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类的孩子在情感上和这个世界始终隔了一层戳不破的膜,但是在行为上他们和其他的孩子是一样的,甚至拥有更强的模仿力,哪怕他们缺乏共情能力,也可以通过模仿来获得适应社会规则的生存方式。” 每一年负责宁刻检查的医生都会这样对他们的父母说,在大人们沟通的时候,小小的肖安会乖巧地坐在等候区,透过巨大“蚕茧”上的透明小窗往里面看,那里面同样小小的肖宁刻在透明的营养液里舒展着身体。 宁刻小时候甚至比肖安还要好看一点,他们的父母把他照顾得很好,让他脸上的婴儿肥总显出柔软的圆弧,他在营养液里,好像文化展览上可以看到的,那种古地球时代的玻璃球摆件里可爱的陶瓷娃娃。 小时候的肖安静静看着这样的宁刻,可以一瞬不瞬地看上一整天,而宁刻从来不知道这些。 “你们家的小安是个很好的哥哥,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小刻在很多时候几乎呈现出和小安一模一样的行为方式,甚至细致到跑步时的姿势,吃饭夹菜时抬手的幅度。” “孩子天生具有寻找可以模仿榜样的本能,不过大人和孩子之间的思考路径总是存在区别,对于正常孩子而言这种区别可以被同理心所消化,但对于小刻而言这或许就是难以理解无法应对的,也会导致难以预计的偏差。” “就像智能核的路径是既定的,虽然海量的学习能让智能核习得自我优化路径的能力,但小刻毕竟还小,他的路径相对单一。” “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好哥哥,身为同龄人,对于小刻而言小安的动作、语言都是更加直观且容易习得的对象,两个孩子能在一起成长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说小安的理想是和爸爸妈妈一样成为一名星际刑警是吗?”女医生说着慈和地看向了正坐在不远处小肖安,后者感受到她的目光回眸对视,冲她露出了一个独属于孩子的甜甜的笑。 “你们看,小安很阳光,也很有目标和行动力,一直都很积极向上,你们把他教育得很好。这样良好的生活态度也会通过小安传导给小刻的,所以两位不用太过担忧。” 肖向山和弗莉佳·赵对视一眼,看向坐在休息室窗边小凳上的肖安,夫妇两人脸上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他们点点头。 弗莉佳·赵,也就是肖安的母亲说:“还好有小安在。” 她转向医生说:“其实这两年我和向山也已经安心了很多,可能确实是因为两个孩子在一起的缘故,小刻一直都很听小安的话,虽然一直话不多,但就是个小跟屁虫。” 她大概是想起了两个孩子在一起相处的画面,眼角眉梢都浮现出温馨的笑意,“小安去哪里,他就默默地跟去哪里,寸步不离的。” 医生点了点头,在自己的光幕上记下了几笔,对肖氏夫妇说:“对于小刻而言,小安或许就是他观察这个世界的窗口,是架在那层膜上的桥梁。” “今年他的状态不错,相信以后也不会有问题的。” 然后他们又说了很多话,一切结束的时候,小肖安已经窝在椅子里睡着了,夫妇俩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在午后温和的阳光里缓缓离开。 两个小男孩穿着一样的衣服,各自趴在父母的肩头,简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镜面天使。 当年那位医生说“大人和孩子之间的思考路径总是存在区别”真的很正确,哪怕每个成年人都经历过孩提时代,但几乎没有人记得当初的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 也几乎没有大人能真正共情孩子,他们会忘记即使是那么小的孩子也会思考,也会为了目标而行动。 他们都说肖安是个好哥哥,积极阳光,很会照顾弟弟,觉得这是肖安的天性,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好孩子。 只有肖安自己知道,他才不是那个样子。
第20章 冰天雪地里火热 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往上经过十二层楼,电梯门“叮”得一声缓缓打开,伴随“小心脚下”的提示音响起,肖安与宁刻终于走进了帕特的世界。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干冽味道,是真正的雪后松林,冷冽的、有难以言喻广博感。 他们好像走入了极圈的原始森林。 帕特正处在冬季的尾声。 宁刻背着事先让智能管家准备好的行囊,先肖安半步往前走去。 他们像古老的登山客,徒步向心里的圣地巡礼而去。 每一步都踏在山林间松软的积雪上,每一步都将积雪压得愈发紧实。 其实是有上山缆车的,巨大的缆绳从山脚修至山顶,一座座缆车像七彩的灯笼,一排缓缓上浮,一排渐渐下沉。 宁刻始终在肖安身侧半步的位置,两人的双脚陷进雪里,又在人的意识主导下,挣脱引力缓缓向前。 厚重的登山服,会被自己呼出的白汽模糊视线的护目镜,只有雪松与茫茫白雪的视野……如果不去抬头看那高悬半空的缆车,这个世界上好像就是有他们彼此二人一样。 荒芜的世界里,只有通过彼此可以确认自己是存活的生灵,而不是什么游荡在冰雪地狱的鬼魂。 走着走着肖安忽然往前一跌,差点整张脸都扎进了雪地里,他有些狼狈地把自己摆正了,想把自己的右腿从雪地里拔出来。 可是失去了外骨骼支持的右腿小腿就像灌在膝盖之下的铅块,除了沉重就是累赘。 那一瞬间肖安忽然有点沮丧,怎么就没想到帕特现在是隆冬呢?一个残废还爬什么山,真是瞎子雕花找罪受。 纾解什么压力啊真的是,要精神衰弱了啊喂。 在肖安自暴自弃地摆烂时,宁刻已经回身站到了他身前,高大的男人即使顶着厚重的登山服,他的脊背与依旧是挺直的,姿态板正容不下半点诟病。 宁刻解开了肖安右侧登山裤小腿处的锁扣,露出了包裹其下的外骨骼,超级材料的适应性很强,不会因为极端气温就罢工,宁刻一开始以为是肖安又忘记更换能源,不过仔细看了一眼后发现是模式问题。 他单膝跪在雪地里替肖安把登山裤的锁扣重新系好,然后站起来问他:“你的外骨骼有链接端外吗?” 听他这么一问,肖安也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但也不能怪他,多少年了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全息遍地的人类都市,要把外骨骼调节成“丛林雪地”模式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可能想得起来。 小小的插曲之后,两个人继续前进,间或能看到一些差不多要被积雪彻底掩埋的脚印,看来也不止他们俩是徒步上山的。 登山入口本来就在半山腰,登顶也要不了太多时间,当走完最后一步时,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天然滑雪场,无数人的交谈声,欢呼声,甚至还有此起彼伏的摔倒在坚硬雪地里的声音。 每个人都在肾上腺素飙涨中享受快乐。 很多年以前,他们也和父母一起去滑过雪,在肖安还不需要外骨骼就能跑能跳的时候。肖安本来还想刺宁刻一句,比如——我亲爱的弟弟。你觉得带你哥来这种地方,真的合适吗? 可当对方把装备都递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就什么不好听的话也讲不出来了。不是因为即使他说了对宁刻而言也不痛不痒,而是因为他真的很想很想在雪场上驰骋。 他不是不可以,他做得到。他想去做。 宁刻或许经常来这里“舒缓压力”。他穿戴装备的速度很快,用的还是单板。 肖安穿戴好护具直起身来时,宁刻只留给了他一个潇酒的背影。 “都不知道等等你亲爱的哥哥吗?”肖安小声嘀咕,然后也向着宽阔的山麓俯冲而去,凌洌的风刮过耳畔轰鸣作响,他好像变成了雪地里的鹰,在寒冷的气流中翱翔,仅凭血肉之躯就能制霸一方天空。 在严酷的自然中,以最原始的力量获得自由。 御风的时候连灵魂都是自由的,肉体皮囊也困不住肾上腺素,灵魂在失重。他们下坠,他们翱翔。 他们坐上缆车回到山顶,又破开寒风冲向山麓,一遍又一遍,跌倒了就爬起来继续,冲到底就尽情欢呼,和身边的陌生人击掌庆祝。 不用思考,不用痛苦,连酸疼的肌肉都叫嚣着快乐! 直到天色黑尽,星光缀满天河,整座滑雪场都被银色的灯光所笼罩。 滑了不知道多少圈的肖安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摘了眼罩气喘吁吁。 至少比他多滑了一趟的宁刻漂亮地刹车停在他身侧,飞溅的雪花像天使展开的翅膀,在照明的冷光中熠熠生辉。 宁刻摘了眼罩,除掉护具,从滑雪板上走了下来,向肖安伸出了手。肖安抬眸看他,笑着将手搭进了宁刻的手心里,让他把自己拽起来。 “好累,但是好爽啊小刻。”他的尾音都是上翘的,“宁大医生说得果然没错,到大自然里活动活动果然很能抒发压力。” “你哥哥我觉得,又能再奋斗个一百年了。” 在他说话间,宁刻三两下摘干净了肖安身上的护具,把双板和雪杖都交还给了工作人员。而后再接上肖安的话:“你在奋斗什么?” 他的声音总是显得那么平板机械,乍一听根本不像是在跟肖安聊天,反倒像是来砸场子的——你在奋斗什么,你有什么好奋斗的? 不过肖安现在心情很好,也不介意他弟弟说话的腔调,反正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啊,宽容一点宽容一点。 “人生理想啊,”肖安模仿着电影里的情节回了他一句“神圣不可侵犯”的台词,然后话锋一转,“接下来呢,雪滑完了要去干什么?” “去酒店。”宁刻已经将游人自助的帕特车连上了端外,颇为复古的双人小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酒店?”肖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满,“才只玩儿了一个项目就要回酒店,不是说帕特的游乐场也很有意思吗,不去转转?”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滑雪场就开始回荡一段抒情的萨克斯,那是今日滑雪场即将关闭的信号。 帕特车外头贴了各种宣传信息,其中清晰可见滑雪场的关闭时间是每晚十点整。 肖安没想到已经到了游乐项目闭园的时间,他有些沮丧,果然快乐的时间都是短暂的,唉,好像辛德瑞拉的魔法,过了十二点就恢复如常。 肖安觉得自己的好心情似乎也随着整点消失的“魔法”消失了。 不过这点些微的沮丧在看到山顶的露天温泉时就全部一扫而空,前前后后可能还没能坚持过十分钟。 肖安觉得,这个院子如果放在弗泰梨可能会有这样一个名字——至尊豪华帝王级套房。 不过这是在帕特,整个院子都修建的很具有东方气息,明明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却又每一幕都与天上星河地上白雪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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