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打捞上来,所有人都呆住了,混堂口的谁没见过死人,只是眼前的这具尸体叫人看了头皮阵阵发麻,码头上空笼罩一层阴霾之气。阿江将尸体用布蒙了,直接送到仁和医院的停尸房。 唐人街警署的西警们赶到仁和医院的时候,被几个守在停尸房门口的大汉拦住了,身边的警员试图交涉:“这是乔伊警长。” 没人给警长大驾光临让路,其中一名大汉言简意赅,倒还客气:“对不起警长,还请您稍等片刻。” 乔伊冷眼看了几秒,并不与他们理论,只得在走廊里不耐烦地踱来踱去。 几十瓦的白炽灯将停尸房照得雪亮刺目,却依然驱不散死亡带来的阴冷之气。 西元缓缓地揭开遮布,呼吸一窒,唐琛走上前,望着一丝不挂的阿鸢,尸身远比普通的死者看上去更加的惨淡,泛着如霜的冷白。 一旁的法医轻声道:“失血过多加上在海水里泡了二十多个小时。” 任何人的伤口多如马蜂窝,都会流血而亡,阿鸢身上早已体无完肤,密密麻麻的都是洞眼。 面无表情地望着阿鸢,唐琛摊开一只手,法医连忙将一副白手套递过去,继续说:“伤口大小、创面基本一致,都是刺穿伤,应该是同一种利器,但是深浅不一,力度也不太一样,有的只是刺到皮肉,有的穿过了肋骨,死者生前惨遭折磨。” 法医边说边比划着:“凶器就像一根磨了尖的自行车车条,顶端十分锋利,一刺即穿,具体有多长就不得而知了。” 唐琛拨了拨翻着白茬的伤口:“我知道它有多长。”说完,摘掉手套丢在一旁,抬手去解脖颈上的绷带。 “唐先生——” 颈上的绷带很快解开,唐琛一掀贴在伤处的纱布,转向法医:“和他的伤口一样吗?” 呆若木鸡的法医缓过神来,急忙上前细看,点点头:“像,很像,不过唐先生受的伤没有完全刺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琛又将纱布贴了回去,西元连忙帮他把绷带重新缠好,唐琛拽起遮尸布的一角,盖上了阿鸢,似乎不愿再多看一眼,径直向外走去。 门外的乔伊警长走了过来,唐琛稍站了站:“对不起警长,耽误你时间了。” 乔伊挤出一丝笑来:“没什么唐先生,我们有的是时间。” 唐琛略一点头,擦肩而过,门口的弟兄们也都随着一并离开。 乔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背影,轻声道:“对,不急,唐先生、小西爷,我们有的是时间。” 当晚唐琛就出了院,拿出一张西元画的画像,上边还有一根钢刺的样子,通知所有弟兄,去找这个人,不光在唐人街,整个藩市都不要放过,要活的。 吉利店老板在鸿联社门口等了一天一夜,终于见到了唐琛,泪流满面,唐琛只丢来一句:“我知道跟你没关系,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今后该怎么做。” 吉老板战战兢兢地回道:“知道,今后唐先生吃的糖果都由我亲手做,亲自送到府上,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碰。” “不用你送,小西爷会亲自去买。” 阿鸢死了,投毒的人是不是他,不得而知,但他却被不明来历的蒙面人杀了,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唐琛,那天你在档案里都看到了什么?” 月下长廊,夜凉似水,玫瑰花架上的芬芳沁人心扉,西元一边剥着手里的蜜桔一边有意无意地问着。 唐琛美目流转,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 西元浅谈一笑:“你认为我这个级别的能接触到杰克上校锁在手边的档案吗?” 唐琛不置可否:“是不能,你有没有听过火鸟计划?” “火鸟计划?”西元皱了下眉,印象中从未听杰克上校提起过。 “顾先生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 “唐先生不信我?” 唐琛吸了口烟,半垂眼帘:“顾先生多心了,我看的太匆忙,只看到个名字,就被那个王八蛋抢走了。”说到王八蛋,唐琛淡然的口吻透出一抹狠戾。 “火鸟计划……会跟许澜清的死有关吗?”西元沉吟着:“蒙面人虽然跟着我们进了基地,但他好像也在查什么,不是单纯来杀我们的,要想杀早就在矿道里动手了,何必惊动基地里的人。” 唐琛望着天上皎皎的明月,半晌才道:“我没杀他是因为他懂得鸿联社的暗语,道上的人都会有自己本帮派的暗语,这个一般外人不知道,他杀阿鸢似乎另有目的,到底是阿鸢自己干的还是背后有人指使,得另查。” 西元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唐琛弹了弹手中的香烟,烟灰飘落,西元的目光随之落下:“不管怎么说阿鸢是受尽折磨才死的,蒙面人不会无缘无故折磨他,除非是变态。” 浮云追月,唐琛的神情也忽明忽暗:“嗯,他在严刑逼供,想从阿鸢嘴里挖出他想要的东西。” 西元点点头:“如果真是阿鸢下毒害你,当天晚上跑路是正常的,结果却落在了……”说到这里,忽然坐直了身,神色微变:“是他!” 唐琛射来目光,西元急速地回忆着:“我那天去买糖果,出门的时候有人撞了我一下,没错,眼神我记得,就是这个蒙面人。” 唐琛的声音低沉缓慢:“那他本来就是冲着阿鸢去的。” “吉老板也说之前从没见过这个客人,他随手买了包糖就走了,没多久阿鸢也说出去一趟。” “他和那个混蛋一伙的?事成之后,杀人灭口?”唐琛不知怎地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这个判断:“糖里下毒不像此人的风格。” 西元思忖着:“要是一伙的,他为什么还审阿鸢?第二天就跟着我们去了基地。” 唐琛忽然冷笑:“他去基地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 “跟我们一样!” 西元一怔:“你是说,他也再查许澜清的死?” 唐琛眸光骤敛:“查这件事的可能不光是我们。” “还会有谁?” “许家。”唐琛沉声道:“我送许澜清回欧洲,许家的人关了我三天,我答应他们一定查出事情的真相,给许家一个交代,他们才放我回来,许家的人我基本都见过,从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但我相信,许家不会指望着我给他们什么交代,一定会派自己人来查,这个拿钢刺的人会不会就是许家派来的,现在还不好说。” “如果他真的是许家派来的人,那和阿鸢投毒又有什么关系?” 唐琛将烟捻灭在水晶烟缸里:“只有抓住这个混蛋我们才知道。” 西元将手里的蜜桔一瓣一瓣摆在白玉瓷盘中,转着圈摆出盛开的样子,怔怔地望着,红白错落,分外好看,只是没有心情品尝。 唐琛微微探身张开嘴,西元拿起一瓣放进他嘴里,唐琛眉宇轻蹙,酸甜口的,夜晚的蟋蟀在草丛里叫得卖力,西元的声音却轻不可闻:“就算阿鸢要杀你,也是为了给他哥哥报仇,现在连他也死了,不知将来又有谁给他报仇呢……” 月亮终于躲进了云端里,唐琛的脸色暗沉沉的看不清了,玫瑰花架下静悄悄的,唐琛不讲话,西元也没吱声。 咔地一声轻响,唐琛又点燃了一支烟,声音随烟而起,缥缥缈缈:“西元,你想说什么?” 西元只把目光投向疏朗的夜空,月朗星稀,朦胧而淡薄,此时的男人也很平静:“我想知道阿谭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88章 螳螂的自白 “我想知道阿谭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是西元第一次动了埋于泥沙下的沉箱,也许埋得太深太久,反而失去再挖出来的勇气,阿鸢投毒和他的死就像一根误入泥沙的鱼线,死死地勾住了沉箱,西元不得不将它打捞上来。 唐琛自己从来不提关于螳螂的那个传说,唐人街里也不会有人公开议论,就连当初想置唐琛于死地的郑明远和丁义,即便再如何嚣张轻侮唐琛,也不曾当面质疑过,螳螂的传闻就像一道看不见的禁忌,所有人都避而不谈。 暗夜中的一点烟红缀在他唇边,宛如流萤飞火,明明灭灭,美的脆弱又危险,仿佛瞬间可以燎原,也可以随时泯灭。 嗤—— 万籁俱寂中忽然传来极其凉薄、轻慢的一声笑,久久不言的唐琛终于开了口:“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西元依然很平静:“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 唐琛站起身,缓缓地走过来,眉宇低沉,唇角下垂,目光幽深难测,玫瑰花影如瀑倾斜,在他身上斑驳交织,织就出一股邪魅之气,西元从来没有觉得唐琛会如此高大压迫,令人呼吸不畅,不动声色地望着,近在咫尺,面面相对,连睫毛都根根犀利的唐琛,仿佛也要刺入西元一眨不眨的眼眸里。 唐琛的低音向来深沉好听,带着鼻腔的共鸣,却也有种戏弄般的轻浮:“他们管我叫什么?螳螂?” 西元静静地不说话,玫瑰花的香气抵不过耳畔唐琛的一呵热气:“想知道螳螂是怎么吃掉他们的吗?” 唐琛猛然抓住西元的衣领,不由分说将他拎起,拎到花架深处,按在花丛中,花影纷摇,藤蔓上的刺划过温润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微的红,四周的玫瑰狰狞绽放,犹如唐琛此时美而邪恶的脸。 西元奋力一掰,没有撼动唐琛分毫,两只手也如藤蔓般紧紧地缠握。 呼吸渐渐加重,西元依旧不说话,黑亮如漆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喜怒无常的唐琛,一个吻骤然而落,凶狠霸道,吻痛了西元,西元既不避开,也没有回应,任凭他凌厉地锓入。 一声链扣轻响,清晰刺耳,从唐琛那里传来。 西元终于有了回应:“你疯了?这是在庭院。” 玫瑰花架独处一隅,幽深静谧,丛丛花影遮天蔽月,可西元依然有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公馆里的弟兄们昼夜不分巡查门户。 唐琛置若罔闻,冷冷地握着自己,阴鸷深沉的目光犹如夜晚觅食的猎豹。 一只手急速而動,慌乱的却是衣衫完整的西元,他想推开身上的这只猎豹,却只剩下无畏的纠结与隐隐的亢奮。 西元终于有了反应,玫瑰花的藤枝旁逸横出,勃勃生机。 这真是不可抗力的悲哀,西元又无端地生出那抹熟悉的恨意来,恨自己贪着唐琛,也恨自我的放纵,唐琛每一个举动,每一个节拍,都是一曲扣人心弦的挽歌,唱的哀婉,闻者悲伤,可是谁也无法令对方停下来。 他对他,始终都是致命誘惑,他对他,始终都想彻底占有,只好听着唐琛独奏出的这首挽歌,一起沦陷、堕落。 那朵孱弱的玫瑰依然半垂着头,即便帝阳春日日灌溉,它依然不能完全,渴望着强壮,渴望着释放,渴望着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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