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一把扯下晾在床头的浴巾,手慌脚忙想裹住林逸吸满水的身体,却仍被林逸避开,兰殊看他这样只觉心焦:“发生什么了啊小逸?你怎么这会儿回来,还淋成这样?” 林逸双唇紧闭,眼睛却越发红了,湿发的水珠划过脸颊,也分不清掺没掺杂别的。兰殊因为林逸的躲避没敢上前,他感觉得出现在的林逸脆弱到不行,赵子成却不顾那么多,他抓过兰殊手里的浴巾,无视林逸的闪躲,大手一挥把浴巾罩在他头上,双臂也一道缚住,将人直接搂进屋内,而后用脚一瞪,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说话!”赵子成抓着林逸的两只被裹住的胳膊,觉察出林逸还在发抖和轻微挣扎。 林逸终于开口,低声说:“别碰我。” 赵子成气极反笑:“你这时候还穷讲究个屁啊!我洗澡了今天!” 江遇蹙眉:“子成,你给小逸倒杯热水。” “我抓着他呢!”赵子成朝江遇吼。 江遇不为所动:“不用你抓,你去倒水。” 赵子成知道江遇是想让他冷静,又看了眼除刚才那三个字之外再没说话的林逸,“哎!”他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宿舍里没打热水,他得去隔壁借。兰殊立刻又上前了一些,小心不碰林逸,给他搬过凳子:“小逸,你来,你坐着,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江遇蹲到林逸面前,抬头仰视他:“别怕,你已经回来了,我们都在,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解决。” 林逸闻言,涣散的目光终于缓缓收拢,他看向江遇,双唇微隙,努力想说却还是说不出口。好歹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有了松动,赵子成一走,被束缚的胳膊也解脱出来,林逸抬手捂住脸,忽然嚎啕大哭。 同寝快三年了,江遇和兰殊从没见过林逸这个模样,他向来是非常高冷自持的,漂亮的脸上随时写着“生人勿进”。 兰殊被林逸哭懵了,他茫然无措地看向江遇,用眼神询问“现在怎么办?” 江遇摇了摇头,用眼神回应“让他先释放一会儿吧。” 兰殊听话地默不作声。 林逸没有释放多久,赵子成端着热水杯子回来了。 “怎么忽然哭上了?”赵子成皱眉直接扯下林逸捂脸的手,把杯子塞过去,“先喝水,喝完再哭,哥大晚上给你要来的,敲门还被隔壁李狗子给骂了,靠!” 任再多情绪此刻也得被这样骂骂咧咧地打断,林逸止住哭,有些迷茫地抬头望向赵子成,只见他双手叉腰大喇喇地站着,粗壮的身躯和留着圆寸的脑袋把天花板上的吊灯给遮得严实,哪怕是背光,林逸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抑制不住的烦。 “谁他妈晚上11点不到就睡觉啊?!有病!”赵子成骂完,一低头就看见满眼噙泪的林逸,“啧,哥不是说你。” “……” “……” “小逸,你要不先换套干净衣服?”江遇把话题拉回来。 林逸定了定神,他沉默着喝了两口热水,感觉暖流顺着喉管流进胃里,而后分走于冰凉的四肢。他摇头,终于缓缓开口。 “我……”话题实在难以启齿,可他又实在已经穷途末路了。面前的三人是他唯一还敢抓住的稻草,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向谁求助。 林逸咬牙,把心一横,终于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我……我……感染艾滋了。” …… …… 林逸缩起脖子,目光小心翼翼地一一掠过眼前已然呆滞懵逼的三人,他彻底无措,再次颤抖着恸哭:“我完了。” …… 宿舍陷入诡异的死寂,除了怆痛的哭嚎之外再无其他。直到有人吼出一声满含暴怒的“X!” 赵子成在床榻间狭窄的过道来回踱步,右手反复摩擦他的圆寸,他眉眼早皱成了一团,指着痛苦万分的林逸:“你!你你!……”他忽然反应过来,“是那个崔志斌传给你的?!”而后再次怒骂,“你他妈搞些什么啊你!你不做措施的吗?!你不知道你们高危吗?!啊?!” “我做了!我很谨慎的我真的很谨慎的!”林逸哭着慌忙辩解,“我第一次的时候还带了试纸过去,我让他测,他不测,说不想被扎针,怕疼,说我不信任他。我拗不过……但是做的时候我每次都让必须戴套的!不戴就不做!他就都带了。但是这次,这次他偷偷摘掉了,我没注意……他完事才告诉我,他有艾滋,”说到这里,林逸抖得越发厉害,话也快说不清楚,“他,他说,他太寂寞了,想有人陪他……我,我……”林逸脑中尽是他从酒店夺门而出时一回头看见的,崔志斌那双畅快而癫狂的,怨愤中带笑的眼睛。 “老子给你说了那个姓崔的不是个好玩意儿不是个好玩意儿你他妈就是不信!”赵子成越听越压不住火气,“他妈被下蛊了一样非跟他好!好得你他妈眼瞎脑子也废了!真行!你真行!你他妈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在老子面前横!在那人渣面前跟个鹌鹑一样!老子说一万遍你丫能怼一万遍!全世界就你聪明就你能!我是傻逼!现在呢!你的聪明呢?!啊?!” “够了!”江遇厉声打断赵子成的咆哮,“你他妈想吼得整栋楼都听见是不是?” 赵子成闻言愤愤住了嘴。但他依旧烦躁,不能宣之于口便只能宣之于其他,于是他一脚踹飞了地上的垃圾桶,撞到墙上撒出大片垃圾。 “你到时候自己收拾。”江遇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还有闲工夫管这个?!”赵子成骂道。 江遇只觉得脑子突突地疼,思绪混乱成一坨浆糊。事情来得太突然,也太严重了,远超他这个年龄这点社会经验可以应对的范围。他抬眼看向已然崩了的林逸、疯了的赵子成和依然懵着的兰殊,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尽快捋清思路。 江遇皱眉问林逸:“事情发生后你自己测了?” 林逸反应了几秒才摇头:“没,没有,我心里慌,直接跑回来了。” 江遇闻言浅浅松了口气。 “几点发生的?”江遇又问。 林逸艰难地回忆了一会儿:“八点……八点四十吧。” 江遇看了眼手机:“现在刚过10点,不到2小时。”他的思绪逐渐清晰:“兰殊打电话给疾控中心,问离我们这儿最近的,24小时值班的能开阻断药的医院。” 林逸闻言一愣,而后睁大眼睛,也顾不得隔离感染,激动地抓住江遇的手臂:“对!对!阻断药!我得赶紧吃阻断药!”但立时又颓了下去,“可是,可是已经好几次了……他说他之前都戴了套,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信他……” 江遇安抚地拍了拍林逸的手:“先顾好这次,不要怕。” 林逸的身体还在抖,闻言不住点头:“对,对,你说的对,”说完,他站起身:“前2小时是黄金期!我们得赶紧出发,快快快!!” “别慌,”江遇按捺住开始陷入新一轮焦虑的林逸,“2小时来得及,72小时内都可以大概率阻断成功。况且虽然是高危,但性行为感染的概率从百分比上来说还是很低的,你们同房也不算频繁。你先去卫生间将就清理一下,换套干净衣服,我们10分钟出发。” “好,好。”林逸连连答应着,听话地从衣柜拿了干净衣服,去了卫生间。事情有了微末转机,他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一些。 “医院,挂号,身份证和手机……”江遇盘算着,他四下看了看,“小逸回来时空手的?” “啊,嗯,”赵子成也回过神,因为江遇的安排而有了精神,“空手的,大概回来得太急,什么也忘拿了。”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啧”了一声,“东西都还在那王八蛋手里。” 江遇没再这事上耽误太久:“没事,先不管,我把我的带上,去了医院再说……小殊,查到了吗?” 兰殊一边听电话一边应道:“还没有,疾控没人接……啊,接了接了!”他连忙朝电话那头道,“喂,喂,您好,我想咨询一下离锦都大学最近的,能开到那个什么,什,什么药来着?”他再次看向江遇。 “艾滋阻断药,比如替诺福韦和恩曲他滨……手机给我。”兰殊立刻将手机递了过去。 江遇对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简单说明有人发生艾滋高危行为,需要立刻启动PEP,询问距离最近的24小时医院地址,工作人员态度和善,闻言也没有多问,很快告知了附近三家医院地址和值班电话,看起来对这类事情倒也不算陌生。江遇道谢挂了电话,又立刻拨打三家中最近的那家医院电话,得知有医生值班并可以当场开出三联阻断药之后松了口气。 结束通话,江遇回头把手机递还给兰殊,却发现兰殊和赵子成正一道小声嘀咕什么。 “在聊什么?”江遇问。 赵子成摇头:“没什么。”他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里头传来淅淅索索的水声,宿舍没有热水,林逸在用凉水清理。 赵子成皱眉叹了口气,又看向江遇,他压低了声音:“小逸这件事,接下来怎么办,要报警吗?” 江遇抿着唇摇头:“很难,不好取证……先去医院再说吧。” 赵子成不再吭声。 林逸从卫生间出来,他脸色还是发白。兰殊连忙上前想搂他的肩膀,却还是被他轻轻避开了。 江遇又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最近的是锦和医院,我们现在打车过去只要8分钟,很快,”他说,“走吧。” 林逸点头,和兰殊一起跟在江遇身后。 “你们先去,我有点事儿。”赵子成忽然道。 江遇蹙眉看向他:“大晚上的,什么事?” “嗐,”赵子成又薅了把自己的脑袋,“我就想着小逸的包和手机都还在那王八蛋手里,保不齐他再拿着干些什么,你们去医院,我去把包拿回来。” 林逸立刻道:“不行!” 赵子成笑:“怎么不行了?哥又不跟他打炮,真打起来他那个瘦猴样子我一脚能踹飞俩。” 林逸被噎,还没想好怎么接着制止,就见赵子成挥手:“行了行了,你们时间宝贵,快走吧。” “可是……” “哎呀都说了放心,别啰嗦,我拿了东西就来找你们,你赶紧吃药去。” 时间不等人,江遇只又嘱咐了赵子成一句“注意安全”后,带着林逸和兰殊走了。 宿舍距离校门本就有一段距离,此刻和时间赛跑,越发觉得遥远,林逸脸色苍白地跟着江遇快步疾行,兰殊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倒了,却总是撑着又走了一步。 出发时兰殊用手机叫了车,路过校门口的值班岗亭,林逸问兰殊借钱还给门卫大叔,多谢他帮忙支付先前回来时的车费。 “刚回来没一会儿呢,这么晚了你们又要去哪儿?”锦大是开放式校园,门卫并不干预学生出入,但夜间还是会照例询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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