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江沐没理会他话里的逐客之意,厚着脸皮说:“我还可以再待1个小时。” 奚林点点头,终归没有真的撵他。 两人沉默相对,氛围略显尴尬。 奚林实在受不了,干脆缩回被子里,翻身背对严江沐,明目张胆地装睡。 结果,他这边刚背过身,那边严江沐就叹了口气,突然开始说正题。 “我昨晚说的话,都是真的。”他说。 奚林脑子里先是嗡的一声,紧接着又想:你怎么不当着我的面说,要等我背对着才说? 于是他果断翻身回来,瞪住严江沐的眼睛,像是一种攻击。 但严江沐并无动摇,反倒像是下定了决心,认真地回望他。 攻击失败。 奚林泄了气,恹恹地挪开眼神,摆出一副无聊厌烦的模样。他仍然抱有微弱的希望,觉得严江沐只要识相一点,就不会再提昨晚的事。 但严江沐并不识相。 “我是真的喜欢你,奚林,我想和你在一起。”他突然展开第五次表白。 这是清醒之下的表白,威力犹如晴天霹雳。 “不不不不不……”奚林吓得坐了起来,伸出两条雪白的胳膊,在空中晃了晃,说:“严江沐,你冷静一点。” 严江沐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说:“别着凉。” 简单三个字,温柔地封印了奚林的思维,搞得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趁着他沉默,严江沐开始自我剖白:“昨天我表白,确实是酒后冲动,我原本不想这么着急。但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可能是去到你的工作室,看到你素着一张脸,在阳光下刺绣的那一刻吧。那天和你告别之后,我马上开始策划约会,费了一整个晚上搜罗你可能喜欢的餐厅,找了我觉得你会受触动的纯爱电影,还给你买了礼物。其实我这人挺小气的,但是我很想给你花钱,我甚至有点遗憾你不缺钱,毕竟有钱也算是我的优势来着。对不起,这话好像说的不合适,但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偷偷将“喜欢你”升级为“爱上你”,听得奚林暗自心惊。 “你根本不了解我。”奚林喃喃道。 “嗯,”严江沐垂下头,又猛然抬起,盯住奚林的眼睛,“你被人骗过,是吗?所以爱问‘真的假的’。” 要不是浑身赤裸坐在被窝里,奚林就要抱头逃跑了。他急中生智,揪出花花公子的历史打掩护:“你昨晚在夜店见到的我的样子,是我二十四五岁时的生活常态。那段时间我在圈子里挺出名,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 “那咱们是同类人,”严江沐微笑,“我今年二十六,前两年的时候……确实也非常爱玩。” “谁要跟你做同类人?”奚林莫名生气了。 严江沐连忙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奚林懒得和他再掰扯,说:“好了,你别说了,总之,无论你的喜欢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而且你不是说过不相信爱情吗?现在在这里情啊爱的搞些什么?” 严江沐的脸一下子灰了,说:“我确实不想相信爱情,但它找上门来了,我又能怎么办呢。”他努力扬起嘴角,低声问:“奚林,你呢?你对我一点喜欢也没有吗?” 奚林心里怦怦跳,竟说不出一个“不”字,最终只撇开头,说:“反正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奚林心一横,说:“因为我不喜欢你!可以了吗?” 他把拒绝的话说得像气话,严江沐自然不肯信,辩驳道:“那你为什么送我亲自刺绣的衬衣?而且有那么多图案可以绣,偏偏绣了代表自己名字的图案?你又为什么带我回家?为什么——” “闭嘴,”奚林厉声打断他,“少说点废话,严江沐。” “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严江沐一脸决然,“我会认真追求你。” 他太有气势,让奚林觉得自己已处于被动地位,心里更是烦躁,冷声道:“你他妈的真是麻烦。” 严江沐却道:“我对你来说是麻烦吗?那你为什么愿意和我接近?明明我和你从前交往的那些人,很不一样。” “我……”奚林开了个头,却没说出什么漂亮话。正发愁该怎么怼回去,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他咽了下口水,吐出三个字:“易清河。” 果然,严江沐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奚林。 奚林被他的表情一震,隐约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这件事,至少不该在此时此刻提。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奚林没能控制住语言的惯性,后面的话就像是提前想好似的,从嘴里滑了出来:“我关注易清河很久了,和你见面第一天,就认出你是他了。” 见严江沐一脸迷惑,他又拿起手机,解锁后给严江沐看桌面——是易清河发的腹肌照。 严江沐的脸没有血色了,片刻后,突然偏过头,笑了,说:“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来你接近我,还真的另有缘由。” 他的笑容一点也不阳光,奚林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奚林觉得自己应该再多解释几句,或者反过来询问几句也好,但脑海里只管一片空白,嘴巴这时倒闭得紧了,什么都没说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奚林背后的冷汗都干掉之后,严江沐站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那我先走了。” 奚林机械地点头,不确定严江沐这一走,往后还会不会回来。他绝望地想:我们的关系终究还是走向了变幻莫测。 严江沐穿好衣服,洗漱过后,去客厅和厨房窸窸窣窣地折腾了一会儿,大概在收拾东西。走之前,他回到卧室门口,说:“注意身体。” 奚林点点头,说了声“再见”,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等大门传来“砰”地一声响,奚林立刻抱头尖叫。 “啊啊啊——!” 他翻身跪起,拳头愤怒地砸在枕头上。 他十分生气,虽然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冷淡地想:最差的情况,无非是严江沐再也不与自己联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易清河”这个账号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意义?不不不,不要纠结这些问题……重要的是,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回到原先的状态,到时就当没认识过严江沐这个人,日子总会继续的! 奚林呼了口气,穿好衣服,起身下床。 他确实有些发冷,只穿一层衣服不够,另外套了比较厚的睡衣。 他来到客厅,昨晚的战况已被收拾干净,看起来就像无事发生。 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雨过后,满城的花都落了,只有残余的香味。 撩人的春天已经过去,即将到来的,是闷热的夏天。 他又叹了口气,冲着窗外发呆,直到连打五个喷嚏,才赶忙关上窗户。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是一条退款通知,显示“易清河”的全年订阅款项已全额退回。 奚林心里一紧,点出详细信息,发现就在刚刚,易清河注销了他的账号。 “……”奚林惊讶地张大嘴巴,却没发出声音。他收起手机,甩甩脑袋,勒令自己不要多想。 “好了,先吃点东西吧,一直饿着可不太好。”他在空荡的房间里自言自语,自己也觉得有些诡异,但总比胡思乱想好。 他朝厨房走,路过餐桌时,视线被上面的东西吸引。他定睛看去,瞬间被那东西勾起无限忧思,孤独像潮水一样,顷刻间淹没他的心。 宽阔的餐桌上,摆了一碗阳春面,还冒着热气呢。
第三十一章 旁观者清 门铃响起时,奚林正对着那碗阳春面发呆。 他擦擦眼睛,吸吸鼻子,起身去开门。 邱程旭拎着蔬菜水果站在门口,愣愣地看奚林,问:“搞成这样?” “哪样?” “嘴巴,肿的,眼睛,红的。” “……” 邱程旭笑了笑,转而说:“严江沐说你感冒了。” “你碰到他了?” “嗯,我进小区的时候,他刚好出来。” 邱程旭意味深长地瞥过来一眼,奚林明白他的意思是:你带人回家了? 奚林不想解释,便没说话。 邱程旭也没多问,拎着袋子朝厨房走,说:“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不用了,严江沐给我煮了面。” 邱程旭走到餐桌前看了眼,说:“卖相不错啊,挺花心思。那你吃吧。我给你熬点橙子味的生姜可乐?” 奚林点点头,坐到桌子前,开始吃面。 邱程旭切好橙子、姜片,又洗了红枣,放进小锅,倒入可乐。甜辣的汤水咕嘟咕嘟煮起来,生活的烟火气稍稍软化了人心里的刺。 奚林叹口气,呢喃道:“为什么我和严江沐,就不能像我和你一样。” 邱程旭坐到他对面,问:“什么一样?” “即便前一晚发生了令人尴尬的事,第二天还是可以平和自然地相处。” “那怎么可能呢?我和严江沐本来就不一样嘛,他把你嘴巴弄肿了,我能把你嘴巴弄肿吗?” “……” 邱程旭笑起来,问:“你和他发生什么尴尬事了?” 奚林隐隐希望别人能分担自己的迷茫与失落,因此并不隐瞒,答道:“他跟我表白了。” 邱程旭“哇”地一声,说:“真好。” “好个屁啊好!”奚林怀疑邱程旭是个恋爱脑,“我又不像你!我可不想谈恋爱,被表白对我来说完全是麻烦!” “你怎么会不想谈恋爱呢?” “也不是完全不想谈……但是绝对不会和床搭子谈。我和严江沐认识第一天,就在夜店沙发上调情,当晚就去酒店开房,这像是正常恋爱的开端?我不想跟这种人谈恋爱!”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跟我有没有被蛇咬过没关系,”奚林固执地辩驳,“你去问任何一个人,在夜店调情的人靠谱不靠谱,得到的答案一定是NO。谁家好人在夜店找老公啊?” “怎么啦,夜店没有好人吗?至少我就认识俩,加上我三个,再加上小洛就是四个。” “……” 奚林无语凝噎,端起碗吨吨地喝了两口汤,也不知道在焦躁什么。 姜汁可乐熬好后,邱程旭倒在马克杯里,端给奚林。奚林抱着杯子喝了两口,舒服得直叹气。 “其实我一直挺内疚的,”邱程旭突然说,“总觉得你爱在夜店玩,是受了我的影响。你的成长环境多单纯啊,当初要不是为了给我捧场,根本不会走进夜店。就因为我,走了进去,结果再也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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