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他人至少比他早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宁刻在这里站了多久。 宁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在端外拉出的光幕上操作了两下,等候已久的家用车便驶向了两人。 肖安耸耸肩坐进了车里,在车窗映照的虚假极光中扯乱了脖子上的领带,整个人都松散了下来。 “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还好巧不巧的碰上了这么晦气的事情,要不要哥哥回去烧两株艾草给你驱驱邪?” 一言不发的宁刻忽然开口:“你觉得晦气?” “嗯?”那平平板板的声线叫肖安究不清他这句话究竟侧重在哪里。 “既然觉得晦气为什么还要凑那么近去看,你对尸体很感兴趣吗?” 肖安轻笑低语,带着某种别的意味,“哪儿来的变态会对尸体感兴趣?你哥哥我口味还没有那么重。” “你知道死的人是谁吗?” “封立。我见过他。”宁刻答道。 肖安一挑眉,拉开了距离笑着说:“是吗,想不到宁医生交游甚广,连我大师兄都认识,我见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宁刻冷淡地解释:“有名人,至少在新闻里见过。” 也是,封立又不是什么低调的人,而且一贯喜欢占头版头条的大话题,说是全息界的“明星”也不为过。 这回死得这么艺术,恐怕名得出到联盟外了。 果然人怕出名。 “虽然对大多数人而言封立再怎么活跃也就只是个纸面上的符号,不过他确实是我的亲大师兄,看到熟人的身体被摆弄成那个样子,终归有些难以接受。”肖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就是你凑那么近的理由吗——不过宁刻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和内壁上反光的材质,暗地窥视着肖安的神情。 “不过话说回来,”肖安窝在座椅里调整出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嗓音显得昏昏欲睡,“大会肯定是办不下去了,正好我这两天累得要死可以小小休个假。” “人都被做成了标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上午才刚打过招呼来着……”他念念叨叨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沉进了黑甜乡,看来说累真不是假的。 封立的案情传得比肖安想象的还要快,他实在是没想到连智能全息大会上那些衣香鬓影的高端上流们,也一样会在社交媒体上发带照片的小作文。 发就发了,谁还没点八卦的心?可那缺德照片还特地用了对死者头颅的高清特写。 这限制级的画面又伤害了多少纯洁的心灵不得而知,不过银河这回要为他们引以为傲的分级制度付出的公关费用倒是可以想见的昂贵。 但无论社交场和网络舆论上是怎样的兵荒马乱人仰马翻,宁医生的家里始终“岁月静好”,玉大叔巡视领地的脚步依旧显得悠哉游哉,连尾巴的弧度都极尽优雅。 肖安睡眼惺忪地游荡到客厅时,惊异地发现他那日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碌弟弟,宁大医生身穿柔软的休闲居家服,正端着一杯咖啡浅饮。 天光扫过他的发尾,让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万年不化的冰川,反倒成了一杯柔暖的香草雪顶。 叫人想一饮而尽。 他对着灿烂天光打了一个哈欠,掩着唇问道:“我亲爱的弟弟,今天不是工作日吗,光天化日的你就翘班?” “你的患者们别都望眼欲穿了。” 宁刻眼角都没抬一下,将手中的马克杯放回桌上,继续翻看着眼前光幕。 ——没大没小的混账东西。 肖安拉平了嘴角,两步蹦到宁刻的身后,一把将他锁喉还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他身上,带有警告意味地说:“宁刻先生,知道当你哥哥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做?” 宁刻的眉眼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像是终于在听他说话了。 “你应该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张开嘴好好地回答他。这才是一个正常——唔!” 虽然肖安的“锁喉”压根儿没用两分力气,但宁刻如此轻易就把他整个人掀个个儿,叫他仰面躺在了他宁刻大腿上这件事情……着实叫他心下一惊。 宁刻看着肖安难得睁圆了的眼睛,颇为真诚地问道:“是这样吗?” “我今天调休,哥哥。” 肖安:“……” 这不像是调休,这像是在调戏,我亲爱的弟弟。
第19章 人生记忆的源头 大清早的,不对,现在已经是晌午了,但不管怎么说白日宣淫都不是成熟的成年人该干的事情。于是肖安克制地没有伸出手去勾宁刻的脖子,只是攀着他的肩膀缓缓坐了起来。 坐在宁刻旁边的座椅上。 “为什么今天调休?”肖安奇怪道,毕竟他所熟悉的宁刻一向有条不紊,从来不会轻易地改变自己的计划,特别是这种临时调整工作日程的事情。 宁刻在自己的光幕上轻点一下,一张电子票跳了出来,肖安顺着望去,是源城最著名的一座旅游城的入场券。 这地方在全息基建最为发达的源城以“全真全实”为卖点,占地10.55万平方公里,全部都是实物实景,其间无论雨林峡谷,还是城堡楼台都不带半点全息造物,“自然真实”就是最奢侈的卖点了。 每天都有无数其他星城的游客慕名而来,可以说是火爆异常。 但是这是什么意思? 肖安望向宁刻的双眼,对方似乎记住了他“你应该看着他的眼睛”这句话,正凝眸看着他,然后说:“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就要过期了。” 肖安又看了那电子票一眼,上头写的截止日期确实是今天,所以宁刻这是为了赶在旅游城的入场券过期前把它消费掉,特意调了休? “你今天也没事是吗,正好一起去。这是张双人套票,省得浪费了。” 所以还真是为了避免浪费?肖安震惊了,等等——难道这就是“正常人”的行为模式?浪费是不好的,调休是免费的,所以用调休来避免浪费? 肖安暗地里摇摇头,觉得他这弟弟追求“正常”追求得多少有些走火入魔了。 反正按他弟弟这个逻辑,肖安想,他自己肯定算不上是正常人。 肖安翘起唇角:“所以弟弟,你是在邀请我同你一起出游?双人旅行倒是增进感情的好办法,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哥哥我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 宁刻依旧古井无波,只是把这一笔记上了日程表,然后说:“下午两点出发。”便站起来回了书房。 智能管家尽职尽责地给肖安先端上了一份早午餐,然后把宁刻留下的咖啡杯收到洗碗机里等待清洗。 是很丰富的番茄牛腩烩饭,宁刻的拿手菜之一,就着方才的小插曲,肖安愉快地将这餐时间不上不下的饭吃完了。 坐到近地车上的时候肖安还在打着哈欠,座椅被他调整成了睡眠模式,方便他能以最舒服的姿势窝进去。 帕特旅游城在源城另一个半球的另一面,虽然走空间场五分钟以内就能到,但民用空间场需要提前预约,而且这几天好像业务很繁忙的样子。于是宁刻选择了超高速的近地车,不到两个小时也能到帕特。 “小刻,那电子券是你们咨询所的疗养福利吗,一张套票得过万吧,果然是暴利行业啊。”肖安说着摇摇头。 宁刻这次没在看光幕,而是在看一本纸质实体书,看内页的泛黄程度,还是挺有年代的那种,他一心二用地回答肖安:“我自己买的。” “哦,你自己买的啊——”说完肖安忽然反应过来,他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差点撞上了车顶,实在掩饰不了惊讶,也没必要掩饰地问,“你自己买这个做什么?” 宁刻道:“到外界走走接触自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以很好地缓解压力,舒缓精神。” 肖安缓缓偏过了头,他突然意识到这分开的五年,他实在是错过宁刻太多了,他亲爱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成长成了这么一个“正常人”的?还知道要旅行减压。 不是,“你有什么压力啊?” 肖安心道这几天压力山大的应该是他才对吧,杀人案变成连环杀人案,还有封立…… 虽说因为理念上的问题,他的这位大师兄和他们的导师埃文斯已经井水不犯河水很久了,肖安成为埃文斯的学生还没超过十年,就像他之前和宁刻说的,其实他与封立打照面的次数也不过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还是作为竞争对手。 但封立毕竟是源城城市全息的首席设计师,竟就这么死了。 宁刻听他这问句,终于劳动自己的眼睛看了肖安一眼,但是什么也没说。肖安觉得这人八成是答不出来才保持沉默。 果然,舒缓压力什么的就是随便扯的大旗。 车厢里太静谧了,宁刻侧脸的线条一成不变,肖安半睁着眼在大脑清醒的状态里渐渐泛起了迷糊。 高速近地车里飘荡着缓冲气体,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悬浮感,像是处在母体之中。 像是那能够呵护一切脆弱的子宫。 肖安有种错觉,那种他和宁刻曾经真的分享过一个子宫的错觉。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他们从出生就是兄弟,但他们从来都不是兄弟——肖安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些,那几乎是他人生记忆的源头。 每年一次健康检查对于现代家庭而言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其实一般的家庭医疗室就能满足全套的健康检查,但每一年爸爸妈妈都会带他们去远在首都星的综合医疗中心。 宁刻会被送进一间如同巨大蚕茧的诊疗室,在里面睡上一整晚,高精度的移动超级材料游离在营养液里,配合相应的检查程序对他的大脑进行最细致的检查。 每一次出来的诊断书都有厚厚的一沓,小时候的肖安应该是看不懂的,但他把那些文字和符号都印在了脑子里,于是在能懂了的那一天,便什么都懂了。 他的弟弟肖宁刻,天生的高功能社会性病态者,大脑多巴胺神经元兴奋性水平极低,杏仁核活跃度聊胜于无,无论是生物学阳性情绪还是生物学阴性情绪,在宁刻身上都鲜有主动表现,外界刺激之下的被动呈现一样薄弱,完全够不上正常水平。 肖宁刻不是一个正常人,他的大脑构造天生存在缺陷,没有正常人的激素调节机制,缺乏喜怒哀乐,缺乏羞惭感也难以发自内心感受什么叫尊重与被尊重。 就像人类的皮囊里,住着一颗非人类的灵魂。 而这样的人通常会伴随高度攻击性,漠视规则,内心难以认同也难以适应社会,行为容易受偶然动机驱使——也是新联盟时代最容易成为犯罪者的存在。 是整个人类社会里以0.3%的比例存在的反社会人格患者…… “……其实我们也不用太悲观,小刻已经八岁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攻击性,和小安在一起玩玩闹闹时的小打闹也在正常范围之内。虽然先天的那一部分难以改变,但后天的教育和家庭氛围的影响都可以给他更好的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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