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面粉一袋压一袋垒得很高,需要爬楼梯往下拿,阿庆手粗脚粗下盘非常稳,一般是那个爬梯子的,沈宝寅则负责站在地面把他从高处拿下的面粉装车。 他们常常这么合作,现在搭配已经非常默契,只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阿庆心不在焉,往下递送面粉袋时还未等沈宝寅抓稳便松手。 沈宝寅那一瞬只感觉好像被泰山压顶,四十磅面粉袋陡然砸到他胸口,受力后他直接往后摔倒,一屁股摔到地上,胸口痛到几乎无法呼吸,眼睛也在面粉浮灰内晕头转向看不清。 阿庆尖叫一声,终于回过神,脸色惨白从楼梯上跳下来扶他,沈宝寅把胸口面粉袋推开,咳嗽两声,刚想说我没事,阿庆又惨叫一声:“血,阿寅你吐血了!” 沈宝寅心里悚然一惊,抬手摸嘴角,果然摸到一线血丝。 阿庆双眼发直,转头跑掉:“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叫人过来!” 【作者有话说】 太子打工记。 第23章 化作了粉末谁还要健全(5) 沈宝寅被一群人前呼后拥送到医院。 或许是有人提前告知,好几个医生在医院门口等待,见沈宝寅出现立即拥上来,把他从头到小腹有可能受伤部位都体查一遍,又把他送进影像室。 待到做完检查,陈威廉和五六个同事一起推轮椅将沈宝寅送回诊室,坐诊医生是个老人,沈宝寅看他眼熟,但胸口太痛,没心情回忆到底在哪里见过。 “咯血是因为右肺小肺泡受压轻微破裂,这是小事,不用担心,小沈先生。”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这样温和地对他说。 沈宝寅听不懂他叽里呱啦说的什么,听到“小事”,眉毛这才松开。 心情放松以后,这时候总算认出来,黎梅君生病时沈振东给好几个医院捐助过手术室和器械,器械到位后医院会邀请沈振东去举行剪彩仪式,其中某张照片内就有这个老人家,貌似是个院长。 “多谢。”身后几人都松口气,沈宝寅自己也终于放下心,“请问我现在是否可以回家?” “可以,你的身体很好,年轻人恢复快,至多两三天疼痛就会消失。” 沈宝寅又是道谢。 陈威廉和几个同事也纷纷道谢。 出诊室时沈宝寅瞧见门边蹲了个灰扑扑身影,一群人对着沈宝寅嘘寒问暖,那人闻声抬头,沈宝寅看见他的脸,认出原来是阿庆。 看见他,阿庆马上站起来,犹豫地朝他走过来,脸色愧疚而痛苦。 “对不起,沈少爷。” 他一出现,身旁几人静了下来,陈威廉看沈宝寅不出声,硬着头皮小声道:“阿寅,他父亲昨天刚去世,所以今天才迷迷糊糊。” 沈宝寅其实有点怪他,但看到他畏畏缩缩模样,又听到这样真相,气也消了。 他微笑朝阿庆道:“你之前都叫我名字。” 阿庆神色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又凑过来些,神色感动中夹杂痛苦,由于五官并不好看,这副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阿寅,你有没有事?我好后悔当时没抓住,你放心,你的医药费我都会负责,我知道你可能看不上,但是你康复前我每天都给你送补品吃,燕窝鱼翅,人参金钱肚,你爱吃哪种呢……你……” 沈宝寅看他欲哭无泪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但他忘记自己还受伤,一笑胸口立马痛起来。 他皱着眉毛咳起来,漂亮的人就连痛苦也是那么引人怜爱,陈威廉好像也受了伤,表现得比他还痛,蹲下来紧张道:“小口呼吸,小口呼吸!” 沈宝寅把他推开要他别大惊小怪,只对着阿庆道:“我怎么?” 阿庆嗫嚅:“你能不能不要开除我。我阿妹念书,阿妈看不见,给人织渔网赚钱,一张网才十蚊,渔期我还要下海捕鱼贴补家里。我不能失去这个工作……” 沈宝寅笑容更深了,他道:“你提了这么多要求,只给我送补品哪里够?” 阿庆脸色一白,说:“我身上只有五千块,剩下的钱都在银行,五年定期,为阿妹攒大学学费,一年后到期取出来给你行不行……” 这小子居然在苦巴巴数自己口袋里的钱够不够沈宝寅胃口。 真是个呆头呆脑的,简直让人不忍直视。陈威廉刚才就已经看出沈宝寅意图,此时只在旁边忍笑。 沈宝寅怕再逗下去阿庆要去卖血偿债,干脆摆明:“你的钱我看不上,补品也是一样。如果真想补偿我,我康复之后,如果再要搬面粉,你把我的份也要做完。” 阿庆好似被巨大惊喜砸中,愣了一下眼里绽放巨大光辉:“你不怪我。” “一个意外,我没追究,你也不要在意。” “以后有要用力气的地方,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到!” 沈宝寅笑了,不太当回事,摆摆手:“好。” 来时是坐救护车,回去是陈威廉开车送。 沈宝寅跟着陈威廉到达他的座驾旁边,一辆几年前产自德国的捷达,这不是他理想的交通工具,也觉得陈威廉年薪六位数却还坐这样档次的车有点吝啬,不过情况所迫,只能勉强坐上去。 陈威廉拉开副驾驶,转头要扶沈宝寅上车,却看见沈宝寅自顾自拉开后座已经坐进去。他叹口气,回驾驶室开车。 沈宝寅一上车便闭上眼休息,陈威廉想同他聊天,又怕打扰,一路从后视镜看他无数次。 到浅水湾,沈宝寅下车了,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赞扬沈宝寅胸怀宽广为人善良,他今天再次对他刮目相看。沈宝寅常常受人误会,他觉得他的夸赞对沈宝寅来说应该安慰良多。 可惜沈宝寅没看出他意图,匆匆下车,含笑朝他说了句“多谢”转身就走,一次都未回头看。 他在原地站了半天,回味着沈宝寅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走了。 沈振东早得到沈宝寅受伤消息,若不是沈宝寅在电话里说没有事马上就回家,早一脚油门轰去医院。 他在家中急得围着客厅绕圈,丰姗拿折扇在一旁给他扇风消火,劝了半天才肯坐下等,见儿子全须全尾到家,眼含热泪扑上去拉着沈宝寅转着圈检查身体。 丰姗也慢慢走过来,担忧问:“阿寅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宝寅权当看不见她,只顾安抚老父亲:“都说我没有事,四肢健在,头脑清晰,没有被一袋面粉砸成白痴,还能找到回家路。” 丰姗脸色僵硬站在一边,沈振东一心在儿子身上,没有发现妻子受到冷落,刚放心一秒钟,又被沈宝寅玩笑气笑,说:“要你跟你大哥学习,你偏偏跑去做蛋糕!” 如果是其他人带沈宝寅,他说不定会怀疑宝贝儿子宁愿搬面粉也不要待在办公室舒舒服服上班是不是受人欺负。 但带沈宝寅的是丰霆,而丰霆为人他再清楚不过,铁面无私,如果沈宝寅愿意学,他不会不教,所以沈宝寅串岗一定是自己决定。 沈宝寅道:“我怎么没跟他学习,大哥以前就是从最底层做起,我做蛋糕也是学他。” 沈振东说:“讲不过你,你总是有道理,好了,回房去吧,今天受到惊吓,去泡个澡好好休息,吃饭让人叫你。” 沈宝寅说:“没有胃口,不必叫我。” 沈振东说:“好歹吃一点,我叫人送你房里。” 沈宝寅摆摆手往楼上走:“送来我也不想吃,不要吵我睡觉。” 沈振东只好作罢。 劳顿一整日,沈宝寅澡也懒得洗,慢吞吞脱掉鞋袜和外衣外裤,一骨碌进入被窝补觉。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 他把灯打开,左右看了看,自己睡的这边床单上有褶皱,另侧床单居然也有凌乱睡痕。 沈宝寅呆了一呆,他向来知道自己是个睡觉不太规矩的人,晚上在床头入睡,早晨说不定翻到床尾。但也没想到今日已经这么累,自己还有精力在床上烙饼。 这时,他又闻到一股奇异味道,抬手嗅了嗅,发现是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当时累了没在意,此刻倒是不太能忍受了,当即嫌弃地进了浴室将自己好一番洗洗涮涮。 出来以后发现床边悄无声息坐了个背对着他的男人,黑色丝绸睡衣,高大的背脊微弯,单手拿着他搁在床边几上没翻几页的英文原籍小说,正津津有味地仔细品读。 沈宝寅让他吓一跳,看清楚是丰霆,更加没好脸色。这人找他只有一件事,平常你情我愿苟合倒也无所谓,今天他浑身不舒服,再看到丰霆只觉得两条腿更疼了。 他踱步过去,头发上的水没擦干,往丰霆身上凑,一把夺走他手里自己的书,晃了一下脑袋,把水珠甩到丰霆脸上,道:“你妈没教过你不要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 丰霆抬头看他,沈宝寅的皮肤一直都很白,比砂糖还白,过了水更是散发着一种甜腻的气息,像葡萄上的霜。 “人都是我的,书算什么。”喉结攒动一下,他把沈宝寅扯过来摁在自己大腿上坐好,然后拿过沈宝寅肩膀上搭着的干毛巾给他擦头。 沈宝寅不愿意,扭了下屁股,叫他抬手轻轻打了一下以后,在雪白浴巾下用黑色的眼珠瞪了他一眼,看着有点儿生气,却也不动了,老老实实的。 丰霆的手法很轻柔,擦着擦着,沈宝寅虽然刚刚睡醒,在规律的动作和丰霆温暖的体温中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他的脑袋渐渐歪到丰霆肩膀上,丰霆停下动作,叫了他两声,他没搭理。 过了会儿,丰霆把他轻轻抱到床上躺下,把被子也给他盖上。他正想着丰霆居然良心发现会照顾他,就感觉到身边的床塌陷下去一些,有个高大火热身体拥住自己。 丰霆从他身后抱他,他迷迷糊糊翻到丰霆怀里,把大腿搭在侧着身体的丰霆胯骨上,说:“轻轻做,不要把我吵醒。” 丰霆让他气笑了,拍拍他屁股,说:“只是来看你,你出事的时候我还在飞机上,等我听到消息,你已经离开了医院。我回家了,发现你睡得正香呢。” “你来了就没走?” 丰霆笑一笑,没作声。 所以他在那边呼呼大睡的时候,丰霆就这样盯着他看了一下午?沈宝寅心里感到一阵畅快,又有些别扭。心情时好时坏,扰得他心跳啵啵乱跳。 联想到床上另道睡痕,沈宝寅心里已经相信七八分,然而他还是问: “你不要骗我,我刚刚醒来怎么没看见你?” 丰霆看上去颇为无奈:“我在你身边一下午,只那一刻去阳台抽根烟。” 沈宝寅皱了皱鼻子,果然闻到丰霆身上清淡烟草气息。 他都不知道丰霆竟然会吸烟呢?也不知道这么冷冰冰一个人眯起眼睛吞云吐雾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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