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轩接过茶,抿了一口,看向唐琛,稳稳道:“茶香静心,只是人心却不净,味道自然品不出好来。” 唐琛微笑点头,从正厅中的狮虎椅站起身,似乎是有些热了,松了松衣领,今天打了条黄色斜纹领带,还是那年郑少祖欧洲留学回来办寿宴的时候,因着唐琛亲自过来敬了他一杯酒,他中枪痊愈后便从带回来的一堆礼物中,胡乱挑了条颜色鲜亮的派人给唐琛送过去,唐琛却没有回礼,只是打来一个电话,说了声谢谢。他爹郑明远知道后,骂他没出息,他却振振有词,你又何必处处和唐琛过不去,将来我可是要做玄武堂堂主的,总要把关系处的融洽些,可这点初心很快随着他爹要当鸿联社老大而烟消云散了。 唐琛边解领带边走到郑少祖旁,郑少祖想从椅上站起身:“唐先生……”唐琛的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重重向下一压,又将他按回椅子里,连带着郑少祖那句讨饶也被压回肚里。 唐琛站在他身后,优雅而冰冷:“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今天咱们就把这些烂账,一笔勾销!” 话音犹在耳,郑少祖只觉得颈下猛然一紧,再也不能顺畅呼吸,花厅里只有顾西元一人喊了声:唐先生! 只这一声,唤起了郑少祖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抓着勒在喉咙上的丝软织物,面皮紫红,双眼凸瞪,无助而又哀绝地望着西元。 西元想闭上眼或者转过头去,然而眼前的一幕像凝住了一切,包括他自己,所有人都漠然地望着唐琛手中不断收紧的领带,仿佛理所应当,原该如此,阿山凶悍的神情旋出一抹讥冷,就连唐轩也很平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唐琛攥着领带的两端,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冷冷地望着前方,任凭郑少祖拼命地挣扎,张着大嘴,吐着舌头,脚下不停地乱蹬乱踹,连呼求的声音都发不出。 唐琛的声音冲淡之极:“你放心,我会安顿你的家小,到了那边替我向你爹问好。”掌中用力,领带绞合的越来越紧…… 郑少祖的手软软地垂下来,伸着两腿,再也不动了,黄条纹的领带以一种曼妙的姿态飘落在他惊恐与绝望的脸上。 唐琛转过身,缓缓地看了眼众人,最终停在西元沉肃的目光里,彼此对望了片刻后,唐琛无波无澜地说:“西爷,这里的后事由你来打理。” 唐轩忽然开口道:“干爹,顾大哥身上的伤还没大好,不如这里交给儿子料理,我也借机锻炼锻炼。” 唐琛看了眼唐轩,朗声道:“好,就交给你。”又对其他弟兄说:“你们留下来帮唐轩,西元、阿山我们走。” 公馆里格外冷清,吴妈不管做什么,唐琛都吃的特别少,摸着唐琛日渐消瘦的脸,西元有些心疼,可唐琛说,你又何尝不是呢,这些天,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今天吴妈做了巴浪鱼饭,唐琛的胃口明显有了好转,因着西元不爱吃鱼饭的咸腥味,唐琛特意吩咐吴妈单独给西元做了碗担担面。 从郑宅回来后,西元就不怎么说话,扒拉着碗里的面条,总是出神,偶尔看到唐琛看自己,西元就笑笑,透着恍惚。 “我不该杀他吗?” 西元只说:“他是该死。” 唐琛点燃一支雪茄,缓缓吐出云雾,目光深邃悠远,窗外的梧桐也落了几片尚绿的树叶,唐琛说:“日子过得真快,又快到秋天了。” 一个弟兄面带焦灼同守在门外的阿山交头接耳了几句,阿山不以为然,想打发他走,他提高嗓门喊了声:“唐先生。” 唐琛听到了命人进来,阿山不情不愿地放行。 那人匆忙走进餐厅,唐琛有些不悦:“什么事,我在用饭。” “唐先生,唐轩正在郑宅后园挖坑,说斩草要除根,要活埋郑家全家,我觉得这好像不是唐先生的意思,特意赶回来报信。” “什么!”西元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唐轩?那样一个聪颖懂事的孩子,居然要活埋郑少祖一家老小。 目光射向唐琛,唐琛却垂着眼,弹了弹雪茄的烟灰:“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先生……” 阿山走过来,一推那位弟兄:“没听见先生的话?走了!” 那人无奈,转身要走,西元放下筷子:“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唐琛忽然道:“西元,坐下,把这碗面吃完。” 西元一怔,阿山已经赶那人出去了。 西元疾步向外走,唐琛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坐下,吃面!” 甩开唐琛的手,西元还要走,唐琛站起来,猛然将人按在餐桌上,压得死死的,西元仰面含怒,愤慨不已:“你疯了?都是女人和孩子,最小的才一岁!” 唐琛的眼里阴风阵阵:“那又如何?” “郑少祖罪有应得,他犯的错他一个人担着,不能连累家人,唐琛,你开始让我料理郑家后事,不就是为了能放郑家一马吗,你带走阿山也是怕他冲动会难为郑家,为什么又改主意了?” 唐琛无声凝视着西元,西元想推开他,唐琛却将他压得更沉,好似一块巨大的顽石,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夹着雪茄的手缓缓抚上西元涨红的脸庞,唐琛的声音空茫冰冷:“你倒是通透,这点慈悲心真是叫人无奈,顾西元,如果阿江阿香不死,你的慈悲或许还能排上一点用场。” “你又知道唐轩会怎么做?” “不知道,有些好奇罢了。” “唐琛,清岫本质不是这样的,你这么做是在纵容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在处处效仿你!” 唐琛面色微沉:“这么说,我的本质很坏了?” 西元噎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收他当义子我不反对,可是你要引他从善,他盲目地学你,学表不学里,会走入歧途的。” 唐琛蹙眉冷目,拎起乱动的西元又按回桌面:“我什么表什么里?唐轩又是什么本质,嗯?像我们这种从烂泥坑爬出来的人你永远都不会懂,斩草不除根难道等着别人再找机会干掉自己吗?我给过郑少祖机会,结果害死了阿江和阿香,顾西元,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正义的说辞,郑少祖临死前求你说句话,你可是一声没吭,本质这东西,谁能一眼看得透?就算唐轩真的学我又怎么样,他是我儿子,当然要学我,难道学你既当表子又立牌坊?告诉你顾西元,别以为在床上跟我怎么着就以为多了解我,记住了,我唐琛从小到大混在唐人街,是吃着垃圾长大的,早就他妈的脏心烂肺了,老子能活到今天就是一个恶人中的恶人!” “胡说,你不是!”西元的声音忽然软了下去,轻声道:“虽然你说自己是个恶人,我也不否认你有些手段恶劣,但是唐琛,你说我还不够了解你,……可我始终都知道,你一直在选择向善而活。” 紧蹙的浓眉轻轻一动,眼中的厉色闪烁不定,抓在西元衣领的手松了松。 西元恳求着:“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别做良心不安的事,也别让清岫弄脏了手。” 唐琛眸色幽深,冰冷地望着西元:“西元,知道人家为什么管我们叫黑帮吗?就是因为我们的手迟早都是要脏的,包括你,从你答应入鸿联社跟我的第一天起,我手里的每一条命,你都有份。” 放开西元,唐琛直起身,神情归于平静:“你让阿江阿香活过来,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西元不想再多说一个字,起身往外跑,唐琛怒意顿生,再次薅住他,两个人纠缠不休,桌上的餐食盘盘碗碗翻了一片。 “阿山,金水!” 随着唐琛一声喝,阿山领人冲进餐厅,好汉难敌众手,西元很快就被制住了。 唐琛擦了擦手上担担面的汤汁,沉声命道:“关进笼子。” 西元又被丢进楼上的笼子里,像狗一样锁住了脖颈,那个笼子唐琛一直没有丢,留在隔壁的小房里,似乎知道西元迟早有一天还会再次光临这个终生难忘的铁笼。
第108章 丧钟为谁而鸣 冷月挂树梢,像女人暧昧的笑眼,也像男人手里的弯刀,清润又寒凉。 西元靠在铁笼里,凝然不动地望着窗边的月,房门开了,唐琛走进来,西元没有动,唐琛在笼外也坐下来,和他一同望着,几缕薄云遮住了弯月,屋里彻底黯淡下来。 唐琛.欲.加.之.言.点了支烟,摘下来,隔着铁笼送过去,西元接过来,慢慢抽着,唐琛又给自己点了一支,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抽着烟。 月亮很快从云里露出了脸,唐琛站起身,将钥匙丢进笼中,声音低沉:“我赶过去了,还是晚了一步,我没什么后悔的,也没觉得良心不安,因为不管怎么做,阿江阿香也不会活过来了,西元,你自由了,趁现在双手没真的脏,走吧,你父母和妹妹都在等你回家,去往雪国的国际列车一周才有一趟,票也很难买,这个我来想办法。” “不用唐先生费心,我自己可以买到。”西元的声音有些沙哑,也透着倔强,唐琛没再说什么,走到门边,站住了,没有回头,声如佳酿,醉透背脊:“这次我就不送你了。” 房门开了又合上,唐琛的脚步声听不到了。 索菲亚教堂的广场迎来了一位前所未有的大人物,首府总统亲自驾临,要在这里进行一场悼念演说。 白色的花圃,苍翠的松柏,还有陆陆续续堆积的花圈和条幅,诉说着无言的哀伤与悲愤。广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西警和治安人员,他们不是来保护市民的安全,而是保护他们的总统。 一袭黑装的总统沉痛发声,怀念在此次游园会袭击事件中不幸罹难的人们,也很激昂,表示加大力度打击暴力事件,铲除黑恶势力……不少人的目光偷偷窥向坐在第一排的唐琛,真是讽刺,唐人街最大的黑帮头子居然以治安官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听如何铲除黑恶势力。 唐琛静静地听着这颇有内涵的演讲,神情冰冷,总统又开始呼吁维护和平、人人平等,媒体的闪光灯噼里啪啦闪得人眼花,等总统和市长都表演完,就该他这个特别行政长官兼治安官发表引咎辞职的讲话,这是和大人物再一次达成的协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背锅谁来背,只要辞去职务,唐人街还是他唐琛说了算。 正在总统挥舞手臂慷慨陈词时,不远处的教堂钟楼忽然传来铛——铛——的钟声,打断了他的演讲,所有人都转向了教堂,只有在每周日做礼拜时,教堂的钟声才会响起,呼召着上帝的子民前来忏悔、敬拜。 钟声不绝,声声急促,一群安保特工先冲上台把伟大的总统扶下讲台,围了个密不透风,不少西警举着警棍,媒体举着相机向教堂跑去,唐琛站起身阔步而行,这个举动似乎引发了更大的骚动,人们跟着他,也纷纷赶去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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