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上的百官们,原本一个个面容死寂地跪在台上,听闻圣旨,却也都大为震惊,不约而同地朝颜昭唯望去。 卫总官木着脸高声道:“祭天!” 颜昭唯牵着王琅上前,从居中的四方大鼎下方桌案上,拿起备好的香,在一旁香烛上点燃,朝天拜了三拜,稳稳插入鼎内的粟中。 “问祖!”卫总官再次扬声喊着下一道仪式。 颜昭唯拾起已折好打好的黄色轻花纸,凑近香烛,火苗立刻腾地烧起,花纸化作一团火,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朝瑶台之下飘落而去。 “拜天地!”卫总官木然的脸似乎变得苍白几分,艰难地喊出最后一道仪式。 颜昭唯嘴角露出笑容,转身与王琅相对,语气颇有些兴奋,“王琅,我终于等到这一日,我好高兴!” 他伸出手,在燃着的香上轻轻一拈,拇指与食指之间,便多了一撮香灰。他先是在自己额头上轻点,洁白额间染上香灰之后,又抬起食指,朝王琅额间点去。 王琅神色平和地瞧着他,突然轻声道:“昭昭。” 颜昭唯顿了顿,手上动作停在半空。
第090章 观礼2 颜昭唯的手停在半空,迟疑地瞧着王琅,“怎么了,王琅?” 一阵风吹来,王琅的发丝随发带一起飘动,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犹如颜昭唯不平静的心。 王琅却不再说话,目光也变得空洞。 颜昭唯有些失望,继续朝王琅额间点去。 王琅突然再次出声:“昭昭。” 颜昭唯的指尖,停在离王琅额头一寸处。 他停了许久,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的指尖,还是点上王琅的额间,香灰沾染在高洁之处,仿佛被他打下烙印一般。 颜昭唯瞧着,满意地笑了,双目几乎弯成月牙,只是里面却透着晶莹的碎光。 他拉着王琅,正要跪地,却被人打断。 “颜昭唯!”薛灵均突然出声道,“王家娶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或对诗,或比武,否则,不算礼成。” 颜昭唯自然也知道,可是,王琅眼下这幅情形,自然不可能写诗,更不可能比武。 薛灵均道:“我代王琅,与你对诗。”说完,目光转向林岱安。 林岱安朝林彦归的方向凝望一眼,沉静道:“我代王琅,与你比武。” 颜昭唯沉默地盯着王琅瞧了许久,才沉声道:“好。” 暗卫打开林岱安的镣铐,林岱安走至瑶台中央,与薛灵均并肩而立。 颜昭唯掏出一个瓷瓶,丢给林岱安,冷着脸道:“解药,免得你们说我胜之不武。” 林岱安服下解药后,不过片刻,就觉得身上果然有了力气。 薛灵均先行道:“早就听闻颜家小公子文采斐然,才藻艳逸,灵均不才,先来请教。” 有宫人将预备给天子写祭天之词的宣纸铺好,笔墨研开。 薛灵均提笔,手腕轻转,写下四个字: “情到深处。” 之后,就退到一边,静静瞧着颜昭唯。 卫总官将这四个字展示于众,引起底下不少官员的疑惑目光。 只有林岱安与颜昭唯知道,薛灵均这四个字,刻意模仿了林岱安的笔迹,虽仿得已有七八分像,但还是能一眼瞧出来并非出自林岱安之手。好在薛灵均原本的字就极漂亮,与林岱安的书法风格融合,倒另有一番风味。 更叫众人疑惑的是,薛灵均只写这寥寥四个字,根本不能算作诗。 然而,颜昭唯的神色却顿时冷了几分。 薛灵均施了一礼,客气道:“颜公子,请。” 颜昭唯松开王琅的手,缓步走至案前,凝望着那四个字。 他伸出右手,提起笔,笔尖悬于薛灵均特意留出的空白处上方,却久久没能落墨。 墨汁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一直到墨汁快要干了,他才缓缓将笔移到左手之上,手腕下沉,在宣纸空白处,“情到深处”四字后方,写下两个大字:王琅。 卫总官将那两字公示于众,王太公、王太尉,以及魏典,顿时面色大变。 因为那两个字,赫然是王琅的笔迹。 与颜昭唯平日的笔迹,全然不同。 王家书法,从不外传,颜昭唯能写出这一手连王家人都分辨不出来的字,不管是王琅亲自教的,还是他自个偷偷临摹学习,都忍不住叫人猜测,他与王琅之间,到底有着怎样隐秘的情感。 王太公父子两人,齐齐将目光移到王琅身上,眼神万分复杂。 薛灵均瞧着那两个字,点头道:“我输了。” 众人疑惑不解,对诗又不是比书法,怎么颜昭唯写个王琅的名字,就赢了呢。 颜昭唯的目光从“王琅”两个字上移开,落在林岱安身上,“该你了。” 林岱安往前一步,冷冷盯着颜昭唯,“殷明珠,你囚我父亲,辱我师兄,弑天子,卖大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却听颜昭唯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怕你?早在当初薛灵均闯入密室时,我就该杀掉你们两个,却因着爹爹,留你们到现在,坏我多少事。” 说完,颜昭唯转身,从王琅腰间解下折扇,缓缓展开,露出黛青色扇面。 “这把折扇,是王琅亲手制作,扇骨是他亲手打造,扇面是他亲手所绘,”颜昭唯缓缓道,“大喜之日,不见血光。今日,我就用这把折扇,与你切磋。” 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莫非,颜昭唯这是想要模仿王琅当日与沙寂那一战? 此时,瑶台之下,冲上来一名暗卫,虽面色冷峻,眼神却满是慌张无措。这暗卫凑到颜昭唯耳边低语几句。 颜昭唯脸色变了变,冷声道:“不必管他们。”说着,挥退暗卫。 林岱安猜测,或许是王琳布下的大军,已兵临宫门之外。 另一名暗卫将林岱安的天子剑奉给颜昭唯,颜昭唯抽出天子剑,漫不经心地丢给林岱安,“天子剑,斩天子。林岱安,你若能赢我,今日,就用这把天子剑杀了我。” 林岱安接住剑,瞧了片刻,却转身将天子剑交到薛灵均手上。 “殷明珠,你曾救我父亲一命,今日,我便不用剑,赤手空拳,与你生死一战。” 颜昭唯面露讥讽之色,嘲弄道:“我最不耐烦的,就是你们这种作风,你既恨不得要杀死我,又何必在关键时刻讲什么仁义。换做是我,若有人敢抢我的东西,我只会不择手段地想尽一切办法搞死他!” 话音未落,颜昭唯眼神一冷,手中折扇已如一把冷刀般飞出,叫人猝不及防。 林岱安侧身闪避,折扇划破他的衣领,他才发现,那折扇扇骨,是钢骨所做,尾端极其尖锐,正是一把极好的武器。 当然,除了颜昭唯本人之外,没人知道,这把折扇,原本就是他的武器。 王琅亲手锉磨的锐利钢骨,本意是给他防身,他却将一身功法都融于这折扇之上,这把折扇早就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比弯刀还要顺手。 两个人打起来,所学的武功招式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看似同样渊源的武学,使出来却又截然不同。 颜昭唯出手又快又狠,原本雅致的折扇,透着一股阴狠森然的劲儿。 “王琅!” 王太尉突然惊叫道。 众人的目光,原本都专注于林岱安与颜昭唯的打斗之上,根本无暇去顾及他人,听闻王太尉的惊呼,立刻齐齐转头去看王琅。 原本王琅所站的地方,早已没了王琅的身影。 颜昭唯转头望去,顿时神色大变。 不知何时,王琅竟走至瑶台边处,踏上祭天的方鼎,遥遥站立最高处。 “不要!王琅!”颜昭唯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你会死的!” 他丢下林岱安,冲向王琅的方向,语气中满是焦急慌张,“你下来!你现在没有内力,你会摔死的!我给你解药!” 王琅没有回头。 甚至连身形都没顿一下。 几乎立刻,他就像一只鸿雁,飞向自由的天空。 风吹着他的衣袍,吹来他清冷的八个字: 王家子孙,绝不为奴! 颜昭唯撕心裂肺,大喊一句:"不要!” 这一切实在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连王太公与王太尉,都神色愕然地望着王琅跳下瑶台的那个方向。 几乎没人会想到,王琅会真的跳下去。 在这之前,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猜测:王琅是装的。 王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落入全套、受人摆布呢! 他摆布别人还差不多! 可这瑶台这么高,轻功再绝顶的人掉下去,也会顷刻没命。更何况,王琅的模样,显然被下了不知什么秘药。 林岱安堪堪避开颜昭唯的折扇,飞奔过去,瑶台之下,早已无王琅的身影,而是挤满黑压压的官兵。 那些官兵正朝如潮水一般涌来,涌上三千台阶,很快就会涌入瑶台之上。 颜昭唯神色怔怔,呆立在那里,口中喃喃道:“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不管……” 一道黛影自颜昭唯背后,飞旋至前方,又如长眼睛一般,一个回旋,划过颜昭唯的胸口,割破衣衫,刺破了薄薄的一层皮肤,渗出几道血丝。 是那把折扇,在割伤颜昭唯后,旋入空中,打着转儿,如同先前问祖所燃烧的花纸一般,坠落入瑶台之下。 颜昭唯身形微微后退半步,他低头瞧一眼自己胸口的伤,伸手去摸了摸,盯着手上淡淡血迹,继续喃喃自语:“你向来言而有信,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林岱安对他怒目而视,原本要诘问,却见颜昭唯嘴唇发紫,脸色苍白的可怕。 他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吃惊道:“你扇子上淬了毒!” 那折扇不过是划破颜昭唯一层皮,颜昭唯身上的生命力却如潮水一般退却! 颜昭唯嘴角勾出一个笑,“是呀!我原本想,谁敢在我大喜之日找麻烦,就毒死谁!连你也不能例外!” 说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林彦归的方向走去。 林岱安立刻挡在他眼前,冷冷瞧着他。 许多官兵已闹哄哄上瑶台,与颜昭唯的暗卫们厮杀起来,一片混乱。 人群中,突然传来高呼声:“琉璃岛控制你们的秘药,谢丞相已找到解毒之法!速速投降归顺者,赐解药!戴罪立功者,免谋逆之罪,收入御林军!” 众人看去,高喊的人,竟是钟尚林。 那些暗卫一听,十个中竟有八个都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颜昭唯见此情形,讥笑道:“果然,一个个,都是软骨头!见风使舵、吃里扒外的废物!” 说着,他嘴角溢出一丝乌血,双目中神采开始涣散。 “爹爹!爹爹!”颜昭唯似乎已失明,喊了两声,便跌倒在地上,嘴角的乌血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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