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俏皮,唐琛笑了下,说是并没有收到他的信。 许澜清故作地叹了口气,想是邮轮还没他的客轮快,信一定是掉到海里去了。 唐琛笑道:“看来,上帝就是要在圣诞节这一天送我一个意外的礼物。” 听到礼物,许澜清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找那只大皮箱,唐琛还没来得及给他安排客房,阿江将箱子放在他坐的那只沙发旁。 见他开行李,唐琛道:“别忙,我这就让人给你打扫出一间房来。” 许澜清却已掀开箱盖:“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占据了大半个箱子,唐琛望着他的箱子说,这边冬天比你们那边冷,衣服怎么带的这样少? 许澜清笑道:“衣服带多了,礼物就装不下了。” 唐琛说:“没事,回头我带你出去多买几身。” “买什么,我凑合穿你的,怎么,唐社长舍不得?” 唐琛怪他多话,只说自己的尺码他穿着不合适。” 许澜清揭开礼物外边包着的软布,原来是盏古董台灯,鎏金掐丝的,乌亮的底,蚌壳纹的罩,每一处都不留白,粉红嫩绿,卷草舒花,西元一眼就认出,这是上个世纪曾经在欧洲贵族辉煌一时的洛可可艺术风,大多都是这样的精致、靡丽,嗯,跟这座公馆很搭,唐琛一定喜欢。 果然,唐琛叹了声“Oh my God!”接过台灯观看,一连说了好几声“漂亮”,然后给了许澜清一个大大的拥抱,许澜清回抱着唐琛,眼里的笑溢出来,又在眼底碎浪式地荡开。 家里来了贵客,又赶上圣诞节,午饭随唐琛简单吃点西餐,晚宴必要吃中餐的,自然要大肆铺张一番,吴妈几天前就开始预备食材,因为许澜清来了,唐琛又要吴妈按许少爷的口味再多添几道菜,吴妈抽不出时间去市场,唐琛便安排阿山去买回来,西元也要跟着去,唐琛却不许。 西元弯了弯胳膊:“唐先生,我都好了。” 唐琛还是那句:“不许去。” 许澜清含笑看着,西元不好当他的面顶撞唐琛,只得忍气退了下去,身后传来许澜清的声音,说这样大的公馆,佣人实在太少了,又怨念唐琛,一别三年,怎么连封信都不给他写。 唐琛模棱两可地说,你后来也没再给我写信。 许澜清又说,那是因为唐琛一封信都不回,他不敢再打扰他。 西元闷闷地溜达进厨房,看见桌上堆满了鸡鸭鱼肉,阿香在楼上给许澜清打扫客房,吴妈一人甚是忙碌,灶上的小火正熬着唐琛的中药,香气刚刚散出来,西元于是卷起袖子,说给吴妈帮厨,晚餐他也可以做几道菜,吴妈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趁吴妈去储藏室取东西,西元掀开药罐的盖子,顿时香气扑鼻,又拿起筷子在罐里扒拉,想看看帝阳春没煮烂之前究竟什么样,乱七八糟的足有十来种草药,倒真有些雪花状的在其中,不是黑的,却是灰绿色,枸杞般大小,西元夹起一粒,捏在指间,凑近细闻,香得人头晕,忙揣进兜里,向储藏室的方向瞄了瞄,吴妈还没回来,终是难掩好奇,拿起汤勺,刚要舀一口,就传来吴妈的脚步声。 “西元,别动先生的药。” 西元搅动着药罐:“我怕熬糊了,搅合搅合。” 吴妈笑着打了他手一下,趁机盖上药罐:“淘气,小火熬着怎么会糊,你去地窖里帮我取只火鸡上来,许先生爱吃。” “火鸡?”西元一转眼珠:“吴妈,我们蜀菜里有道火鸡名菜,非常好吃,不如让我来做?” 吴妈有些质疑:“你行吗?” “放心吧,我很会做菜的。” “真是能干,行,就你来做。” 唐琛给许澜清另打扫出一间房,就在西元住的那间对面,之前是个小书房,放着一些古玩字画,唐琛特意叫阿江他们从地下室抬上一张雕花古董床给许澜清用,许澜清看着那床,不禁摇头慨叹:“这床金贵,睡在上面,我也要做个皇帝梦了。” 唐琛笑道:“我这平时不留客,也没几张床,你就凑合用吧。” “唉,我这也是宿命。” 许澜清这话说的也算应景,家里原本就是做古董起家的,父亲许之行拥有不少古董店、拍卖行,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涉猎的领域也宽泛,许家不仅在欧洲东方人的圈里很有名望,就连许多贵族名流也都是许家的座上宾,许澜清是家中幼子,耳濡目染,对古董、艺术品的鉴赏、甄别也颇有造诣。 见佣人们都离开房间,许澜清凑近唐琛,搂住了,轻声问:那病好些了?我闻着你还在喝那药。 唐琛淡然回道:“老样子。” “没事,我来了就是你最好的药。”许澜清说着探过唇来,还没碰到,唐琛一偏头,人也避开了,板着脸,却也没发火。 在这个人面前,许澜清不敢太造次,微微失落,却也难掩那份渴慕:“唐,怎么了?我以为你会想我的。” “若论朋友,自然是想的,别的,也不做他想。” 唐琛这话云淡风轻,却扎了人心,许澜清怔了半晌,缓声问:“为什么,因为那个叫西元的?” 唐琛看向他,笑了笑,算是默认。 许澜清更加失意,却不甘心:“你找到了?确定是他?” 唐琛点了下头:“确定!” “这世上重名重姓的多着呢,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怎么确定就是小时候的那一个?” 唐琛不满地瞥了许澜清一眼:“我不是确定,而是笃定,再说,是他自己无意中提起来的,只不过更加印证我心里所想的罢了。” 许澜清向来沉稳,此时倒有些急躁:“那万一这人是个骗局呢,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谋算你的人还少吗?” 唐琛皱了下眉:“我见过他的父母,虽然他们都老了,但我还记得他们当初的模样,他妈妈喊他的名字——西元,他一步三回头,上了车,还在回头看我……” 唐琛不知不觉地陷入过往,许澜清却似乎更加怕了,立即打断他,强行将他拉入另一段记忆:“难道你就忘了三年前你来欧洲,我们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吗?唐,虽然只有一个月,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我这辈子最疯狂最开心也是最难忘的,从你走后,知道我有多思念你吗?我写的信都石沉大海,我以为你想把我忘了,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来看你,第一次来扑了个空,你跟白老大去了东南山,第二次来,刚一下船就接到家里的电报,说是母亲病重,我连唐人街都没进就赶回去了。” 唐琛忽然接过话来:“结果你回家才知道,那是你父亲的调虎离山计,他派人调查我们之间的事,又知道我娶了白老大的女儿,许家不愿得罪白家,为了保护你,你父亲不许你再来找我,澜清,不是我没收到你的信,而是你的信压根就不会到我这里,你这次之所以能来藩市,我想也是骗了家里来的吧?” 许之行虽然是个商人,但能在欧洲立足多年做这么大生意,结交权贵也结交黑白两道,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唐琛懂,许澜清更懂,是以默默良久,许澜清不禁苦笑:“唐琛,你真是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我这次能出来,全仗着几个朋友帮忙,骗家里说,跟某个贵族小姐出门旅行,家里人亲自看着她跟我一起上的船,这才放了心,其实半道上我们都下了船,她改道去会晤真正的心上人,我则买了来藩市的船票,我们各取所需,家里既然都不同意,我们只好互帮互助。” “澜清,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如果你来看朋友,就在我这里小住两天,如果不是,不如早点回去,免得你家里人担心。” “唐琛,I LOVE YOU!” “对不起……”唐琛收敛最后一缕歉然,打开房门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许澜清满脸的神伤,颓然地坐在那张名贵的雕花古董床上,皇帝梦算什么,他只想拥着唐琛,不管做了怎样的梦,都不愿再醒来。 桄榔一声响,公馆里的人都跑到客厅,刚从许澜清的房间出来的唐琛,扒着走廊的扶栏向楼下望去,许澜清也从房里走出来,只见楼下站着西元和阿香两人,阿香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西元也是一脸的紧张,手里握着个鸡毛掸子,两人的脚前一堆华丽的碎片,是许澜清送给唐琛那盏洛可可风的古董台灯…… 吴妈捂着嘴,掩住脱口而出的那声啊,阿江上前两步,一把将呆在原地的阿香拉到身边,远离那堆碎片。 许澜清变了脸,疾步走下楼来,冲到楼梯口,忽又放慢了脚步,两眼发直,缓缓地走到那堆碎片前,西元更加惶惶,满含歉意:“对不起许先生,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想帮阿香打扫一下,一失手就…真对不起……” 许澜清死死地瞪着他,继而又抬头向楼上望去,唐琛居高临下,神情冰冷,须臾,朗声道:“阿香打扫干净,碎片送到我房间,一片都不许丢,西元——”唐琛顿了顿:“去栽萝卜!晚饭前不许放下来!”
第60章 犟种 舒缓的古典乐流淌在下午茶的时光里。 香甜的布朗尼,浓郁的黑咖啡,一盘未见输赢的国际象棋,唐琛执棋的手将落不落,停在黑白方格上,目光飘向客厅的另一端,一颗萝卜栽的笔杆条直,西元的脸憋得通红。 许澜清也不催促,呷了口咖啡,眼底划过一抹伤楚。 唐琛收回视线,落了棋,漏出破绽,许澜清可以轻松吃掉这一子,他们从前下过很多盘,十局中唐琛胜之七八。 许澜清没有去吃,提起自己的棋子,下了无关紧要的一步,唐琛也随意的走了一步,端起咖啡,一边喝着一边去看萝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结实的手臂开始微微打颤,但是萝卜很倔强,咬牙忍着,对上咖啡杯上投来的目光,西元云淡风轻地白了唐琛一眼, 唐琛想笑,对面的许澜清却站了起来:“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唐琛也没拦,只说了声好,瞟了眼棋局,输赢早已见分晓,却注定没有结局。 许澜清回过头来,看向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唐琛:“让他放下来吧,一盏台灯而已,碎了就碎了,今天是圣诞节,大家都过的开心点。” 唐琛没说话,双眸微垂还在盯着那盘没有下完的棋。 许澜清也不再劝,转身上楼了。 唐琛点了支雪茄,慢慢烘着烟身,直到嗅到香气才叼进嘴里,悠悠地踱到萝卜近前,西元弯曲的手臂又努力撑直,身体却晃了晃。 雪茄的香霭袅袅地弥散开来,夹杂着唐琛低沉的嗓音:“几年前在欧洲,我们好过,一个月后我就回国了,今天才是第一次见着,朋友间走动走动原也没什么,你这么一来,倒叫我为难。” 西元静静地听着,把每个字都过一遍,手抖的更厉害了,那句“我们好过”犹如烧红的烙铁般刺啦一声烫下来,皮开肉绽,留下四个字的烙印,泛着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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