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好像在慢动作,贺远川木木地接过水,他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 眼前只有红着眼睛和他对视着的程澈。 在流红色眼泪的程澈。
第23章 乔稚柏匆忙赶到的时候, 派出所门口正蹲着两个人,跟两座石狮子似的,一个头上裹着层厚厚的纱布,一个嘴边粘着块四方四正的大创口贴。 美食街周围聚集的几个热心大姨一起跟着警车来了, 此时都聚集在背后派出所的大厅, 里面闹哄哄的。 砸贺远川啤酒瓶的那个矮个儿其实是张决的表哥,刚开学程澈蹲点光头和黑炭时曾经见到过。 先出手推他的也是矮个儿, 今晚矮个儿就是摆明了要来替表弟报仇的。 就是实在孬种, 自己不敢来,还得带两个来, 三打二, 还是没打过,挂的彩比外面蹲着的这俩还要多。 矮个儿梗着脖子喊:“是他们先动手的!” 背后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响,程澈歪头往里面瞥了一眼,是仗义大姨出手了,照着矮个儿的稀拉头发就是几巴掌,恨铁不成钢地怒骂: “明明就是你们先推的人俩孩子!真是臭不要脸的,得亏不是我儿子,不然我得扇死你!” 旁边跟着的几个大妈手掌都抡出来了, 被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叔叔紧急拦住, 声音洪亮: “欸, 欸!都给我停手,这什么场合还敢打!” 程澈收回目光,往猫包旁边挪了挪。 “准头挺好。”贺远川不知道在看哪, 打破沉默。 程澈看他一眼没说话, 嘴边的大创口贴实在显眼。 他突然又有点想逃跑了。 可能因为是愧疚,可能是因为别的。 又或许都有。 程澈的脚在地上动了动, 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头还疼?”贺远川也将自己团了团,胳膊疼,没团紧。 “还好。”程澈说,其实还疼,但他觉得不应该再说给这人听了,这件事明明因他起,三个人也是奔着他来的。 但是被牵扯得最多的是贺远川。 如果不是他那一瞥,矮个儿手里的酒瓶就朝着贺远川的后脑勺去了,一瓶子下去,程澈不敢想会是什么后果。 值得吗。 “我也还好。”贺远川说,顿了顿,又说:“所以别难过。” “我可没难过。”程澈鼻子酸,他闭着眼,把下巴搭到曲着的膝盖上,闷闷道:“哪有你这样的……” 哪有这样完全不顾后果的,贺远川他敢,可是程澈不敢。 如果贺远川今晚真有什么事,他欠不起这份情。 贺远川看着远方的车流,没说话。 半晌,才听见他慢慢地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程澈。” 程澈把脸埋在膝盖上。 贺远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的像一片飘扬的羽毛,挠得人的心尖痒痒的,眼眶也发胀。 程澈知道他是在看自己,问得温柔却又带着不解: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程澈不说话,他不敢抬头。 贺远川自顾自地又说,声音的方向转了回去,像是声叹息: “你也不知道。” 乔稚柏从车上下来,只觉得腿有点软。从派出所捞贺远川这件事已经够魔幻了。 更魔幻的是旁边还蹲着一个眼熟的,见他下车了,远远地冲他笑笑。 乔稚柏抖了两抖,不是,怎么学霸也在这啊? 他恍惚地左右看了两眼,确定来的这地儿不是图书馆,是正儿八经的派出所,旁边停着好几辆警车呢。 这俩人怎么又搞到一块去了? 贺远川下午不是说出去随便转转?这就是随便转转?带着人学霸转到派出所来了? “你俩犯法了?”乔稚柏惊魂未定,“怎么回事儿,你俩被人打了?” 难道是贺远川的爸爸找人把亲儿子给打了一顿,就是因为他不愿回家?那会不会哪天也找人打他乔稚柏一顿? 乔稚柏瑟缩一下,仔细琢磨,又觉得还是不对,他爸打他就行了,总不能连程澈也打吧! “犯什么法,我是好公民。”贺远川说,一张嘴下巴疼,嘶了声: “再等会,快能走了。” 程澈默不作声盯着远方,心想好公民刚刚一打三,给人仨可打的不轻。 “你下午说出去随便转转,怎么和学霸搞到一块了?”乔稚柏问。 “什么叫搞到一块,”贺远川说,“刚好碰到。” 程澈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怎么我碰不到,”乔稚柏也蹲下了,“程澈,你头怎么了?” 乔稚柏像个好奇宝宝,一来就是一堆问题,但程澈只觉得他热闹,不觉得他烦,这样一个心思单纯的人,确实很难让人讨厌得起来。 “…撞了下。”程澈说,确实是撞了下,只是撞的是铁栏杆,划了条大口子。 贺远川指指下巴:“我也是。” 乔稚柏眉毛一抬:“谁问你了?” 于是门口又蹲了尊石狮子。 基本什么都没问出来的乔稚柏很是郁闷,好兄弟满嘴跑火车,一句答不到点子上,另一个说不出几句话,看着无精打采。 乔稚柏暗自分析,既然不是搞到一块了,那应该就是两人私下里约架了。 这样一想,火光电石间,似乎一切都连上了,没错! 上次在校医室也是撞见这两个人纠缠在地上的样子!当时程澈解释说他们是在打架。 他面色复杂地看了贺远川一眼,又脸色凝重地看了眼程澈。 贺远川用后脑勺想想都知道这人又想歪了,他懒得搭理,也不反驳,毕竟还指望着人家给他俩带回去呢。 程澈被乔稚柏盯得发毛,想解释,又觉得无从下口。 三尊狮子各怀心事,大概二十分钟后,程澈和贺远川进去接受了教育与批评,多亏有热心大姨们的证词,他俩能回家了。 程澈给大姨们道了谢,大姨们摆摆手,出门跳广场舞去了。 矮个儿和胖子一双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几位大姨,贺远川临走时经过三人,低声警告: “别干那不光彩的龌龊事儿,不服直接找我,我奉陪。” 警察给他推出去了:“下次还想来是吧?赶紧走!” 说完一转身教育矮个儿和胖子他们三个:“你们三给我老实点!进来几次了?住我这得了,屡教不改。” 三人出了大厅往外走,程澈从地上拎起放在建筑物阴影里的猫包,乔稚柏这才看见,问:“程澈,你养的猫呀?” 程澈笑笑,说是。 乔稚柏往程澈身边凑,“我家也有猫,是只布偶,刚绝育没几天,是只公猫,你的这只是公猫母猫?” 程澈还没回答,就有个人从二人中间挤了进来。 “你干什么?”乔稚柏看着中间多出的贺远川,不满:“路这么宽不够你走?” “母猫。”贺远川说,“问那么多干嘛。”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贺远川没了耐心,“还走不走?” 车停的不远,司机王叔探头看见三人,开了车门。 乔稚柏先上去了,贺远川没急着上,转过头说:“你也上来。” 程澈摇头:“我回家。” 贺远川看他一眼:“你怎么回?” “走路。”程澈说,想了想,补充:“或者打车。” 车上有刺是吧,贺远川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一晚上都在躲着自己。 “程澈上来!”乔稚柏在车里嚷嚷,“贺远川下去。” 贺远川没说话,刚踏上车的脚又放回去了。 乔稚柏又忙不迭喊:“上来吧哥,开玩笑呢。” 程澈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只好跟着上了车,和贺远川一起坐在后排。 他默不作声地把猫包隔在两人中间,包的硬边碰到了贺远川的腿,贺远川回头看了眼,又把头别了过去。 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乔稚柏在前面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后面没人理他,他就找王叔说。 程澈知道自己这样不太好,贺远川是为了他打架的,他这样做确实太冷漠。 可这就是问题所在。别人对他不好,他可以用拳头还回去,别人和他正常相处,他也可以做到自然随和。 但别人对他好,他只会想要逃。 程澈突然想起什么,手往口袋一摸。完了,钥匙没了。 大概是晚上那会混乱中掉到了地上,美食街晚上收摊时,绝大多数的店家都会将地上大致打扫一番。 他掏出手机看,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个点回去,不会有人给他开门的,程赴不在家,江蔓今天没打牌,晚上应该早早睡了。 江河肯定也睡着了。他和江河说过:哥哥出门带钥匙,不用一直等到那么晚。 乔稚柏问:“程澈,你家住在哪儿?我导航一下。” 程澈说,声音有点闷,“乌海巷,或者你搜架子桥。” 大不了他去网吧开个机子待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去,就是脑袋上缠着的绷带,江河估计得要追着问上个好几天。 乔稚柏说:“我认得,美食街嘛!上次吃火锅那儿附近。” “别搜了。”字刚刚输进搜索栏,后座沉默着一直看窗外的贺远川说:“去你那。” 乔稚柏扭头,有些愣:“嗯?” 程澈也一愣。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摸钥匙没摸到,懊恼郁闷,到烦躁再到面如死灰视死如归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全部映在倒车镜里。 很不巧,全被贺远川看到了。 “他没钥匙。”贺远川看了程澈一眼,头转了回去:“被我弄丢了。
第24章 程澈张了张嘴, 不是,他怎么就没有这段记忆呢? 但这两句话确实非常及时地替他解了围,他可以不用再去网吧椅子上缩着趴一晚上。 所以他又把嘴闭上了。 乔稚柏看他:“那正好,上我家吧, 我家两间客房, 你俩一人一间。” 程澈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没事, 我…” “客气什么, ”乔稚柏说,他也看出来程澈怕麻烦自己: “咱俩谁跟谁, 就当来玩玩, 在我家住几天也成,你这带着一头绷带回去,不得挨家里人一顿骂?” 盛情难却,车已经往乔家老宅方向开了。 程澈微微偏头,隔着猫包坐着的那个人斜着个身子,背对着自己,往外不知在看什么,车窗开了一半, 风吹进来很是舒服。 贺远川的头发就被风轻轻拂起来, 又慢慢落下去, 脖子后面有几条细碎的红痕,车里暗,看得不真切。 程澈盯着那几点红痕看了会, 无意识地低下头, 手掌摊开,看自己的手心。 虎口朝里的那儿破了块皮, 摔倒在地时被水泥地上凹凸不平的细沙划的。 他用指尖反复挠那块透着红的破皮,感受细密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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