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付初谦就哑声了。 “姜柏,”求职者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听上去冷静无比,“我是姜柏,你们好。” 付初谦松开手里的简历,没有抬头。 付初谦没有想过会再和姜柏见面。 从第一次见到姜柏时付初谦就清楚,姜柏的宽容和耐心是有限度的,在界限内他会给予一切的同理心和爱,他接受被伤害,也接受失败,但不接受永远被伤害。 那场暴雨,付初谦独自爬到山顶,力竭声嘶,进大庙前,他侥幸认为姜柏消气后又会很容易被哄好,他拨过去几十个电话,却没有一个有回音。 不断重复的忙音一次又一次强调,付初谦等不到他的回头,他们不再见面的时间将无止境地向未来延伸,直到记忆模糊,自我催眠他们从没有过亲密的交集。 柳知濡抛出的专业问题,姜柏都答得很稳,逻辑清晰,措辞简洁,付初谦失神地盯着简历上那张证件照,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抬起头和姜柏对视。 “我在你的简历上看到,你读本科时,休学了一整年,”柳知濡语气担忧,“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休学吗?” 时间漩涡旋转着,把付初谦拖进回忆里。 他嗓子发干,久久地没有等到姜柏的回答,心脏沉下去,左胸口蔓延出温吞的钝痛。 “如果是隐私的话,可以不用回答。”付初谦截断面试间里的沉默,不再当这场面试的局外人。 他垂下眼睛,听见姜柏不屑的轻笑,不自觉抓紧手里薄薄的纸张。 “没什么,”姜柏装作没听见付初谦为他争取来的让步,“当时状态不好,休学整顿,顺便重新规划未来。” 柳知濡简短嗯了一声,听上去已然接受了这个解释:“确实除了休学一年以外都规划得很满,毕业后在国内读了法硕,法硕后是美国的LLM,你这样的学历没有去试试投红圈或更大一点的所吗?” “简单调研过,红圈和大所的高压工作环境可能不太适合我。”姜柏轻描淡写回答,声音如猫尾拂过付初谦的耳廓。 “那确实是找对了地方,我们团队虽然刚成立,但工作节奏相较其他做非诉的慢不少,”柳知濡笑起来,“如果有加班,也是付律师自己先加班。” “是吗?”姜柏不轻不重反问了一句,“付律师工作能力一定很强。” 虽然没什么尖锐用词,但付初谦听出来这是姜柏的反讽。许久没有听姜柏对自己说话,付初谦有点脸热,他稍微坐直点,抬起头去看姜柏。 头发比以前长了点,但眉眼看起来还是一样的软,和Kerwin在同一所运动校风浓厚的美国大学,却没有晒黑,付初谦看得小心谨慎,姜柏却还是若无其事移开眼神,不与他对视。 “你目前是单身吗?”付初谦下意识问,问完又觉得太直白太唐突,非常不熟练地给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如果已婚的话近期是否有备孕的…” “我简历上没有写性别吗?”姜柏打断他,“还是说贵所面试女性时都会问这样的问题?” 付初谦噎在原地,柳知濡连忙在桌下拽了拽他,她似乎想开口解释些什么,但也没摸清楚付初谦第一次问这个问题的理由,过去他从来不会问这样有明显歧视色彩的问题。 他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不应该让柳知濡承担责任,付初谦肩膀垮下来,说了他过去对姜柏说的最多的话:“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柳知濡对他熟练道歉的态度表示震惊,但付初谦刻意回避了她的眼神。 付初谦抿起嘴,收敛着低落把话题重新拽回来:“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的理想薪资。” “抱歉,但是我想我可能是投错简历了,”姜柏深呼吸,表情诚恳,“我想投的是诉讼岗,大概是弄错了二维码,我对非诉不是太感兴趣,浪费了两位的时间真的很抱歉。” 他站起来小幅度弯腰表示自己的抱歉,把面试掐断在最后一步。 柳知濡也被噎住,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你再考虑一下,”付初谦慌张地站起来,叫住往外走的姜柏,“我们可以比诉讼岗开的工资多一点,目前我们的团队…确实很缺人,你不一定不适合非诉。” “对,对,”柳知濡大梦初醒一般,立马跟着站起来附和付初谦,“多试没有坏处,职业生涯还很长,可以多试试。” 姜柏礼貌地笑了笑,客套地说他会再考虑,嘴唇勾起冷淡的弧度,关上了面试间的门。 付初谦僵硬地坐回椅子上,后知后觉刚刚发生的一切如午夜梦回。 他又站在了那座佛山上,不诚实地为自己的私心找一大堆借口,对内心的眷恋和控制欲闭口不谈。五年前后,同样的幼稚。 而姜柏不会再忍无可忍地朝他发火,他也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失魂落魄地坐在这间办公室里,面前却好像又跳升起袅袅佛香。 “知濡,”付初谦猛然抬起头,“我拜托你一件事。”
第32章 28 柳知濡知性优雅,但行事却没她面上那么柔软,人机灵巧思多,把相当于是乙方的非诉活做得轻松不压抑。付初谦毫不怀疑,如果让她去当说客,一定会像过去他们斩获硕果那样得到满意的结果。 但是,和姜柏的事到底算私事。 付初谦早早结束了工作,站在办公室里的落地窗前盯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发呆,顺便等柳知濡忙完。 柳知濡推门进来,笑容满面,没有半点工作结束后的疲惫,开门见山:“我要Kelsey也入职,付律你同意的话,我全听你安排。” “知濡,你很会讲条件。”付初谦笑得无奈,但觉得这样的交换对他来说没有太亏,只不过把指标加一个而已。 于心奕拿了执业证后总不能再给他们俩当助理,有足够的新人及时顶替有利于团队配合。付初谦没有多想,表明他会向上面再争取一个名额,柳知濡就欢天喜地拿出手机准备听付初谦指挥。 “现在太迟了,”付初谦看看手表,“你吃过晚饭休息一会再找姜柏吧。” “我自由发挥就行吧?”柳知濡盯着手机,“从工资、福利和氛围几方面入手,还可以说由团队负责人付律师带教…” “不行,”付初谦飞速否决,“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你会做他的带教,别提到我…也别让他知道是我想要留他。” “啊?可是我看中的是Kelsey…”柳知濡茫然地抬起头。 过了一会,付初谦察觉到自己正因为自己想出来的“诱骗战术”而脸红,他强装镇定地侧过身。 柳知濡的表情也变得怪异,她狐疑不定:“付律师,你是不是和姜柏认识啊?” “不认识,”付初谦拿过沙发上的包,“总之你注意一下措辞,等他们入职后,我会解决带教的事。” 付初谦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完全没心情给自己做晚饭,一天发生的事太多,眼前还恍惚有姜柏并拢腿坐在面试椅上的身影。 他穿了衬衫和西裤,显得挺拔修长,付初谦从前只觉得他体型虽然高挑但还是偏小,扮女孩儿穿短裙的时候总娇憨漂亮,看姜柏穿正装还是第一次。 对姜柏的记忆还反复停留在镜前的绑带红裙,镂空之下的皮肤细腻白皙,今天见过,付初谦才发现彼此都被时间裹挟得穿上了陌生的衣服。 输门锁密码都输错了几次,付初谦精神恍惚,最后又呆站在门前。 “你在当门神吗?”Kelsey冒出来,倚在隔壁门边, 咬了一口披萨尖,“吃不吃披萨?很热乎。” Kelsey活力满满,赤脚在地上踩来踩去,丢了一罐冰可乐给他,但付初谦食不知味,吃一口就要神经质地解锁手机,看有没有柳知濡的捷报传来。 “你们选上我了吗?”Kelsey坐在他对面,两眼发亮。 “明天上午会通知你入职。”付初谦话音刚落,Kelsey就站起来兴奋地叫了两声。 “我还以为你会和Kerwin一样不回国,出乎意料。” 付初谦强撑精神,立刻遭到Kelsey的痛斥:“谁要和他待在一起?我回国就是不想再见到他。” 他刚要追问,手机就响起来,柳知濡的名字出现在上面,激得他慌张地站起来,又在Kelsey不解目光中坐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接通电话。 “他不来吗?”付初谦做了最坏的打算。 “我亲自劝的,怎么可能不来,”柳知濡嗓子都哑了,“劝了半天,心智够坚定的。” 付初谦苦笑着。姜柏大概率不是心智坚定,是绝不想再和他有什么关系。 Kelsey撑着下巴,认真地咬披萨边。 “不过,我觉得他也挺好骗的,”柳知濡的语气迟疑了一会,又扯开话题,“总之人我是劝入职了,但是他坚决不肯让你做带教,你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知濡,”付初谦觉得不太对劲,“你说了什么他才愿意来的?” 「我们团队今年刚成立,真的很缺人,你也知道非诉做起来啰嗦麻烦,没什么人愿意投简历,筛选半天才看中小姜你的…」 「听起来很忙,但今天柳律师不是说有加班都是付律师自己先加班吗?」 「是这样的,但是工作多起来,付律师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之前还因为太辛苦去了几次急诊」 纯属胡诌,付初谦看得后背冒汗,他觉得柳知濡确实只能当律师,不能做HR,这一大段聊天记录应该会被塞进HR培训PPT里反面案例那一部分。 柳知濡大概也知道她说得毫无入职吸引力,又在下面找补。 「当然,我的意思绝对不是说小姜你入职后就要加班,我们这次招聘一共招两位律师助理,就是为了能让整个团队平衡好工作和生活,在工作总量不变的情况下吸收团队成员,其实是双赢的,大家都可以轻松一些」 中间隔了二十分钟姜柏才回消息。 「柳律师,你把劳动合同发我一份吧」 付初谦眉头皱得更紧,他觉得这不算是答应的样子,忍不住打字问柳知濡,还没打完微信上就弹出来好友申请。 申请理由栏里写着姜柏两个字。 手机好像发烫,付初谦不自觉把它扔开,站起来在窗前走了两圈,又把从Kelsey家带来的可乐一口气喝光,才重新去拿手机。 他因为手发抖点了好几次,才成功通过好友申请。 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重新亮起,姜柏的信息跳出来。 「方便通话吗?」 付初谦认真思考此时到底应该回“方便”还是应该直接拨过去,好一会才发现自己点开了键盘,姜柏大概能看到他的名字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下一秒,姜柏拨了过来,铃声催促他接通,付初谦把手里的易拉罐捏扁,点了接通。 有些吵,喧嚣音乐朦胧不清,鼓点强烈,他大概又在哪个club附近,付初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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