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开始,这天晚上,钟远航的手都没有从张烨身上离开过,也许是喝了酒,钟远航显得很反常,热乎乎的,很黏人。 张烨今天来的意图很单纯,他想过会坐冷板凳,想过钟远航会向他说冷话,这些都不重要,他是腆着脸来表态的,不管钟远航能不能原谅自己,要花多少代价才能弥补,他都一定要开这个头。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头开得这么精彩。 钟远航一进家门就好像再也站不住了,他反手摔上门,转脸就把沉重的脑袋放在张烨肩膀上,有向下滑的趋势,张烨赶紧搂住他的后背,不让他倒下去。 但他很快就发现钟远航并没有醉到要倒下去的程度,他的头只是在张烨的颈窝和肩膀不断来回磨蹭,两条手臂铁钳一样,牢牢箍着张烨的肩臂。 张烨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鲜明地,感受到了钟远航的孤独,他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手无意识地,轻轻在钟远航后背上拍。 “远航。”张烨在钟远航耳边叫他。 “嗯?”钟远航的声音闷闷的,很低哑,一个字从张烨的肩膀顺着神经传到耳朵。 张烨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要……做吗?”张烨听见有人在问,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反应过来之后,张烨的脸突然就有些挂不住了,气氛到了这一步,他问出这句话来是顺水推舟,但问出来了,又觉得别扭。 刨除他刚才肾上腺素飙升之下,装了一把大尾巴狼护了钟远航犊子以外,其余的流程,怎么看怎么像被冷落许久的小情儿上门送服务来了。 张烨感觉到钟远航呼吸更重了一些,且刁钻地专门往自己脖子侧边和耳垂一带喷洒。 张烨不胜,犹豫地找补:“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人喝了酒之后……不太行吗……” 张烨说出“不太行”三个字之后就想扯了自己的舌头,钟远航也明显愣了一下,眼下这个阵仗,张烨好像在挑衅。 张烨的肩膀一轻,钟远航抬头起来,抓着张烨的后领子把他拉开几寸,低眼看着张烨的眼睛。 “烨子,”钟远航故意压低了声音,威胁地笑起来,“酒精对人的影响就像解开约束的过程,除非直接喝到烂醉,我以前没怎么碰过酒,至于‘行不行’,你试试。” 说话间,钟远航的手掌按了按张烨的腰,让他直接感受到自己的反应。 张烨想,钟远航说的大概是实话,酒精的影响并不是把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而是把一个人内心被束缚的本性解放出来。 揪着张烨领子的手又把他的头往前按,钟远航依然不吻张烨,但也不再在亲密时泄愤一样地咬人,他温和又热切地吻张烨的脖颈,推着张烨倒退着往房间里跌撞。 他们碰倒了些什么,没有人在意,依偎,他们只想在这一刻依偎,仿佛多年再没有得到过安慰。 钟远航偏爱客卧,虽然这里的装修和能让他们折腾的空间实在是没有主卧那么大,但他就是莽撞地把张烨往这间房里带。 这次没有上次那么难以忍受,钟远航进行得缓和,让张烨慢慢适应,逐渐进入半迷离半清醒的状态。 张烨觉得自己好像在海浪里,鼻子时而在水上时而在水下,在喘不上气来的迷幻中沉沦。 钟远航太熟悉张烨的模样,就算是时隔多年,烙在脑海里的记忆还是鲜明,他坏心地给予张烨快意,又随意把控节奏,把张烨置于愉悦的刑罚中,从容地开始自己的拷问。 “烨子,为什么来找我?”钟远航问。 张烨在折磨里,问什么招什么。 “嗯……因为你不联系我……”张烨的手抓紧钟远航的手腕,默默催促。 “我不联系你,你不高兴了?为什么?”钟远航不急,问题刁钻。 “因为……因为不想再失去……我想弥补你……”张烨的话断断续续,“我想见你……你很忙……” “再失去?”钟远航问得疑惑,“你不是失去了我,你是抛弃了我。” 于是张烨在接下来的所有时间中不停道歉。 在张烨昏睡之前,钟远航俯身下来,再次问他:“张烨,你是不是想接吻?” 张烨累到极致,老老实实地点头。 “你今天做得很好,我很高兴,”钟远航抚摸张烨汗湿的额头,“所以我奖励你。” 张烨感受到了钟远航贴上来的嘴唇,软绵绵的,像随后席卷而来的温和的梦。
第42章 张烨在和钟远航接吻的时候慢慢睡着了。他在钟远航目光的注视下,阖上了眼睛,嘴唇还像婴儿一样无意识做着吸吮回应的动作,并在钟远航结束这个吻时不安地发出挽留的哼声,眼看着就又要醒过来。 钟远航伸手摸了摸张烨的嘴唇和脸颊,张烨顺着他的手掌蹭了蹭脸,似乎轻易地就获得了满足,呼吸又变得平稳。 在吻开始的时候,钟远航就尝到了张烨嘴上唇膏的薄荷味道,尽管这味道很快就被两人唇齿之间你来我往的迎送分吃掉了。 张烨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涂唇膏了?又是谁终于教会他涂唇膏的? 酒精在汗水和其他一切液体的流失中彻底挥发,钟远航清醒地看着张烨睡着的脸,他要把事情想个大概其实很容易。 在钟远航的时间线上,他不记得张烨曾经见过钟明光。就算是钟明光撞破钟远航在大街上接吻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跟钟远航接吻的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 但他们在今晚见面之前,一定是认识的,否则张烨绝不可能对第一次见面的长辈出言不逊,即使他知道这个“长辈”曾经不赞成他的感情;钟明光也不会对只听过区区一两次的名字反应如此明显,他骄傲自满,刚愎自用,张烨这样“无用”的小人物,不至于让钟明光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记十年。 钟远航自诩太了解这两个迥然不同的人,但看着张烨睡着时才能完全舒展开的眉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解。 钟明光是什么时候找到张烨的?钟远航能理解张烨迫于各种形式的威胁暂时和自己分手,但张烨为什么没有读大学?为什么十年都没有再跟自己联系?这十年,张烨到底是怎么过的? 那一通自己在医院偷听到的电话,张烨到底是打给谁的? 钟远航打了一盆热水仔细给张烨擦洗身上的各种痕迹,有些能擦掉的半干涸液体,有些是擦不掉的伤痕,新旧交叠,有的已经成了去不掉的瘢痕。张烨的肌肉隐隐地藏在小麦色皮肤下面,不明显,但触摸起来却结实,就算是现在完全舒展的状态下,钟远航也摸出了蛰伏的力量感,这是常年奔波,出体力工作才能累积起来的体格。 客卧是不能再睡人了,钟远航收拾完张烨身上的痕迹,把人抱起来,抱回主卧。 被抱起来的时候,张烨勉强清醒了一下,他抬起胳膊搂了一下钟远航的肩膀,帮他借力,板寸头扎在钟远航的颈窝里,把他偏白的皮肤扎红了一片,张烨迷迷糊糊地还在说“对不起”,钟远航把他放在主卧床上的时候,张烨搭在肩膀上的手又勾了一下,含混地又说了一句,“远航,你别伤心……” 伤心,很多事件都能包含在伤心里,渴求得不到满足,约定得不到实践,感情得不到回应。张烨所说的伤心,到底是指哪方面的伤心?张烨说的想弥补,又到底想弥补什么,弥补到什么程度? 钟远航侧身在张烨身边躺下,带着一脑袋想问的问题,一肚子没打清楚的官司,呼吸慢慢调节到和张烨相同的频率,没有安眠药,没有漫长的酝酿过程,钟远航意外地很快进入了平稳的睡眠。 周日的早上,天气十分阴沉,适合睡懒觉不起床。 张烨醒来的时候,发现钟远航昨晚没有拉窗帘,但外面混沌的天色和隐隐呼啸的风都暗淡得不像是早上十点的样子,等张烨的眼睛慢慢清醒过来,才发现窗外正在飘雪花。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南方城市的冬天并不是每年都能看到雪,并且在大多数时候,雪都小得可怜,手上一接,就化开变成了水渍,就更不要说铺在地上像北方那样让人玩儿了。 但这天早上窗外的雪却不小,像小片的羽毛,落地窗都成了白花花的雪花屏。 张烨有点激动,像每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南方小孩儿。 他想起床,到窗边去仔细看看,但掀被子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腰上勒了一条手臂。 “再睡会儿。”钟远航的脑袋搁在张烨背心上,用张烨挡光。 “下雪了。”张烨拍了拍钟远航的胳膊,语气隐隐地雀跃。 “下雪有什么好看的……下完还要扫雪……走到仁心楼一路上都打出溜……冷死人……”钟远航没睡醒,从来没能说出口的抱怨随口就来,念叨完了,又把张烨往回用力勒了勒,脸埋在张烨背上乱拱。 “什么……”张烨问了一半就住嘴了,很快就反应过来,钟远航不清醒,说的大约是他读书时候的事儿。 他们当年没有明确聊过具体想报哪个学校,大学对他们来说是模糊的未来,唯一的愿望就是远一点,在同一个城市。以钟远航的成绩,张烨想得到他会去的是哪几所大学,而在这几所大学里,冬天会下雪、需要扫雪、路都会冻住,还打出溜滑的,应该是那所北方的医科大。 那里是张烨曾经妄想过的未来。 张烨不再打算起床,他老实把头枕在枕头上,就这么侧躺着看窗外稀稀拉拉的雪,慢慢给高大的树盖上了薄薄的白色灰尘,看一会儿又睡一会儿,屋子里有暖气,钟远航从背后圈上来的拥抱和软和的被子都很舒服,舒服的像假的一样,张烨分不清自己到底醒着还是梦着。 一直到张烨的手机响起来,他才完全清醒,钟远航不高兴地哼了两声,手臂从张烨腰上撤开,翻了个身继续睡。 张烨赶紧从床头柜上抓了手机,本来想挂电话,看到来电号码之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轻声接起了电话。 “喂,葡萄?”张烨用手捂着听筒,压了压声音。 “喂!爸爸!下雪了!你看见了吗?”张远兴奋地在电话那头吼,震得张烨把电话从耳边微微拿开一点儿。 “嗯,爸爸也看见了。”张烨伸手贴了贴玻璃窗,也不冻手,窗外有很多小水珠子,顺着玻璃凝结流成道道。 “爸爸,奶奶说你晚上又上班去了,还是去烧烤吗?你现在下班了吗?”张远在电话那头吸了吸鼻涕,“啥时候能回来啊?咱们出去玩儿雪去呀!” “你怎么吸溜鼻涕?穿少了?”张烨皱着眉头问,好像感觉到张远的不暖和,张烨把腿踩上沙发,用一只胳膊环着,“爸爸……待会儿吃了午饭就回去,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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