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子十几岁滚到男人床上时,第二天回来也和我说钥匙丢了!进不去家,还是人找来了我才知道这事儿——” 客厅里啪地碎了个什么东西,江蔓尖叫一声,程澈抬眼看,窗户那站着个人,萎靡不振垂着头。 “什么?”程澈脸色变得难看,嘴唇动了动,江河在身后小声啜泣,拽紧程澈的衣角。 程赴喜欢男人?这事儿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胡翠兰不常来,每次来都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但都是因为别的。 他一直以为胡翠兰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程赴,包括他。 他站在那,脸色发白,目光刷得移到窗户边垂着头的那人身上。 “他没和你说过是吧?他不说,我替他说!”胡翠兰的脸色也难看极了,整个人发着抖: “多少年过去了,程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腆着脸惦着他?那个姓唐的要真是个好人,怎么会把自己欠的赌债都扔到你头上!” “够了!”程赴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程澈这才看清他,一头的长发凌乱散落,打结,没有剃的胡茬冒出头,衣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浑身粘着看不出颜色的颜料。 程赴高高扬起手臂,却又停在半空。 “你打!你怎么不打?”胡翠兰转身看程赴,眼里滚滚落出泪: “我这辈子欠你们程家的!你爸打了我一辈子,怎么,你把傅萍打跑了,现在连我也要打了?” 程澈只觉得头痛欲裂,额边的伤口被帽檐压的疼,他闭上半边眼睛,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 他看着程赴把手又收了回去,破败且了无生机的模样,那头打结的长发看起来像开心兽医站门头上的杂草。 铁门被人从外面咣咣敲了几声,赵庆在外面喊:“小赴,都少说两句,孩子大了——” 程澈站不住了,他手向后拉住江河上楼,江河手心湿漉漉的。 “他有病,程澈你不能有!” “我有什么病?” “你什么病你自己知道,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家大男人留头长发?夜不归宿不三不四的,你爸这些年头抬起过吗?” “他已经死了!” 关于程赴喜欢男人,其实蛛丝马迹里也能觅得个大概,只是程澈没往上想过。 程赴不常在家,有时会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运气好时,醉醺醺的程赴会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钱,数个三四遍,次次数出的数都不一样,最后一把拍在程澈的面前。 程澈不和钱过不去,给就收着,一边把钱往口袋里装,听程赴一边酒气熏天地带着笑说:”剩的我得给你唐叔。” 唐叔是谁,程澈不知道,也不稀的去想,只当是程赴的什么朋友。 大多数时间运气不好,不仅得挨醉醺醺的程赴一顿打,程赴不在家时,还得被上门讨债的朝身上砸几块板砖。 后来他学聪明了,有人来讨债,他就装作不在家。 一楼的灯常年不开,他把二楼的灯也关着,自己蹲着窝在阳台边上,啃放学从路边买的包子,任凭那些人把门拍烂了也不吭声。 包子吃完,等到那些人要走了,他才拍掉手上的碎屑,地上放着他路上顺便捡的一把小石头。 从中选颗最大的,对准那一帮人中砸门最凶的那个砸过去。 砸完身子又缩回去,从塑料袋里再掏个包子出来啃。 汗腌得伤口疼,程澈摇摇头,把江河带回房间。 江河吓得不轻。 一大早胡翠兰就来了,刚好撞见程赴喝了一夜醉醺醺地回来,再一问,程澈也一夜未归,这才吵了起来。 具体的她听不见,只知道他们砸了很多锅碗瓢盆,连江蔓的一桌麻将都被拖出去扔到了玻璃碎片上。 加上程澈昨晚没回来,她也实在担心,一上午跑出去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害怕程澈真出了什么事。 程澈“说”:我没事,昨晚在同学家呢。 江河还是默默地流眼泪,比划:但你的头破了。 程澈“说”:只是摔了下,很快就会好的。 帽子遮住了大半伤疤,至少现在看起来不如公交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可怖。 他从桌上拽了两张卫生纸,给江河把脸上的眼泪擦了,“说”:别哭了,等会他们不吵了,哥带你喂猫去。 这时候程澈又有点庆幸她听不到声音,毕竟玻璃时不时破碎与炸裂声确实惊心,咒骂的语句也着实不堪入耳。 只是江蔓呢?看样子她明明全都知道,为什么不走? 兜里手机响了一声,程澈掏出来看,额头疼的他有些烦躁,索性站起身去了阳台,顺手关了江河的房间门。 【宇宙好奇大王】:到家了? 程澈往自己房间走,低头盯着聊天框,边走边看。 楼下声音小了,他将身子往栏杆外探,朝下看。 门被人从外面摔上了,不一会,江蔓拎着扫把从客厅里出来,满地的碎片被扫帚聚集在一块,发出零碎且尖锐的声响。 他没回贺远川的消息,回房间从抽屉里摸出个烟盒,前两天从程赴房间里顺的。 取出一根咬在嘴里,在房间抽有味儿,点燃后他咬着烟去了阳台。 烟头忽明忽灭,程澈在阳台站了许久,期间带着猫粮和江河去喂了次猫,一直到天黑,他都没有回复那条消息。
第27章 程澈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 晚上去赵庆那喂完黑白花回来,就坐到书桌前写作业。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多,这会他才有空认认真真地写上几张试卷。 江蔓今晚很早就睡了,程赴出去后也没有再回来。程澈写了会卷子, 再抬头看手机, 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他心里有事,写作业时还能让自己不去想, 写完了那些看不清的情绪便如蚁虫筑巢, 悄无声息地啃咬。 老凳面硬,他坐得腰酸, 高举着胳膊从老凳上站起来, 把自己直直地往床上栽。 后脑勺砸到床上,向上弹了弹,坠得额边的伤口疼。这会房间里就他一人,黑色鸭舌帽随意地挂在门口的勾子上。 窗户开着,不时有风拂进来,带着潮湿的气味。不一会就下起了雨,程澈歪头透过窗朝外看,不想动。 江蔓和江河第一次来乌海巷的那夜, 是早春, 天降暴雨, 江蔓在瓢泼的雨中,抱着高烧惊厥的江河四处拦车。 女人头发糊了满脸,身后跟着她暴怒的前夫, 没有一辆车敢为这个绝望的母亲停下。 车来车往中, 外出一个月没回家的程赴下了出租,挥拳打趴母女二人身后那个恶魔般的男人, 将江河抱去了医院。 程澈在二楼写作业,楼下有动静,他关了小台灯,悄悄地出来趴着看。 黑了一个月的院子又重新亮了起来。 这一眼首先看见的,便是苍白着张脸,狼狈憔悴的江蔓,怀里抱着个发着抖的,同样脆弱的孩童。 不是讨债的,是和离开了的傅萍一样,是要逃离不幸的女人,那一瞬间,程澈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早已经离开了的傅萍。 可如此好若英雄的救世主角色,也是会将自己所有的不如意与痛苦用暴力倾注给同样无辜的另一位女人。 在童年的很多时刻,他看不到爱的影子。毋庸置疑,程赴不爱傅萍,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向杂乱恶意的闲言碎语们做出证明,一个蹩脚,轻浮,残忍,且自私的反击。 傅萍是被凿穿的树,程澈是树里流淌出的罪恶,是那个证明。 人类的本色过于复杂,层层切面叠出个人来,他看不透,也不想看。 程赴喜不喜欢男人,这不关他的事,他管不着。 但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一些事情来。 程澈伸手摸摸头,咀嚼头上的钝痛,触碰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黑白花这样放在赵庆那儿不是个长久事,他不爱麻烦别人。但拎回家也不是事儿,且不说他的房间靠着阳台,猫能跑能爬后有从阳台上掉下去的可能。 他还是高中生,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他没有保护这只猫的能力,虽然很残酷,但事实如此。 平躺在床上盯着顶灯里飞虫尸体,直到眼睛酸涩,才掏出手机解开锁屏。 【宇宙好奇大王】:? 时间是一个多小时前。 没什么好别扭的,贺远川说了他不是,二人充其量也就是同桌情谊,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自己敏感了。他又想起贺远川说的那句“大大方方的。” 是啊,该大大方方的,别扭这劲倒显得他像心里有鬼的。 手指点开,键盘弹出来,顿了下,程澈打字:到了。 贺远川回得很快。 【宇宙好奇大王】:快报警了。 程澈握着手机的小臂泄了力地向后一摔,整个人懒懒地平铺在床上。 好半天后打字:抱歉,忘了回。 这次对面安静了得有五分钟。 【宇宙好奇大王】:【图片】 程澈点开看,对面没发原图,模模糊糊的,看着是道题,看不清字。 这人还真的写作业了? 程澈蹙眉,回:看不清,发原图。 手机震动了下,这次有了下载键,程澈下载完将那道题看了一眼,叹口气,慢吞吞打字:这不是第一题? 【宇宙好奇大王】:嗯,不会 程澈:教材第49页,自己看去。 这次又消停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手机再次响了,程澈点开对面发来的图片,两眼一闭,图片上是第二题。 【宇宙好奇大王】:不会。 程澈:52页。 对面安静了一会,隔了十来分钟又发了张图片过来。 程澈耷拉着眼点开,没猜错,这次发的是第三题。 这人没完了。 懒得打字,他大拇指摁着语音键,直接甩了条语音过去。 那边贺远川躺在床上,旁边散落放着几张试卷。 【炸毛刺猬】:语音 他眉头一抬,点开那条三秒的语音。 程澈隐忍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一听就是咬着牙呢:“我不是小猿搜题。” 贺远川将那条语音听了三遍,听完躺那低低地笑了会,伸手点了收藏。 刘姨在门外喊他,他应了声,身子没动,单手将手机提到嘴边:“怎么做啊,小程老师。” 【炸毛刺猬】:不知道。 贺远川再次把手机举到嘴边,微不可闻地拖长腔调:“教教吧。” 隔了一会,对面又发了条消息来,是张草稿纸的照片,上面简单写了几个步骤,字迹潦草且漫不经心,压不住的怨气。 不愧是第一,思路清晰明了,没有多余的步骤。 贺远川点评完,非常愉快地点击保存,摸起旁边的试卷,一手举着,一手打开相机,对着第四题咔喳又拍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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