,只在裴溪洄需要的时候出现。开解两下,逗逗闷子。 裴溪洄偶尔也会过来,听他讲妈妈的故事。 那是个英雄,裴溪洄很向往。 - 这一方小院安静得很,就像从偌大的岛上隔绝出的格子,花圃里的紫阳花大口喝着水。 老裴提着水壶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都没动,手底下那株花快被灌死了才紧急收手。 他羞愧地和差点惨死的花道歉,放下水壶,从旁边黄瓜秧上掰了根黄瓜,边吃边在院子里溜达。 一根黄瓜快吃完时,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其中一个置顶联系人。 -真离了? 对面没人回复。 -离了也好,正好我带他出海玩两年,他有太久没离开过你身边了。 这次对面秒回,四个字: -你自己去。 话里话外恨不得他赶紧走。 老裴了然一笑,紧跟着问: -他不能去?他的出港管制还没解? 对面依旧不回。 老裴就弹条语音过去:“他惹你生气了吧,该罚罚,但也别罚太狠。你是没看到他那俩大肉眼泡儿肿得,好像只大青蛙哈哈哈。” 岛上信号不好,语音没能立刻发过去,绿色的小横条顶着个圈圈转半天,等成功发过去时老裴的黄瓜都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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