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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青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那就算了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万舟没有和从前一样反驳一句话，他就这么垂着头看着桌上杉青碰过的杯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后，捧起了杯子，细细摩挲。 “哥，算了好，算了好。”他笑了一下，可是眼睛却酸涩着好像浸了柠檬一样。 算了好，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杉青。算了好，他不配去追杉青，更不配在杉青面前提“爱”这个字。 贺万舟用袖子摸了一把眼睛，走到门边定定地看着杉青离去的背影，低声说：“对不起。” ----
第70章 雨停了一天后又开始没日没夜地下, 像世界末日似的，从天边不断地倾倒下来，很久没有出现太阳的，一睁眼就是乌云密布, 整个世界都成了灰色。 许任天五点起来看着这天皱了皱眉：“今天又得停课, 狂风大暴雨的让孩子们翻几座山来上课也不安全。” 支教老师们都住学校宿舍的, 有人应了句：“是啊，一下雨这儿就路湿地滑的，有时候还会遇上山崩, 哪能开课啊，等雨停了再说吧。” 贺万舟点点头：“我去联系他们家长。” “诶万舟, 让陈老师去联系，你过来我找你有事儿。陈老师, 你和何老师帮忙联系一下他们家长, 让孩子们先别返校上课，听通知。” “好嘞。” 许任天向贺万舟招手：“万舟你过来, 和你商量些事儿。” 贺万舟走过去, 许任天搬了张椅子又倒了杯茶给他：”万舟，坐。” 贺万舟等着他说话。 许任天的表情很严肃, 从上衣兜里拿了个橘子皮嗅了嗅, 不好意思地对贺万舟笑了笑说：“压力大的时候就想抽烟, 不过这在学校也不好拿烟出来，就用橘子皮嗅嗅。陈老师说的方法。” 贺万舟坐正了：“许队, 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也有点烟瘾，但他已经戒了, 就在那半年的幽禁时间里。 许任天嗅够了也就把橘子皮给收回来, 说着：“你说得对, 抽烟对身体不好。万舟，找你是想告诉你个事儿。这雨下得太大了，一个星期了一直没停，现在村子里边已经开始慢慢发洪水，村委已经开始组织抢救了。” 贺万舟紧了紧放在膝盖上的手：“许队......” 许任天说：“我待会儿得去支援他们，救援队人手不够h着急我们去，我既然是来支教的，那保护村子保护孩子就也有我一份责任，小梅家就已经被洪水淹了，村长已经安排她和她爷爷另外住了。” 贺万舟想劝他：“许队，你是想进抗洪救灾队伍？” “嗯，和你交代完事情就过去。” “不行，许队！”贺万舟有些激动，“那是说着玩的吗！你一个在学校里边待习惯了的教授，水一冲就把你给冲走了，你去了出事儿了怎么办！” 他这几天也不是没听说这个事儿，因为抗洪救灾，洪水突然爆发，有一个村民当场就被洪水冲走了，现在人都没找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许任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我是党员，这是我的职责。我得走在抗洪救灾的第一线，要尽快撤离村子里边的村民，要安顿要已经被洪水冲掉屋子的民众。” “你说得好听！什么职责，什么担当！你不就是爱去出风头吗，你走了这所学校怎么办！校长现在又被堵在了村口，村口的水都高到了人的肩膀上，谁来安置这所学校里边的老师和学生！” 当时雨突然下大了，有些家住得远的学生只能暂时住在学校里边，结果这雨完全不停，也就只能一直住着没回去。 许任天又把橘子皮拿了出来，但这回没嗅，只是捏在了掌心，他对贺万舟说：“这就是要和你说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好学校的老师和孩子们，等我回来。” 贺万舟脸色一下变了，他嗡动了一下嘴唇，摇摇头说：“不行的，许队，我不行......” 像他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承担起保护一所学校老师和学生的责任？他不是杉青，他没这个能力，他早就知道了。 那天看到杉青毫不犹豫冲进雨里去帮袁涛奶奶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他和杉青不一样，他自私没有担当，而杉青那么好那么温柔，他配不上。他第一次深知他和杉青，和江由之间的距离，他感到挫败感到痛恨，那不是能力的差距，喜欢的差距，而是人性的差距。 他们说得没错，所有人都说得没错，他贺万舟，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他只会为了自己，不会为了别人。 许任天看着他：“万舟，你有这个能力。” “不，我没有......” “万舟，你听我说。”许任天语气沉稳却有力量，“你是个能力很不错的人，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副队，因为你身上有一股气质和年轻的我很像，当年我也很冲动很莽撞，瞧不起我的事业。相比当年的我，你做事更加稳重，事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独特的做法，所以我很欣赏你。” “你虽然有时候急躁，有时候只想着自己，但我知道，那有你自己的考虑，而且你已经在你没发现的情况下，慢慢改变。你让我为杉青保密，就是你在改变的证明。” 贺万舟死死咬住下唇。 “你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你刚来到这儿的那段日子，对学生一点也没耐心，我们都看得出来，他们摔了你也当没看见，哭了难过了你都不当一回事儿，他们一做错事儿你就很嫌弃，但现在不一样了，你有在慢慢改变，这些改变都是我们每一个人有目共睹的。” 贺万舟摇摇头：“许队，这些所谓的改变，放在你们身上，那就是本来就会做的事情。” 许任天笑了：“你是觉得自己改得太迟了？” 贺万舟没说话。 “没什么迟不迟的，一个人如果死性不改，那才会让我觉得没必要去信任。但是万舟，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管改变的多少吗？” “许队，我真的没办法对整所学校的老师和学生负责，我......” 许任天打断他：“万舟，如果是杉青，他肯定也希望你能担得起这份责任。昨天杉青就已经加入抗洪队伍了，你希望让他对你失望吗？” “哥......”贺万舟脸色一变猛地抬头，可看到许任天一点也不是在开玩笑后，才颓然垂下头。 是真的，杉青真的去到了抗洪第一线，冒着生命危险。那他还有什么资格畏畏缩缩？难道......他要连后方的责任都要推脱吗？那他和之前的自己有什么区别？ 他爱的人在抗洪救灾，难道他就要躲在所有人身后，畏惧成一团？ 贺万舟抬起了头，目光带着一点坚定：“我知道了许队，我留下来守好学校。” - 其实学校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学校的地势偏高，所以前一个星期暂时避免了水漫学校，但随着大雨愈演愈烈，慢慢地水就漫到了校道，堆到人膝盖处的高度。 许任天不在，贺万舟眼看着水要淹掉一楼，咬咬牙站出来安排人把东西往高楼搬，自己也挽起裤腿撸起袖子，踩到泥水里边亲自动手把学生的东西往楼上扛。 跑上跑下的后背全给湿了，但他也一步都没停，知道把东西搬完也确认完人员安全了，他才敢喘一口气，才后知后觉自己浑身都是泥，黏黏糊糊的特别难受。‘ 他还没来得及歇会儿，陈老师就着急忙慌跑过来喊他：“贺老师，方卓发烧了！” 贺万舟一顿，顾不上停会儿，直接跑过去往方卓额头上一摸，烫得都能滚个鸡蛋了。 陈老师是他们班班主任，这会儿也特别着急：”方卓今天本来就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刚才一起帮忙搬东西的时候又淋了雨，一淋就发烧了。” 贺万舟烦得要死：“他不舒服干嘛还要让他一起搬！其他人搬不行吗，这么多老师在这儿，非得让一个学生帮忙！” 陈老师眼眶立刻红了，但碍于其他学生和老师都在，没再说什么话。 方卓迷迷糊糊解释说：“贺老师，陈老师不知道......是我自己要搬的，别怪陈老师，是我非要搬的......” “那你就懂事点儿！这么大雨我去哪儿给你找药！”贺万舟本来就烦，被这么一闹忍不住骂人，但他抬头一看学生们都在紧张地盯着他看，他一哑声，终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陈老师，你去拿我桌上的干净毛巾弄湿了给他降温，我......我下去给他找药。” 大家伙都不敢出声，陈老师红着眼睛点点头，去弄湿干毛巾了。贺万舟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下了楼。 水已经漫到一楼台阶底下了，他毫不犹豫踩进黄泥水里，往宿舍那边去。学校没有校医室，学生不舒服了也只是找他们，所以药都在老师的宿舍里边。 所幸现在的水位还没有太高，放在宿舍桌上的药还没有被弄湿，只是沾了点水。 贺万舟不敢耽搁太久，把药用红塑料袋通通装起来，又重新抱了些衣服和被子之类的，重新上了楼。 回到楼上，方卓的额头上已经贴上了湿毛巾。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贺万舟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在地上铺了床被子，让他躺在上边好好睡觉。 药现在还不能吃，得看他之后的状况怎么样。 贺万舟做完后一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眼神特别惊恐。看到那种眼神，他怔了一下，心脏也抽痛了好一会儿。 他看见一个一年级学生脸上有泥，想去擦掉，结果那个学生躲开了，躲到自己班主任后头，只冒出一个脑袋。 贺万舟的手一僵，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我出去看看。”这里的气氛太沉重了，贺万舟没再留在这里，撂下一句后逃也似地出了实验室。 他找了个角落，狠狠地踹了墙上一脚，但没踹动，低头一看，脚上边全是泥，怪不得疼都不疼。但贺万舟难受得心脏都疼，翻了翻上衣口袋，也没找出一根烟，反倒摸出几片许任天送给他的橘子皮。 他这才想起来，他身上早就没带烟了，只是还会有找烟的习惯。 橘子皮也行，好歹是烟的替身。贺万舟把橘子皮往鼻子下一凑，那味道哭得他差点眼睛一酸眼泪没往下掉。 “贺老师。”后边有人喊他，是何老师。 何老师是和他一起来这儿的志愿者，和他用一届，不过是中文系的，人文绉绉的，贺万舟之前瞧不起他身上那股书卷气，没正眼看过他，所以不熟。 贺万舟现在的状态哪能回头啊，就干脆没理他，对着墙壁语气不太好地回答：“干嘛。” 刚说完贺万舟就有点后悔了，他怎么又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刚才他们什么反应他没看到吗，看着他的眼神没看到吗，如果是杉青，肯定不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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