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摇头,“不用,天还早,你去屋里睡会儿。” “不,”江意迟握住方平的手,“我得跟着你!” 方平看着江意迟,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这双眼睛,根本不像顾弋。 印象中,顾弋的眼神从来都是沉稳平和的,很少会外露出大的情绪波动,就像山巅的一汪清泉,温柔澄澈,却遥不可及。 而江意迟不同。他爱笑,双眼总是配合着嘴角的梨涡弯成两个可爱的小月牙,蜜糖一样甜;他也爱哭,当知道自己只是顾弋的替身时他哭过,赌气分手时他哭过,灵堂上的他哭得更是厉害…… 明明是在万千宠爱里长大的小少爷,一面对他,却总是散发出一股孤苦伶仃小流浪狗似的可怜气息。 方平拍了拍江意迟的手,示意他听话。 “我去找找顾弋,一会儿就回来。” 顾弋既然说过会陪着他,就一定不会走。 江意迟哀怨地看方平一眼,不情不愿道:“他睡在车里。” “车里……”方平皱眉:“这天气睡车里得多冷。” 打开院门,一抬眼就看到拂晓天色中停在门口的那辆白色A4,方平敲着车窗喊:“学长,学长……” 顾弋开了一宿的夜车,又陪方平忙活了一天,疲乏至极,方平敲了好几下他才醒。 “方平……”顾弋一骨碌坐起身,打开车门。 方平照顾顾弋已经成了习惯,一把拢住顾弋冰凉的手,“为什么不睡屋里?” 顾弋当然不会告诉方平,他是被江意迟的冷言冷语赶出来的。 江意迟倚在门框上,斜着眼看方平就这么在自己面前把顾弋拉进里屋。 “意迟,你进来。”方平在里叫他。 顾弋已经被安置在那张唯一能躺觉的旧钢丝床上,江意迟走到里屋门口,很不开心地嘟起嘴:“干嘛?” 方平从柜子里拽出一床被子,“你们都冻了一夜,躺过来暖和暖和。” 江意迟瞪大眼睛:“你让我跟别人睡一张床?!” 饶是好脾气如顾弋,也忍不住生出一股翻白眼的冲动,看给您委屈的! “家里就这一张床,”方平铺好被子,转头问他:“你来不来?” 江意迟扭过头,“不去!” 他宁愿冻着,也不想让他哥知道后打断他的腿! 方平叹口气,自己钻了进去。 江意迟哆嗦着手指指着方平和顾弋,“你!你们!” 顾弋裹着被子睨他一眼,“你自己不来的。” 江意迟气得扭头就走。 方平叫住他,“干嘛去?” “我……”江意迟气鼓鼓地,却舍不得方平着急,实话实说:“我去看看哪里有卖早饭!” 直到江意迟出了院门彻底没影儿,方平才收回视线,正好撞上顾弋探究的眼神。 方平紧了紧被子,半张脸埋进被窝里。 “为什么这么看我?” 顾弋侧躺着跟他脸对脸,问:“喜欢他?” 方平迟疑地摇头,“没有。” “口是心非,你这种眼神……” 你以前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方平沉默了会儿,开口问:“他告诉你了?你知道我对你存着什么心思了是不是?” 顾弋没有回答,眼神逃避开。 “那其他的呢?”方平声音颤抖:“邢斯丞……你都知道了?跟我躺在一起,你不觉得恶心?” 被邢斯丞控制住人身自由的这一个月里,方平到底承受了怎样的侮辱折磨,顾弋想都不敢想,他颦着眉,语气轻柔到接近气声:“我都知道,但这不是你的错。” “不!”方平摇头:“我喜欢你,还惦记着意迟……我太贪心,活该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顾弋听得揪心,拽住方平的被角,“方平,你看着我。” 顾弋认真与方平对视,缓声道:“你不是花心的人,如果真爱着某个人,心里是住不下别人的。你确定到现在为止,你对我的感情还是爱情吗?” 方平眼神迷茫,“不是了吗?那是什么?” “习惯。”顾弋道:“多年的潜移默化、自我催眠形成的习惯,一种依赖和保护欲共生的感情,比爱情更坦然,比亲情更隐晦——如果你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与爱情的区别,那么你试想,如果现在我和江意迟同时结婚,哪个会让你更痛苦?” 方平想象着顾弋所说的情景。 顾弋结婚,他必然是难过的,就像珍视多年的宝物被人夺去,怅然若失又无可奈何,只能祝福。 如果是江意迟跟别人结婚,届时总是甜甜地喊他“平哥”的这个男人会双眼满含柔情,嘴角漾着可爱的梨涡,甜蜜地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方平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如刀绞!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方平鼻腔一阵酸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该怎么办? 温暖的小太阳离他而去,前路一片黑暗,他该怎么办? 窗外传来一声声邈远的鸡啼,昭示着太阳即将升起,阴霾终要散去。 顾弋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让方平重新整理顽固了六年的思路。 哐当——! 大门被暴力踹开砸在院墙上的巨响连带着密集的犬吠惊破了屋内的静谧,顾弋和方平坐起身,还没来得及下床就听到一个急切的脚步到达里屋门口。 展南羽推开门,看到顾弋跟另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眼睛瞬间红了! “你他妈的!”展南羽声如野兽嘶吼,不由分说地掐住方平的脖子将人甩到墙上,砌墙的土坯砖都被砸下一阵土屑。 顾弋跳下床,从背后抱住展南羽,“你住手!” 然而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烧尽了展南羽的理智,他甩开顾弋,将方平摁在地上又重重打了一拳。 顾弋赶忙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在展南羽挥拳的那只手上,“展南羽!你发什么疯!” 展南羽一把将顾弋推倒在床脚,双眼血红的吼道:“滚开!否则老子连你一块打!” 顾弋被展南羽眼中的嗜血神色吓到了,他从未想过当这个人的强大力量用在攻击上时竟如此恐怖! 顾弋咬牙用力拉扯着他,“你这样会打死人的!” 江意迟提着从镇上买来的早餐刚下车,就听到方平家传出一阵嘈杂,再看看门口多出来的那辆墨绿色的添越,暗叫不好,加快脚步进门。 一撩帘就看到方平虚弱地倒在地上,而他哥正一只手攥着方平的领口,另一只手被顾弋紧紧拖住,三人扭打做一团。 “你干什么!”江意迟摔了手里的塑料袋,狠狠推开展南羽,抱起方平,慌忙问:“平哥,平哥你怎么样?” 方平本就虚弱,被展南羽摔到墙上那一下更是震得他整个脊背都硬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江意迟焦急的声音唤回他几欲离体的神智,艰难地开口安抚:“别哭,我没事。” 在这穷乡僻壤看到江意迟,再看他那分外心疼的表情,展南羽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指着江意迟的鼻子骂道:“让你整天灌猫尿的人就是他?你他妈可真会挑!你知不知道他被邢斯丞……”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屋内所有声音。 展南羽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顾弋。 顾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吼道:“展南羽,你给我滚!” “顾弋……”展南羽怒极反笑:“真没白跟姓方的睡啊,都学会打人了。” 说罢钳住顾弋的手强势地将人往外拖,方平摇着江意迟的胳膊,“快拦住他!” 江意迟将方平扶到床上,跑到门口挡住展南羽的去路。 “哥,你冷静点,他们什么都没做!”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滚开!” 方平被打,江意迟已经是一肚子的火, 他瞪着展南羽,毫不示弱:“最无能的男人才会用强!” 展南羽与江意迟怒目而视,手上冷不防松了力道,顾弋趁机从他手中挣脱,退到最远的墙角。 “展南羽,都已经分手了,给各自留点体面吧。” 展南羽暴躁道:“去他妈的分手!我说过了,我不同意!” “分手?”方平问:“你知道他给你下药还有跟别人订婚的事了?” 展南羽惊怒地看向方平。 “下……药?”顾弋僵硬地转身,问方平:“什么下药?” “去年冬天,大概就是咱们俩从日本回来的那几天,姓展的向人要了催情药,而从那之后你就跟他在一起了——顾弋,你仔细想想,那段时间展南羽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去年冬天,去年冬天……”顾弋坐在床角,拼命回想着。突然,他抬头看向展南羽,“是那天晚上?我喝醉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败露,展南羽气势骤减,双手关节因为用力紧握而嘎吱作响。 “是,那天晚上我是带了药,但我没用在你身上……” 顾弋一掌拍在床板上,“展南羽,你还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展南羽难堪地闭上眼:“那天晚上我没有给你用药,但我身上的伤……也确实不是你弄的。” “那你还说让我对你负责?”顾弋红了眼眶,艰难地喘着气,“展南羽,你对我说过的话,到底有没有一句是真的?” “弋弋……” “别这么叫我!”顾弋痛苦道:“你骗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顾弋彻底失望,深呼吸几下仰起头,把没出息的泪水困在眼睛里。 “你走吧。你要的那个承诺……那个不论你犯了什么错我都得原谅你一次的承诺,现在不够用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顾弋起身将展南羽逼到门口,一字一句道:“我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你!” 顾弋语气决绝,展南羽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任由顾弋将他关在门外。 江意迟从未看展南羽这么挫败过,不放心地追过去,“哥你没事吧?” 展南羽面无表情:“没事。” “哥,”江意迟试图劝解:“要不然算了吧?” 展南羽血色未褪的眼睛看向江意迟:“算了?” 江意迟瑟缩了下,“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 展南羽挪开目光,毫无头绪地自言自语:“总会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说: 别人骂人:满屏生殖器,处处马赛克!翻出祖宗十八代,骂出一个动物世界! 顾弋骂人:你过分,你混蛋……
第43章 泥沼太阳 【我已满身污泥,又怎么忍心拖你深陷泥沼。】 爷爷头七这天,方平跪在坟前用树枝翻搅着纸钱和贡品,脸上的泪水就没有干过。 又抓了一把旱烟卷放入火中,方平低声道:“您这一辈子把儿女拉扯大了还不够,又得拉扯孙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没过过一天松快日子,就只有抽烟这么一个爱好,我还总数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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